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王贺偶尔有济世救民的想法,也只能咽下肚子里。在县衙里,王贺一直都是闷闷不乐,按照吩咐做事,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到散值的时间就回家。
这一次卖粮的决定陈冲并没有想过能成功,只不过是试探一下县衙的人,看看他们的反应。
傍晚,陈冲回到院子里,绿衣早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还有一碗中药。
如同往常一样,陈冲先将晚饭吃了,中药则是在绿衣看不到的时候,倒到了墙边的花圃中。
回到房间,将酒精倒在伤口上,这一次陈冲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只是有一点蚂蚁噬咬般的痛觉,丝丝缕缕,并不难受。
摸了摸伤口的位置,伤口的硬痂厚厚一层,也没有脓水渗出来,伤口恢复得很好。
即便看不到,也能够大概地知道,要不了多久,伤口就能完全的愈合。
消毒应该不需要了,静静等待愈合应该会更好一些,有时候消毒会影响愈合的速度。
躺在床上,陈冲思绪飘飞,从乱葬岗回来到现在,他的命总算保住了,也可以开始布局。
如果他并没有身处漩涡,也许默默地做县令,凭借着先进几千年的管理技术,他相信这个位置他可以坐到退休。
娶几个媳妇,生一堆娃,快快乐乐的享受生活,到六七十岁终老。这样的生活就是最好的。
可如今的处境并不允许他有这种幻想,明面上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有,暗地里必然也会有,他松懈一分,都可能导致自己命丧黄泉。
陈冲叹了一口气,又想到灾民的问题。
解决灾民的事情并不着急,也着急不来,这种事情交给柳宁毅或许会更好,毕竟对方更了解朔宁县。可按照柳宁毅的性格,会坑死他,他的命绝不能交到别人手上。
那老狐狸不会愿意背着风险,也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情。
所以一切都要等明天,看看柳宁毅会怎么决定。
天色微亮,古朴的院墙花圃或是青石路都被薄薄的雾气盖着,晨光暂时无法将这一层白雾拨开。
陈冲从房间出来,往上班的公廨走去。来到这里后,天暗下来没多久就要入睡,虽然可以点蜡烛,可昏暗的光更引人入睡。
除了睡觉,似乎也找不到其他事情做。
当然了,听说县城有夜市。但伤势刚好,外面还有一个副尉在虎视眈眈,总不能够在月黑风高的时候出去吧。那不就是给了敌人机会?
就算要出去逛逛,体验一下古代风土人情社会百态,也要确保自身安全。总归有机会的。
房间里的卷子堆到半米高,整整齐齐,每一张都关乎着朔宁县的事务。
陈冲大致看过,这些卷子有土地争议的,有一些是需要判定的案子,还有关于某一个乡提出的财政申请。
也就是要钱。
坐在案前,陈冲认真的批改,只不过作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总归是要询问下属,所以看了好几张之后,拉着一个路过的文职进来,让文职给他解释清楚。
文职不敢乱说,只是小心翼翼地弯腰低头,小声说话。
陈冲感觉自己回到了上班的岁月,朝九晚九。与之相比,如今的工作比较轻松一些,朝七晚五,也不需要出去抛头露面,做苦力活。
等到快要午饭时候,主簿王贺才来到房间里面,见到有文职在,于是挥了挥手让文职先离开。
他一脸憔悴地将那一张文书放在桌上,拱手说:“大人,既然你一意孤行,要将粮仓的米卖了,那我也只能够照做了,但你要清楚,粮仓里面是赈灾粮,动了,可是会掉脑袋的。”
陈冲笑道:“我明白,你尽管去做就好。”
王贺是没有决定权的,他昨晚绝对跑到了柳宁毅面前说了这件事情。柳宁毅愿意按照纸上的意思来做,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这种事情容易引起民怨,但所有的过错都可以指向县令。
到时候柳宁毅将所有矛盾都引导到陈冲这边,皇帝要惩罚,也只会惩罚陈冲。
就一句话,陈冲背锅。
陈冲非常明白这一点,但依然让王贺执行命令。
如果不能够做出一点有魄力的事情来,王贺又凭什么愿意跟随呢?
总不能振臂一呼,说几句热血沸腾的话就期盼王贺誓死相随吧?
王贺问道:“不知道大人想要将粮价定在什么价位?”
陈冲思索一会,问:“朔宁县的那些粮商都怎么定?”
王贺对此愤怒:“八十文一斤。朔宁县的粮商都是商量好的,每一间米铺的价格大同小异,最多不会相差二文钱。”
“所以大人要卖多少钱?”
“四十文。”
粮价直接对折,这一手让王贺表情多了一些惊疑,“大人,你定的这个价格,不妥吧?”
“怎么不妥?”
“四十文一斤,灾民可没有能力购买,我们依然无法拯救灾民,四十文一斤,最终只会落到粮商的手里,这些赈灾粮,最后都只会充盈粮商的仓库。”
陈冲笑眯眯地说:“我就是要让粮商将我的粮收走。”
“那灾民们吃什么?”
“再买就是了。”
王贺不敢置信:“大人你以四十文卖米,又要去买八十文的米?”
陈冲挥手:“行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等赈灾粮卖了钱后,我再告诉你下一步。”
王贺脸色涨红,话憋在肚子里,喉结耸动,眼睛少许血丝,定定地站在原地,衣袖下双手在微微颤抖。
但几分钟后,却沉重地拱手退出书房。
中午,阳光已经从房间桌上悄悄地退到了窗外,不过房间里面的光线更加充足。
门外一众县吏都往食堂走去,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嘈杂着,从陈冲的门口经过时候,都会悄悄往里看一眼。
县衙里的大多数人对陈冲依然有许多好奇,任职非常短的时间,就开始在院子里修养,到如今才又回到岗位。
陈冲那天早上一身鲜血狼狈模样早已经传开了,每个人都闭口不谈此事,明白其中的水深得很。
太多管闲事,或者太多话了,对他们只有害处。
陈冲伸了伸懒腰,将卷子一推,转头看去,就见到绿衣扎着丸子头,挽着饭盒进来了。
“大人,吃饭啦。”
这是办公的地方,但也可以用于吃饭。
绿衣将饭菜摆开,三菜一汤,非常丰富。
“吃了吗?”陈冲边吃边问站在一边的绿衣。
“大人,绿衣等一下回去再吃。”
仆人的饭菜和管理层的是不一样的,县衙的厨房有专门的准备下人的饭菜,都是粗菜淡饭,仅用于充饥。
陈冲指了指饭菜:“那一起吧,回去再吃太麻烦,而且这个点了,你回去估计也没剩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