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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君很快出了满月,长孙无忌为其取了一个“绚”字作名,又取了乳名“白泽”,与长孙延一起养在妙善膝下。

于长孙延不同,白泽却是活泼好动得紧,对于这个白来的母亲更是十分依赖,若片刻离了人便哇哇大哭不止。

妙善虽然不怎么待见这个孩子,但好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见这孩子与自己亲近,实也不忍心怠慢与他,但是每当看见他和长孙延待在一处时,还是觉得心里膈应,无论如何也对白泽喜欢不起来,妙善再三思虑了一番,便决定将两个儿子一并送回长孙府,不偏不倚,也省的落下话柄。

妙善传信至长孙府,让长孙冲择一时日来接孩子,顺便把琥珀和鹦哥儿送来。

四日后,长孙府的牛车停在了公主府外,侍从上前挑起车帘,扶着一个略微有些魁梧的中年男子下得车来。

“舅舅?”妙善大惊。

“喵呜”那琥珀一见旧主人,便从长孙无忌怀中“噌”地一下跳下来,扯着妙善的裙摆。

妙善弯腰将它抱起,朝着长孙无忌欠了欠身:“舅舅里面请。”

一行人进了正堂,妙善叫长孙延来与阿翁见了礼。

长孙无忌摸了摸长孙延的脸颊,俯下身笑道:“忞忞去玩吧,我和你阿娘有事情要说。”

长孙延朝着阿翁拱了拱手,便由乳娘牵着自去后院玩耍。

长孙无忌理了理衣衫,朝着妙善长长作了一揖。

妙善大惊,忙上前扶住他:“舅舅这是做什么?”

长孙无忌道:“我今日来,是替我那孽障向你赔罪的。”

妙善听罢,面上笑容敛去,低声道:“这是我和驸马的事,和舅舅没有关系,舅舅不必为我们担心。”

长孙无忌连连摇头:“不,你们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强缔婚姻,你们便也不会如此……”

长孙无忌说着,抹了一把眼泪。

“舅舅……”

“其实我一早便知他与那柳氏有染,我为了让他收心,便强行作下了这桩姻亲,本想着他能因你的身份而自此收敛,却不想……终是我害了你们,是我的错。”说罢,便颤巍巍朝妙善深深拜下去。

“舅舅,时至今日,说此无意。我知道舅舅心中所忧,但我所愿之事并非如此。”妙善说着,搀着他坐在杌子上。

“其实我一早便知道潜然有了二心,我也能猜到他娶我恐并非本意,所以,我不怨他,也并未将此事挑明。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于我,甚至连自己骨肉的性命都可以罔顾,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道:“舅舅知道你心里悲痛,你虽说是我长孙家的媳妇,但也是舅舅的嫡亲甥女,当初我信誓旦旦的向你阿耶保证,一定会像待亲女儿一般善待你,却不想却是这样的结果,长乐,如果你愿意,舅舅这便上书请圣人让你们和离,让你从这桩婚事中脱离出来,去寻求你真正所爱之人,舅舅再也不会将你困在这囹圄之中了。”

“……和离”

这些时日,妙善一直在纠结到底是回长孙府和他这样拧巴的过下去,还是就此一别两宽,再不相见,却万没有想到,长孙无忌给了她这样一个解决方法。虽说不顾情面了些,但确实是一个很彻底的办法。

“长乐,只要你愿意,等你阿耶从洛阳回来,舅舅这便上书请旨,让你二人和离。”

妙善没有直接回答他同意或是不同意,只是心中隐隐透着些不安。

“舅舅,你先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吧,容我再想想。”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你自己便好生思量吧,我们长孙家欠你颇多,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你的母亲。”

用过午膳,长孙无忌没有过多停留,待长孙延收拾好包裹,便带着两个孩子向妙善辞别。

长孙延心中虽然不舍,但还是朝着母亲揖了揖手,含泪上了牛车。倒是白泽哭的撕心裂肺,伸着手要母亲抱他。

长孙无忌笑得有些尴尬:“这孩子倒还同你亲近。”

妙善上前给白泽将襁褓裹好,淡淡笑道:“小孩子总会黏人一些,他身体又弱,自然时时离不了人,还望舅舅多费心。”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在侍从搀扶下上了牛车。

看着那牛车渐渐走远,妙善忽然伤感的叹了一声:“阿玉,舅舅好像也老了,他走路时都有些微微佝偻。”

夏玉道:“长孙相公年逾不惑尚能如此,已经很是难得了。”说罢,轻轻揽上她的双臂,道:“外面风大,公主先回房吧。”

