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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浪潮

单独一个涅伦家族参战,与两大伯爵家族同时卷入和萨米尔人之间的战争,对北境局势的影响是截然不同的。

有斯洛文斯和克朗格两地的屠杀事件在前,涅伦家族和萨米尔人开战不论是从维护自身荣誉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安抚治下领民的角度出发,至少在程序上找不出问题。

同时,现任涅伦伯爵卡梅斯.涅伦也很好地把握住了战争的范围和分寸,他并未直接向全体萨米尔人宣战,而是将剑锋单独指向了艾伯特、约瑟斯两家领地与克朗格村接壤的萨米尔氏族,并从战争之初就阐明了自己只是为两起屠杀事件中的罹难者复仇的态度。

另一方面,卡梅斯.涅伦也对麾下部队做了严格约束,自战争爆发以来的月余时间里,涅伦家族的士兵与骑士只在正面战场上和萨米尔人交锋,而没有选择将战火烧到萨米尔部落腹地。

在对俘虏的处理上,涅伦伯爵严禁部下做出任何虐待之举,又严令军队不得袭击未曾武装的萨米尔平民。故而尽管涅伦家族和萨米尔人已经爆发了五次局部冲突,伤亡人数超过三百,战争双方却依然保持着基本的理智。

也就是说,截止希莉亚家族参战的六月十四日之前,北境战事仍然处于相对可控的范畴内,只要双方能就斯洛文斯与克朗格两起事件磋商出一个各自都能接受的解释,就还存有停火谈判的可能。

正因如此,无论北境镇守府还是罗德尔方面,总体上对涅伦家族的行动都持肯定态度,葛德文本人对此也表示赞同——直到十天前葛兰.希莉亚女伯爵单方面宣布参战,北境维系至今的危险平衡顿时宣告破灭。

六月十四日,葛兰.希莉亚在领地治所兰尼亚城公开发布讨伐萨米尔十六氏族的声明,声明中将斯洛文斯和克朗格两起屠杀案归咎于全体萨米尔氏族筹谋多年的叛逆之举,公然宣称萨米尔人与巨人余孽一样是黄金秩序的破坏者,必须予以铲除。

六月十七日,北境镇守奥萨里昂.奥夫尼尔终于收到了希莉亚家族本该在三天前送达的军情报告,同一时间,希莉亚家族最精锐的猎狼骑士团已经绕了一个大圈,迂回到未曾参战的米兰氏族后方,于十八日凌晨发起突袭。

六月十八日,萨米尔十六氏族中实力本就居于末流的米兰氏族骤然遇袭,临时组织起的反抗被猎狼骑士一击即碎,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场残酷的追逃与屠杀。

屠杀一直持续到了十九日傍晚,米兰氏族辖下的三座村镇被希莉亚家族连根拔起,猎狼骑士们杀死了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活物,接着砍倒村镇中的神像与旗帜,烧毁触目所及的一切房屋与农田。

最后,他们将米兰氏族族长一家斩断四肢,注入香药,钉死在村口的旗杆之上,并在一旁的石碑上留下刻文,宣称这是报偿斯洛文斯镇凯希尔家族的血仇。

二十一日,六家中立的萨米尔氏族联合宣布对涅伦与希莉亚家族全面开战,其余七家也在紧密协商,同时调兵备战,北境延绵数月的星火终成燎原之势。

二十四日,当情报人员终于通过各种渠道,分析汇总出一份可信度足够高的军情报告,将其呈递到了葛德文面前,本该第一个作出反应的北境镇守奥萨里昂至今仍然没有半点音讯——镇守府的报告也许在路上,又或许还停留在镇守大人的肚子里。

望见自家主君震怒的神色,威达姆心中也压抑着深深的怒火,从情报优先级上来讲,雷亚卢卡利亚方面的动向要比北境一场局部战役更加重要,因此他也选择了先行汇报西境情况。

但考虑到这场战役目前愈演愈烈的趋势以及可能触发的后果,北境的危机极大概率比西境严重得多,奥萨里昂只在短短几日之内便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萨米尔尚存的十五氏族全部参战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也许就在此刻,十五氏族的萨米尔骑士就已经杀进了希莉亚家族的领地,届时附近的海因、斯罗尔德、摩赛亚几家也势必会被裹挟入战火之中”葛德文说道,“不出两月,这场战役就将演变成北境贵族和萨米尔人的全面战争。”

