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苏浩和蒋小雅全副武装的带着行李出现在陈家墩的村子口。
陈二狗虚情假意的跟在后面送两人。
“早点离开也好,若被那陈氏兄弟知道你们和陈建国的关系,定会找你们麻烦,你看,昨天陈爱兵是不是和他们发生争执了?还吃了亏。”
陈二狗看似在劝他,实则在激他。
苏浩皮笑肉不笑道:“怎么,老书记不希望我走?”
陈二狗下巴抽了抽,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要表演就要做全套,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戏份中。
“姜所长将你们托付给我,你们身份特殊,我肯定不希望你们出事,还是早点离开好。”
苏浩道:“那就如老书记所言,我们现在就走。”
陈二狗站在路边,一脸纠结的望着苏浩离开的身影。
其实昨天他的心情就没有这么纠结。
那会他想的是尽快将苏浩等人送走,不要给自己惹麻烦,同时白嫖一下苏浩的见面礼,农村人嘛就是这么朴实。
若还有其他念头,也就是隐隐觉得可以利用苏浩是陈建国徒弟的身份来操作一下,计划和心态都不完善,过了一晚,体内那颗贪婪和不安分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脑中的计划也愈发完善。
苏浩不是陈建国的徒弟吗?学会了对方的谭腿,身手应该极好,也应该继承陈建国那路见不平就出手的倔脾气啊。
现在他倒希望苏浩几人多在陈家墩呆几天,至少要等陈氏兄弟回来后再说。
刚才他言语中用了一丝激将计,哪晓得苏浩年纪轻轻,油盐不进。
走的这么利索。
真是一头小狐狸。
陈二狗依稀有遇到了对手的错觉。
眼看苏浩的身影已经在三十米开外,陈二狗终究是不甘心,忍不住大喊一声,“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苏浩让蒋小雅留在原地,一个人回到陈二狗身前。
后者左右扫视了一圈,凑上前小声道:“看在你送给我的三件贵重礼物上,我多透露给伱一条极其重要的消息,话从我口中说出去后我是一概不承认的,总之信不信随你。”
苏浩神色也跟着变得慎重起来,认真的盯着对方,“你说。”
“其实你二叔陈爱国在煤矿的那次事故,并不是意外。”
苏浩已经从陈爱阳口中问到了答案,加上原先就有些怀疑,此刻脸上表情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声,“有证据吗?”
陈二狗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二十年前承包煤矿的那位老板肯定知道内情,他肯定不会说,还有那天一起在矿洞中受伤的那名矿工也知道内情,不过这人后来出去打工了,一直不见回来。”
若只是猜测而没有证据,说个卵?
二十年前的事故想要重新定性何其难?这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想必就算有证据也不容易,中间肯定会遇到各种阻力。
苏浩翻了一个白眼。
前后受了陈爱阳一阵冷屁股,苏浩如今探究真相的好奇心和伸张正义的正义感已经逐渐消散,陈爱国的死是不是意外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老陈家的事,他和蒋小雅就没有被陈爱阳当成自己人。
“我知道了。”
苏浩毫不迟疑,转身就走。
“喂,你就这个反应?”
陈二狗在身后急呼。
事态的发展终究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陈二狗只得在身后狠狠跺了跺脚。
路上。
蒋小雅将最重的行李留给苏浩,在旁边抱怨道:“我们就这么回去?”
苏浩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我们在青木县可以呆几天,我想去荷花荡看看,你自便。”
蒋小雅眼前一亮,“荷花荡是什么风景区吗?要不你带我去一起玩玩?”
苏浩当下拒绝,“荷花荡只是一个大池子,里面长满了荷花,现在是秋末荷花早就凋谢了,有什么好看的?我去那边不是为了看风景,确实有点事,而且还有点危险,不方便带上你。”
蒋小雅满脸失望,踢了踢装着礼品的行李袋,“师姐当初为我们回乡买了不少礼品,哪想到就送出去三件?还要大老远提回去,真是郁闷啊。”
苏浩想了想道:“你的那位堂弟估计还在青木县的县医院,你要是无聊可以去医院探望一下他,他若是缺医药费你也可以留一些,总之你自己看着办。”
回来准备了2万人民币,苏浩和蒋小雅身上一人搁着一万。
沿途开销都是苏浩在负责,到目前为止也就花了2000不到,蒋小雅那边的一万人民币一毛没动。
他之前观察过,老陈家虽不是那种穷的叮当响的人家,但是肯定不富裕,当年陈爱国死后赔的钱估计都拿来供陈爱兵上大学了,未必能顺利读完。
钱放到需要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出价值,他们原封不动的带回去没有任何意义。
苏浩也不缺这点钱。
两人在路上边走边拌嘴,上了水泥路后拦了一辆进城的拖拉机,坐着拖拉机到镇上后换乘去县城的大巴车,在中午十分抵达了青木县。
二人对这边的路况也不熟悉,最终选择在县公安局附近的一家招待所安顿下来。
出门觅食完毕,苏浩瞅着近在咫尺的县公安局,想起那位姓江的队长,出门买了一包烟后来到警局门口。
“同志,我找一下刑警队的江队长。”
苏浩在门口给门卫扔过去一支烟。
对方隔着玻璃窗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苏浩,“你和江队长认识?有是有预约?”