彼时正是六月天气,今年的长安城又格外闷热,妙善午后躺在榻上,被热的从梦中醒来数次,那七轮扇里扇出的也都是热风,索性没了睡意,遂命人在廊下风口处放了一张胡床,自己捧了一卷书歪在床上打发时间。

夏玉命人端了整整一盆的冰块,冰上镇着剥了皮的甜瓜,葡萄,蜜桃并一大壶玄饮。

妙善捏了一块甜瓜吃了,叹道:“长安城哪里都好,就是一到夏日便酷热难耐,还好有这冰果冰饮,也不至于太难过。”

夏玉在一旁打着扇子,闻言道:“公主脾胃虚弱,一会子臣叫膳房去蒸几个梨来,公主热热的吃了,发一身汗,既凉快也不伤身。”

妙善道:“可惜阿耶去了洛阳,若是往年,或可还跟着他去骊山汤泉宫里避暑,如今他不在,我一个人又怎么好意思。”

夏玉笑了笑,取出袖帕擦拭着她汗津津的额头,温言道:“趁着这会子有些微风,公主再睡一会儿吧,睡着了便不热了。”

妙善觉得有理,遂仍将书卷好搁在一旁,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夏玉取了件薄纱袍给她盖上,盘腿坐在床前轻轻的给她打着扇子。

朦胧之间,妙善忽听得耳边有人叫她,遂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却见簪娘立在自己身前。

“你不是去剑南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簪娘笑着给她勾上鞋子,扶着她站起来道:“尚服局命人送来了公主的嫁衣,婢子带着公主去瞧瞧。”

“嫁衣?”妙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准备开口问她,便看见簪娘朝自己伸出手来,从自己身体里牵出了另一个人,二人头也不回的径直出了公主府。

妙善大惊,忙提了裙摆跟上去,三人一路来到立政殿内,李世民正捧着花冠仔细查验,看到妙善来了,苍老的脸上登时露出笑来,朝着妙善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幺儿,来阿耶这里。”

“幺儿……”妙善顿了顿,泪水夺眶而出。

时隔多年,再一次听到“幺儿”这个词从父亲口中说出,妙善竟觉得恍若隔世。

“阿耶……”妙善抹了一把眼泪,慢慢朝已经老迈的父亲走去。

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迈不开步子,饶是大汗淋漓的努力向前走,却还只能眼睁睁看着跟着簪娘的那名女子来到李世民面前,欠身行了一礼

“孩儿见过阿耶。”

那声音清亮中带着些慵懒,与自己这一世的嗓音并不相同,却是有些莫名的熟悉。

李世民笑着将“衡山公主”揽入怀中,轻声道:“尚服局送来了嫁衣,阿耶看着十分不错,你去穿上让阿耶看看。”

那女子甜甜道了一声“好”,不经意间一回头,正好和妙善目光相撞。

只那一眼,妙善顿时惊的要叫出声来。

这个人,分明和真正的自己长的一模一样。那微微上挑的修眉,圆滚滚的杏核眼,痩削的面庞和微抿的单薄唇瓣,无一处不是自己的模样,就连说话时的神态和动作,也与自己一般无二。

那女子却也只是看了妙善一眼,便欢欢喜喜的由簪娘带着去了内殿,不多时便换了嫁衣出来。

妙善冷眼瞧着,那身公主揄翟与自己当年出降所穿的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有些粗陋。

“阿耶,好看吗?”衡山公主笑着在李世民跟前转了一圈,浑身珠翠叮当,甚为悦耳。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朝着身边的李枫一抬手。

李枫会意,忙去榻边拿了拐杖奉于他,搀着他慢慢从榻上站起来。

这一幕,妙善是十分熟悉的。

自贞观十九年东征高句丽以来,阿耶的身子便每况愈下,甚至一度因风疾卧榻不起,好了以后便开始拄拐了。这样看来,如今这一场景应是贞观二十年以后的事了。

妙善细细思量了一番,便明白过来此时的自己身在梦中,梦中发生的这些事,应是自己脑海中残存的关于上一世的记忆,可是……自己上一世虽与那魏叔玉有过婚约,但阿耶已经做主废掉了,那这嫁衣又是哪儿来的?

李世民拄着拐颤巍巍朝女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幺儿后日便要出降了,阿耶也就放心了。”

衡山公主忽然扑到李世民怀中,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孩儿不想嫁了,孩儿一辈子呆在这立政殿里,一辈子陪着阿耶。”

李世民温柔的替她拭去眼泪,捧着她的脸笑道:“傻孩子,又不是像文成公主一般嫁去吐蕃自此不再回来了,出降以后,你也可以常常回宫来看阿耶呀,而且,你自己不也是很满意这桩亲事的么?”

