这次户部部议,在永乐朝还是第一次,各部尚书侍郎倒是很给面子,部议的时间是巳时,辰时三刻人都已经到齐。
部议一般是部与部之间商议事情,但是今天不同,文渊阁的建议是六部齐议,连六科给事中都要参加,文渊阁更是解缙和杨荣两人做代表。
整个户部大堂里已经坐了三十来人。
夏原吉和郁新来到大堂的时候,看着眼前各部官员,郁新向夏原吉微微一笑:“维喆,看样子,今天这关你可不好过啊。”
夏原吉笑道:“老夫虽不是上阵冲杀的将士,像这样的阵势,老夫也丝毫不惧!”
两人相视一笑,迈步上堂。
来到堂上,与众人寒暄了一阵,部议就要开始。
夏原吉正要说话,却看见一人从堂下上来。
夏原吉一见,赶紧离座,亲自迎接:“王公公,你怎么来了?可是陛下有旨意?”
而堂上众人,包括解缙和杨荣也都迎了出来。
而来者正是内官监提督太监,朱棣身边的小红人,大太监王景弘。
王景弘在众官面前向来谦逊,此时却神情肃穆,张口说道。
“陛下口谕,今日户部部议治理苏松水患之事,着内官监提督太监王景弘旁听,东缉事厂提调常继祖与会,钦此!”
听到朱棣的口谕,解缙等人皆是一愣。
却又见从王景弘身后转出一人,身穿大红麒麟袍,手持铜锤,一脸尴尬,不是常继祖又是何人?
常继祖尴尬一笑,将手中铜锤放下,向堂上诸公行了一个罗圈礼:“下官见过诸位。”
杨荣和夏原吉对于常继祖的出现却并不意外,夏原吉的奏折中的署名已经说了上这治水三策的人是常继祖,今日部议的主题就是治水三策,作为始作俑者,常继祖不来,倒还不合适了。
但是解缙却有些不满,前段时间在得胜楼,他让常继祖搞得差点下不来台,现在又看见常继祖,也难怪他脸色难看。
不过人是奉旨来的,又是王景弘亲自带来的,解缙再不满,也不敢直说,只是哼了一声,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
作为朱棣的代表,在堂上的位置自然不能太差,夏原吉让小吏搬来一张椅子,就放在自己和郁新的下首,今天部议,户部是主家,让王景弘坐在主家下首,也不算失礼。
只是常继祖看看堂上人人有座位,却没有自己的座位,先是一愣,抬头看向夏原吉,却见夏原吉正在与一旁的郁新说话,并没看见自己,得,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常继祖向四周扫了一眼,直接走到一名身穿鸂鶒补子的青色官服的男子面前,这衣服一看就是个七品官,相比较满堂绯袍,这个看上去比较好得罪。
虽然他旁边还坐着好几个七品官,但是谁叫这人长得不招自己喜欢呢。
“劳驾,麻烦您让让!”
那人正在跟旁边的人说话,猛然间听到常继祖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常继祖。
“你说什么?”
常继祖又说了一遍:“劳驾,麻烦您让让!”
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你让我让?”
常继祖点点头:“不然呢?”
那人顿时血气上涌,满色潮红:“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用知道你是谁!”常继祖直接一摆手,然后向自己身上的麒麟袍指了指:“你认识我身上穿的是啥?”
“不就是一件麒麟袍吗?”那人颇有些不屑。
“知道是麒麟袍就好。”常继祖点点头:“那伱也应该知道我比你的官大吧?”
“你!”那人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本官乃是兵科给事中潘希和!”
六科给事中虽然只是七品官,但是朱元璋当初在定这个官职的时候,就设定了一个位卑权大的原则,六科给事中的权利大到能直接封驳皇帝的圣旨!
所以给事中和翰林院的官员都被称为清流中的清流,即便是六部尚书和文渊阁七人组在见到给事中的时候,都要客客气气的,更不用朝廷其他衙门的官。
潘希和刚被提为兵科给事中,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今日来参加部议,也铆足了精神,要在这次部议一鸣惊人,让朝廷的这些大员另眼相看。
可没想到廷议还没开始,就被这个常继祖让自己让开!
这特么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可常继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侮辱潘希和,自己现在是三品提调,反正品级比眼前这个兵科给事中高了好几级,让他让个座有什么了不起的。
“给事中?很大吗?麻烦你声音小一点,回头吓到本督,你可担不起责任!”常继祖眉毛一扬。
“你!”潘希和气得浑身发抖,那指着常继祖的手都快抖出残影了!
“你什么你,还不给我让开!”常继祖也懒得跟他再废话,直接一把拉住潘希和的手,向后一拽。
他的力气潘希和根本就抵御不了,被常继祖这么一拽,差点没飞出去,直接打了好几个踉跄才勉强稳住身形。
潘希和此时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吼道:“你!你!你!大胆!”
常继祖大摇大摆的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
而这里发生的一幕,却都被堂上诸公看见。
解缙冷哼一声:“无礼竖子!”
潘希和向夏原吉一拱手:“夏尚书,下官是来参加部议的,没想到竟然遭此奇耻大辱,还请夏尚书为下官做主!”
夏原吉见自己一时不察,却让常继祖搞出这一档子事,也觉得面上无光,只得沉着脸对常继祖说道:“常提调,你为何要欺辱潘给事中?”
常继祖微微一笑:“本督也不想欺负他,可惜本督堂堂三品官,在这户部大堂上竟然没有位置,而他这个七品小官,却能安坐堂上,这又是什么道理?”
夏原吉叹了一口气:“常提调,是本官考虑不周,可是你也不能如此放肆,你若是向潘给事中道个歉,本官倒是愿意给你二人做个和事老,你看如何?”
“让本督道歉?”常继祖冷笑一声:“本督凭什么道歉?不行咱们到御前打官司去!”
夏原吉一愣,这小子怎么跟前日见他完全判若两人,前日里见他,虽然年纪小,却也不失为一个谦谦君子,怎么今日一副纨绔的做派?竟然连自己的面子都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