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勇捞起袋子扛在肩上,一手扶稳,一手握住袋子口扎紧的一端,表示不用帮忙。
船家笑了下,告一句“多谢惠顾”,侧身让出路,供钱大勇穿行。
见此,宣逍主动走出队伍,伸手去够钱叔身上鼓囊囊的麻绳网袋,但被钱大勇轻轻挤开。
“咱们先走。”
钱大勇头一扬,一马当先跨步向前,不出几时进了茂密的竹林。
在船家目送之中,裘明一伙赶忙跟着进了林子,身影纷纷消匿在绿荫内。
真正踩到茵茵草地上,一股苦中回甘的淡淡清香钻入鼻孔,草被表面叶影婆娑,似乎足够消去奔波的疲惫,众人振作精神,沿着钱大勇留下的脚印追去,末了恰巧看见他弯腰放下袋子,往自己手上按下,然后惊起一阵空间波动,袋子消失无踪的画面。
“哦,”钱大勇回头,发现是他们跟来了,直起身子一笑,“好啦,事办完了,咱今晚到哪落脚?”
宣逍刚要回答,却见裘明诧异地不答反问:“钱叔,你有能够收纳的空间枢纽?”
众所周知,安全起见,晖炅给出外执行者配备的空间枢纽都是只能拿出不能放入的,所以每回使用都得揣量所需,以免不能重新收容而造成浪费。
“是啊,不然叔干嘛跑林子里来收,”钱大勇半点不踌躇,大咧咧地承认,“这可是我花大价钱自己培育的节点,而且还得定时报备情况,这么麻烦,不就为了在外边方便点?”
“还有吗?”裘明面无表情,实质厚颜无耻地打起算盘。
钱大勇哈哈一笑,利落否认:“没啦!”
宣逍一只脚往前一动,但裘明一腿把他挡回去,眯起眼:“真的?”
“嚯,你小子有时候真不可爱,”尽管这么埋怨,钱大勇依然笑着,转起自己指头箍住的戒指,“这东西当然只有戴在自己身上的一个了!宝贝还是得提溜在身边,时时看着比较安心。”
裘明偃旗息鼓。
宣逍默默挤出来,也不顾虑研妍就在队里看热闹了,视线带着凉凉的温度,瞟了裘明几眼,怪里怪气地说:“你对塔兰免费提供的制式空间枢纽有什么意见吗?”
裘明移开目光,什么都不说。
某只球鄙视的视线一如往昔,如影随形,但裘明习以为常地无视。
宣逍哼了声,没再追究,同研妍对一眼,望向钱大勇:“钱叔,咱们去研妍介绍的旅店吧,说是坐落在春风海岸,赶明还能趁早登上云岛逛逛呢!”
研妍热情地猛猛点头,脸上的笑意格外灿烂。
他们已经问过一圈,陶海、裘明他们都没意见,现在就差主事的钱大勇了,不过按照钱叔的性子,大概也不会多加劝阻。
但钱大勇听着反而忸怩不安,惴惴道:“那个,旅店,是弦月本地商贩开的吗?”
研妍歪头,不是很明白他的意图,但也顺着问题回复:“嗯,对的。”
钱大勇纠结起来了,眉头似一团缝纫机上的丝线,又杂又乱,还拧个不停。
宣逍和裘明他们倒是明了钱叔犹豫的原委,但涉及长辈痛脚,这时不知可否点出。
研妍更是一无所知了,她开动脑筋,极力设身处地,反思先前所闻,忽地灵光一闪,击掌叫道:“放心,您之前偷偷讲的关于冕下的八卦,我一句也不会向族人透露的,更何况这在族里也不算秘密。”她眨了眨眼。
“嗯!”
宣逍和裘明清楚看见,钱叔闻言瞠目结舌,嘴巴大得能塞下半只魂球,表情转瞬间裂开。
他的胸部极速扩张,撑起来像一只陀螺,发出风箱似的动静,而后哽住了,嘴巴紧闭,憋住的气只好从两耳窜出去,犹如吹皱波面一样,把皂色的平眉和平静亲和的小眼睛吹得昏花迷蒙,白面氲出淡淡的羞红。
研妍喊了两下,没得回应,一头雾水中转身寻向宣逍和裘明。
“不是这个原因,钱叔他跟一些商贩有矛盾。”宣逍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解释。
裘明没开口,他是单纯无话可说。
钱叔的脸皮这么薄吗?不像啊。
“矛盾?需要我居中调解吗?”研妍毛遂自荐。
几句话的工夫,钱大勇已经收拾心情,捯饬好面上,婉拒她的好意:“都是老黄历了,并且算不上私人恩怨,见了也没啥好说,不用管我这老家伙。你们说是去住春风海岸是吧?那敢情好,带我也去沾沾光。”
研妍粲然一笑:“应该的。”
她因此走到队伍前头,领着众人穿过竹林,撵着日头的尾巴,一路走到偏北的沙岸,又叫住一艘晚归的渔船,谈好价格借舟,付了账,载起众人往东北行驶。
没划多长时间的桨,他们便停在中间,由研妍驱使魔力点击水面亭亭玉立的荷叶莲花,待海面荡起一阵涟漪,升起一条尽数由巨大的水生茎秆组成的小道,整只船钻了进去。
其后的路途曲折迂回,夹生片片遮天蔽日的阴影,有一段甚或沉降进了海里,海水围得密不透风,但不知为何没有腐蚀小船和船上众人,视野受限,又九曲回环的,即使是裘明、魂球和布灵也难辨方向。
迷迷糊糊的,船只速度降了下来,停泊于一处沙滩,哪怕是近海的沙子,也蔓生着翠和白的藻花,斑斑点点。
“到了!”
研妍首先放下船桨,翻身下船,对四周吹起响亮的口哨,就见摊摊碧玉碎琼一样的藻花突地增生,交织出几股粗壮的缆绳,像蛇一样自发缠绕小船,扣上船舷,最后停在棹舟兰的一圈,形如众星拱月。这样,船就是固定好了。
研妍喊他们下船,裘明等人照做,跨过奇异的藤蔓,踏上沙滩,环顾周围,沿岸是一片参差不齐的复古阁楼,七零八落亮着灯,再往外弥漫着浓厚的白雾,白霭霭的看不清里面。
之后一行人在研妍带领中走进这一批建筑群,路上七拐八扭的,壁上攀爬五花八门的植物,枝叶尽是翠绿欲滴,托举晚霞耀着金光,最后投身一弄堂,走到后来豁然开朗,在一家灯火通明的高层酒楼前停步。
这栋酒楼夹在众多阁楼之间,除了灯光稍微多点、密点毫无不同,实在不起眼,如果不是研妍引领,他们真不会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