“这还不是终点,北境贵族们未必是倾巢而出的萨米尔人的对手,那时我们怎么办——镇守府与火焰圣堂要不要参战?如果动用这些力量,就意味着战争超出了贵族们个人行为的范畴,上升到了王朝对萨米尔一族的清算,到了那一步,谁敢断言结冰湖上那位波列琉斯会不会出手,北境残存的叛军余孽又会作何举动?”

“奥萨里昂这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葛德文一拳砸在桌子上,罕见地怒骂道,“他难道不知道就算杜奥里斯公爵不在了,母亲和拉达冈陛下也容忍不了一个放任北境局势彻底崩坏的镇守么?”

威达姆迟疑片刻,反复思考后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属下以为奥萨里昂侯爵就算再短视愚昧,也不至于胆大妄为到一边纵容北境贵族寻衅开战,一边又不向王都作出任何禀报的地步,也许镇守府的信使只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拦截在了路上”

“镇守一级的重要军情按律至少需要十人以上的精锐骑士护送,且必定连发三份以上,未收到回信也应即刻清查原因,不可能至今音讯全无——”

“那原因就只剩下一种——”威达姆深吸一口气道,“正是殿下一直回避,不愿深思的那一种。”

葛德文整个人顿时一滞,沸腾的气息也无可避免地跌落下来,他向后倚靠在座椅上,一时之间感受到了一股贯入心腑的无力。

是啊,原因当然只剩下了一种。

三年前的奥萨里昂绝不敢作出如此决策,以希莉亚伯爵为代表的新党军事贵族们也不会激进到了这般近乎狂妄的田地。

三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诸如黄金王朝持续了十余年的新旧党争,已然从台面之下尚能维持基本规则的相互制衡,演变到了摆上台面你死我活的地步。

而女神与新王之间曾经只是略显端倪的争斗,也已在不知不觉间步入了水火不容的格局。

当拉达冈本人在面对黄金体系以外的各方势力时呈现出越来越狠辣决绝的态度时,这种作风便自上而下地蔓延到了整个王朝。

如今,就连卡利亚与古龙王朝都成了基本主义者敢于窃窃私语的“异端”,萨米尔人这样本就不受待见的异族更是成为了他们眼中寄生于黄金树之下的烂创毒瘤。

所以希莉亚伯爵能够如此轻易地拔出屠刀,所以奥萨里昂站在更高一层的视野上,已经开始选择在神与王之间下注。

葛德文相信,能摆上自己桌面的情报,也许更早一步便已呈上母亲和拉达冈的案头。

可他们却一同报以沉默。

如果说拉达冈是默许,那么母亲呢.在面对新党的步步紧逼一退再退之后,她终究选择了放弃么?

葛德文疲惫地闭上双眼,他犹然记得自己年少之时,母亲曾对自己抱以厚望,希望自己能成为更胜于父亲的盖世英雄。

只是不知自何时起,他的立场与母亲渐渐有了分歧,那时的他怀着一腔热血想要践行自己的理想,向母亲证明他选择的道路能够将这个世界引向更美好的未来,却不曾注意到母亲的眼神渐渐变得失望、疏离.直至盈满令他感到陌生而无措的冷漠。

归根结底,是拉达冈和新党选择了战争,而奥萨里昂选择了新党。

这一结果,即使以他的能量也无法在事态既成之后强作改变。

现在看来,三年前比起拉达冈只是想要培植党羽的行径,母亲肯力排众议重用杜奥里斯,才是真正站在永恒女王的高度,为王朝乃至交界地的未来付出的努力。

在她的支持下,杜奥里斯本能为北境带来一场足够长久的和平,然而昔日血战的硕果只维持了区区三载,便在时代的浪潮下轻易破灭。

也许下一次在极北冰原掀起的,就将是他都难以扑灭的风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