苏浩解释道:“我是从港岛过来的,回青木县探亲,之前见过江队长,算是熟人,你尽管通报,想必他会见我的。”
门卫将信将疑的拿起桌上的电话。
2分钟后,江队长穿着正服出现在大门口,苏浩朝着围墙边的阴影处指了指,两人一前一后靠着围墙站定。
苏浩给江队长发过去一支烟,这次对方没有拒绝,而是以一种轻松的语调问道:“你师傅的后事处理完了?”
苏浩点了点头道:“算是处理完了,临走前过来找你打听几件事。”
“什么事?”
“我想去荷花荡看看,你这边有没有认识的本地村民?给我介绍一位向导。”
提起荷花荡,江队长的脸色变了变,“你去那地方干嘛?荷花荡有点危险,近些年那边失踪了不少人,据说里面有一条大蟒。”
苏浩随口胡诌道:“你知道我是从港岛来的,闲时就喜欢探寻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就当长长见识,我们白天去天黑前回,应该没啥危险。”
苏浩见江队长还在迟疑,他从怀中掏摸了一下,将自己的警官证拿出来,“我和你们也是同行啊,这点警觉心还是有的,我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环境,也不会给你们找事。”
江队长好奇的接过警官证翻开仔细瞅了一会,语气中透出一丝惊讶,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一位督查?”
督查在港岛警务系统中算是中层小领导了。
若把港岛看作一个直辖市或者自治区,与吉省是平级的,苏浩的这个督查调职过来也是一个市局的中层,县局的高层。
当然,现实中是无法调职的,也无法对比,这里仅仅只是一个参考。
江队长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在苏浩的年纪上,他再次吃了一惊,一名22岁……哦不对,23岁的督查?
这么年轻?
前途无量啊。
江队长满是感叹的将警官证还给苏浩,重新打量了他一眼,“你在港岛那边是什么部门的?”
苏浩道:“九龙城分局重案组的一名探员。”
江队长兴奋的拍了拍苏浩肩膀,语气中多了一丝热络,故作惊讶道:“同行啊。”
“既然你也是一名警察,抱着猎奇的心态去荷花荡,这样,你给我写一份书面保证书,其中内容包括以下几点。”
“第一,保证自己不下水,至少要距离荷花荡5米远,天黑前必须回。”
“第二,是你个人坚持要求过去看看,本着远来是客的原因我才同意为你介绍向导,以上行为都是你在自愿且知道危险的情况下发生的,出了事我们这边概不负责。”
“怎样?写不写?”
苏浩呵呵呵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个中风险我明白,一会进去就写。”
搞定完了主要目的后,两人开始闲聊。
苏浩将话题又扯到荷花荡上面,“既然知道里面有一条大蟒,且这些年失踪的不少人都和荷花荡有关,为什么不派人去处理掉呢?”
江队长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怎么没提过?我们县局报告都打过好几次,市局的派野生专家去实地考察过,说什么荷花荡连着附近的一个湖泊,有地下水相连,想要将里面的水抽干不现实,而且荷花荡里面满是淤泥,也不好下去施工。”
“我们也曾派人放过诱饵下去,在一些山羊和猪体内打过麻药包,活蹦乱跳的扔下去,仍旧没有啥效果,那玩意好似有智慧,就是不吃。”
“还有一点,这玩意是活的,可以跑,如果付出太大又得不偿失。”
江队长再次叹了一口气,“你也是在体制内的,你应该晓得体制内想要干点事很难的。”
苏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问询到:“我听闻里面的那条巨蟒是出马仙柳家以前养的?”
江队长似笑非笑道:“建国后动物一律不准成精,我们青木县如今没有柳家,也没有出马仙啊,道听途说的不要信。”
苏浩见江队长开始打官腔,知道两人目前属于交浅言深的阶段,于是不再多问。
再次转移话题。
“你知道我是陈建国的徒弟,刚回村就遇到了陈爱兵和同村人打架的事,现在不是要离开了吗,不问问终究不放心,我那堂弟陈爱兵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事?”