衡山公主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孩儿舍不得阿耶,而且长姊和阿鹞姊出嫁以后,也并不是能常常回宫的。”

她说到“长姊”这个词的时候,妙善明显能看到父亲的眼底划过一丝悲凉,不由心下纳罕。

李世民强笑道:“她们不回来都是家中有事,不便回来,幺儿什么时候想回来,便回来住着,立政殿的东暖阁永远为你备着。”

衡山公主缩在父亲怀中啜泣了一阵,还是依依不舍的同父亲挥泪告别。

李世民拄着拐杖,眼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终于忍不住,颤巍巍取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李枫上前将他扶住,搀着他慢慢坐回榻上,轻声道:“臣看着小公主哭,不由得便想起了前两位公主出降的样子。”

李世民咳嗽了两声,若有所思道:“是啊,转眼这十几年过去,那些人,那些事,也都随着时间被永久的埋藏在底下,尘封在绵绵青山之中了。”

李枫垂首无言,只轻轻给他捏着肩膀。

李世民微微阖眼,长长叹了一声:“阿善出降,也算了却我心头最后一桩事,就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到她亲迎的那日……”

李世民那些自言自语的话,无比清晰的传到了妙善的耳朵里。不知为何,妙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李世民又咳嗽了几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锦盒,打开来取出一粒金丹吞了,方安然躺下。

房内一片漆黑,妙善遂摸索着出了房门,远处忽传来三声云板轻响。妙善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一身公主揄翟的衡山跌跌撞撞奔向那扇紧闭的大门,嘴里不断哭着喊“耶耶”。

大门被人推开,妙善跟着衡山公主刚进了立政殿,便看见一群人围着御榻,都在默不作声的为李世民更衣。

衡山公主上前一把推开众人,看着父亲一脸安详的躺在榻上,终于忍不住,瘫倒在了榻前。

头上的花钗,帽惑随着她的动作散落一地。然而,彼时的衡山早已无暇顾及这些,只跪倒在父亲榻前失声恸哭。

“公主,还请公主节哀,容臣等为圣人更衣。”

“不,我要我阿耶,我要我阿耶!”衡山公主抹着眼泪,哭的凄凄惨惨,只扒着父亲的尸体不放。

众臣无法,只得示意宫人将衡山公主拖起来。

衡山公主被宫人架起来扶到一边,尤自靠着柱子缩成小小一团,哀哀切切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阿娘是这样,兄长姊姊们也是这样,你说过会看着我出降,看着我生儿育女,可到头来,还是只有我一个人!你们都在骗我,都是骗子,骗子……”

妙善慢慢走过去,俯下身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华美礼服包裹下的娇小身躯传来阵阵战栗,原本精致的妆容也早已被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容。

大婚之日亲父丧命,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

妙善笼着衡山公主,明知这不过是一场噩梦,却还是能感觉到近乎窒息的痛楚,那份心痛,就好像阿耶真的便就此而崩,一觉醒来,便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妙善想着,不由堕下一行清泪。

门外忽然狂风大作,一下便撞开虚掩的大门,屋内烛光冥灭,大红帐幔被狂风卷起,发出猎猎声响。妙善下意识眯起眼睛伸手去挡。

?俶尔风止,妙善睁开眼睛一瞧,却见哪里还有什么穿着嫁衣的衡山公主,而自己现下所出也并非立政殿,乃是一座昏暗的牢房。

妙善正在纳闷,便看见两个狱卒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过来。

房门打开,狱卒像丢一块破布一般将老人扔进了牢房。

老人趴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慢慢的撑着残破的身躯坐起来,妙善也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舅舅!”

“是谁,谁在叫我?”长孙无忌眯起眼睛四下望了望,见并没有第二个人了,忽然摇头笑了笑:“看来我真的要死了,竟然恍惚听见长乐在叫我。”

妙善爬过去扳着他的肩膀:“舅舅,你能看到我吗,是我在叫你,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长孙无忌不言,摇摇晃晃站起身子,颤抖着手解下腰间的宫绦,踮起脚尖费力的将其甩在梁上,慢慢的结了个环,又去一旁搬了个杌子过来。

“舅舅你要做什么?!”妙善大惊,奔过去将他抱住,却见长孙无忌的身体径直穿过了她的手臂,慢慢的踏上了那张低矮的杌子。

?“可怜我长孙无忌一生鞠躬尽瘁,却不想竟被歹人构陷至此。武氏妖孽,毁我大唐江山,欺我李氏儿女。无忌无能,未能实现承诺辅佐幼主,保我大唐基业,眼看朝中奸邪横行,无忌唯有以死谢罪,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宫绦霎时收紧,长孙无忌却并未像寻常人自缢那般拼命挣扎,只是长叹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舅舅!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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