江队长抽着烟,和苏浩四目相对,见苏浩表情略显得有些认真,知道对方东扯西拉了半响,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
江队长心中暗暗笑了笑,想套他话,苏浩还嫩了点。
不过陈氏兄弟确实是被他带过来的,这个案子也确实是他在负责,案情并不算复杂,看在苏浩是同行的份上,一些不要紧的信息可以对他适当透露一下。
江队长咳嗽了一声,“昨天下午将两拨人带回来后,第一时间去验伤,陈爱兵这边属于眉骨破了,缝了几针,已经够得上轻伤的标准了,和他动手的人是陈小虎,对方也受了伤,验过伤后,右臂有些骨折,至少也是一个轻伤标准。”
“我给两人分别录过口供,是陈爱兵先动的手,两人因口角发展到互骂,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砖头朝陈小虎砸去,正好砸中了陈小虎的右臂手腕上。”
苏浩面色微微有些错愕,“陈小虎用木棍将陈爱兵眉骨打伤,当时用的是哪条手臂?”
“右臂。”
苏浩皱了皱眉头,提出了另一条思路,“有没有一种可能,陈小虎原本就在煤矿内上班,他的这条右臂可能有旧伤在身,此次只是引发了旧伤。”
江队长圆滑的笑了笑,“陈小虎的右臂确实有旧伤,所以只给了一个轻伤的鉴定。”
苏浩又道:“我能不能问下,这个案子将以怎样的结果结案?”
江队长想了想道:“两人都受了轻伤,如果坚持互相起诉的话,将以刑事案件来定性,以故意伤害罪来判定,两人都有可能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苏浩惊讶道:“这么重?”
江队长耸了耸肩,“所以,现在最好的情况是两人互相谅解对方,各自承担自己的医药费,并签下再不斗殴也不上诉的保证书,我们这边每人罚个几百块钱就可以回家了。”
苏浩一时间变得沉默起来。
水太深。
明明是陈爱兵吃亏更多,就因为陈爱兵先丢的砖头,判了个互殴,陈小虎被砖头砸中手臂,也鉴定出一个轻伤,这里面若没有什么名堂,苏浩是打死都不信的。
目前最好的结果就是互相谅解,互不起诉,互相承担自己的医药费,各回各家。
只是这样一来,陈爱兵这边会选择忍气吞声吗?
陈小虎以后的行事作风会不会更加嚣张。
用屁股想也知道陈小虎这边找人托关系了,对方在警务系统里面有人脉。
然而以苏浩现在的身份又不方便插手进去。
江队长见苏浩陷入沉思中,知道对方应该看出了名堂。
内地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在警务系统里面混,要么有背景有人脉,要么有眼色会站队学会表忠心,至于能力什么的,是最不需要的。
陈爱兵一方是一个苦哈哈的大学生,毫无背景。
陈小虎这边是煤场里面保安队的队长,算是一个包工头,有钱有关系。
换做你,你怎么选?
帮了陈小虎,至少能收到一笔好处费,请客吃饭什么的不在话下,帮了陈爱兵那就什么都得不到。
至于公平和良心,以及事后的真相。
重要吗?
在系统里面呆个几年,刚进来时的满腔热血早就熄灭了,剩下的只有蝇营狗苟,以及如何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
想到里面的内幕,江队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苏浩虽然也是同行,两边的法律和操作规则毕竟不一样,未免对方站牛角尖,他有必要解释一下。
“苏督查,你这么想,如果陈爱兵受了轻伤,而陈小虎没有受伤,而陈爱兵又坚持上诉,陈小虎这边估计会被判一个半年左右的刑期,等他出来后,你说他会不会报复?这样岂不是将事情闹大了吗?留下一个安全隐患。”
“陈小虎30多岁是社会老油条,和陈爱兵相比,他社会地位更高,条件更好,明显具备报复对方的资格和条件,现在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两边各打一大板,实则是在保护陈爱兵啊。”
江队长的这一番解释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苏浩满是难受的抬起头,喉咙中蹦出几个字,“可公平呢?”
江队长呵呵呵的笑了笑,“这些是维护地方稳定的需要,我们作为本地人,都不希望下面出乱子,你若是能见到陈爱兵,也帮忙劝劝他,他斗不过陈氏兄弟的,忍一忍算了,他是大学生,以后毕业了出去找份工作,在城里定居,不比祖祖辈辈在陈家墩面朝黄土背朝天好?”
苏浩将烟蒂扔到地上踩熄,有意结束对话。
“你帮我找的向导什么时候来?”
江队长见苏浩不再抓着这个问题不放,明显松了一口气,“你给我留个手机号码,我下午就帮你安排好,快去快回。”
“多谢了。”
苏浩掏出手机和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
江队长不轻易间瞥过苏浩拿出来的水果手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之色。
(水果手机是2008年7月在港岛发布的,当时是3G,2013年12月进入内地)
随后苏浩又去了一趟分局,在大厅写了一份保证书交给江队长,回招待所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