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森林囫囵结成了透明无暇的冰块,放眼望去,犹如一块不染二色的弹状岛屿。只叹此般奇景性命向时无多,不消数秒,巨冰打从四面八方崩裂垮塌、倾圮颓败,崩散遮天蔽日的冰雾冰砾,造成胜似山崩海啸的动静。
冰封的裘明三者周遭腾起不熄不灭的赤色火焰,消化了坚冰,白气凝团,一时罩目遮眼,裘明就打着趔趄脱出,浑身寒颤。
“什么鬼动静……结晶火花?”他一回首,骇然失言,捞起唤出魂仆的魂球和冻青的布灵,拔腿就跑。
可人力有穷尽,森林霸占了整整一座山头,单靠一双腿,又哪能跑得过天威?
晶莹冰山彼此断裂后,便如陆地板块那般摩擦碰撞,搅起大片泼盆雪瀑不说,连带着整片土层都跟着打跌,一时间地震蔓延,裘明东躲西藏,愣是找不着一块容身之所,冷风刺骨、瓢泼掀魂,冻了个透心凉,渐渐的,足硬腿僵,一身反出冷汗,走不动了。
“叽!”魂球见状,分出一小朵火焰注入裘明身体。
裘明精神一振,宛如被打了强心针,四肢五脏恢复暖洋洋,他匆忙拉伸,一头撞入南边,却又被一阵子从地刮起、直冲脸庞的劲风给扑满怀,仿若有双巨手阻遏他前进,步履维艰。
他赶忙取出准备的药剂,不料刚从戒中取出,药剂直接冻成冰棒,倒不出。
“靠!”他气急败坏骂道。
不是说这包装防冻吗?他就说药剂用喝的太耽误时间了!
小雅究竟死哪去了!
风刀之后紧接着雪暴,凡撞碎的冰山悉数被强风卷起,如长夏团云展,如初春飞絮聚,瞬息发展成一场蔽日无光的强暴风雪,飞沙走石,折干拔根,冬虫怯于冒头,狡兔藏窟不出,唯有裘明硬受这风力,按帽捂脑袋,弓腰抱球板,使魔力抓钩,恶狠狠挖进深土,犹如风暴之中的一只风筝,晃晃荡荡,尚留一线喘息。
精神触角尽折断,一只眼睛睁不开,耳畔狂暴呼怒号,不慎露出的脸部和手部一阵冷热交替的痛痒,唯鼻尖卡在魂球布灵之间的一丝缝隙,能呼吸稍微平静暖和的空气。
“叽!”魂球憋屈,奋力将火圈外撑,大体护住缩身的裘明,压力遽然倍增,整只球身都瘪了一半。
咆哮的风雪中,三者犹如微小的烛火,摇摇曳曳,危如累卵。
布灵发着抖,传念道:“这样不行,主人,钻地吗?”
裘明感应魔力抓钩的情况,否决:“不成,底下冻一块了,又硬又寒,进得去出不来!”
这就是结晶火花的麻烦之处,它可是寒冷地带首屈一指的天灾,谁曾想就被他们赶上了?
魂球忽然呜的一声,几乎重压成饼,撑起的火箍跟着一下子收缩,外部的风雪浸了进来,更糟的,火箍表面爬上了冰层。
裘明抱得更紧,腾身滚向一棵断了半截的树根,暂避风头。
布灵急中生智,传念说明,大喊道:“球哥听我的!”
魂球有些犹豫。
“听布灵的。”裘明忽然不再言语,只觉头脑一沉,睡意上浮,他赶忙把头用力嗑到树根,随着是思维船摇似地一荡,几粒鲜红的冰渣子从顶上掉下,却是无痛无觉,依旧好像置身梦中,浑浑沌沌。
不好,这冰暴魔力透体的速度比他想象得快!
“快点!”裘明吼着催促。
“叽!”魂球受着刺骨冰寒,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布灵辅助下,拼命匀出余力召唤鲸鱼魂仆,令其吐出片片胶质样的云彩,在罡风雪刀里竭力粘附,费了大力,终是勉勉强强把裘明整个包裹入内。
“球哥留气孔!”布灵声嘶力竭。
“叽!”哥知道!
须臾时间,云团子就被风削雪刮给薄了一层,魂球暴躁添上,特意钻出两根细管,收拾好后瞬间收回火焰,云团立马冻得梆硬。
裘明全身硌得生疼,竭力调整姿势。
魂球则聚精会神,通过鲸鱼魂仆喷出水来,经由气孔敷在云团表面,立马冰封结晶,化成了大约球状的冻团。
大功告成!
裘明接过任务,核心用力,使劲往山下的方向撞,撞第一次,冻团摇晃,撞第两次,冻团晃得更加厉害,撞第三次,冻团一个旋转,里面的三者一时失重眩晕,天旋地转地赶下山去。
期间风雪展刀剑,尽不可阻滞冻团,三者终是磕磕绊绊,头昏眼花地穿过悬崖峭壁,飞峰峻岭,到了处风缓声静之所。
冻团无声化开,三者散架一样瘫着。
魂球脸着地趴着:“叽。”哥这辈子再也不荡秋千了。
随后,他强自爬起,纠集剩下的可怜一点魔力,唤回火焰魂仆,化雪融冰取暖。
布灵歪歪斜斜飞起来,瞧见裘明仰躺、气息浅浅、脸庞绯红、无声无响,顿时担忧凑近,伸角一摸,火烫。发丝的冰雪化开,汩汩鲜血同时从御使头顶冒出,脸上手上赤红,腾升滋滋白气。
“球哥快来!”布灵急号。
魂球闪身,登时见到二货惨相,叽叫一声扑去,借用布灵魔力额外召出青绿魂仆,生草木托住身体,暂且疗愈外伤,内伤虽浅,但他暂时治不好。
魂球急得上火,口头痛骂:“叽!”这二货还没哥瓷实,逞什么能?
一边喋喋不休,他一边使出浑身解数,不停换着指令,可就是捉襟见肘,魔力不济,体型都小了一圈。
布灵眼见球哥无法,又不能危急添乱,只得按捺慌张,心忖风雪稀处多人烟,就登高望远,果真远远观得突兀的绿地,似有排排房屋,心中一喜,忙告知球哥。
魂球此时歇了努力,身旁飘朵小火苗,累得喘气,闻言也松气,看了眼二货御使,道:“布灵,你把二货的药剂拿给我。”
“球哥?”布灵照做。
只见魂球拿火苗掠过安瓿,冰棍融化,药剂回复液体,他打开瓶塞,刚要灌下,布灵却拉住他,不安道:“球哥,药剂冻坏了,融化后不一定是原来药效。”
魂球白他一眼:“现在哪还管那些,有点用就成。我现在可驮不动他。”
布灵坚决制止,但魂球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劝不住,急忙说:“还有个家伙可以驮。”
“谁?”魂球决定给最亲爱的布灵一点额外的耐心。
“马烦。”布灵原本希图扯大旗,却忽然自己愣住,感觉真的可行。
魂球的反应更直接,直接拿着融化后的药剂,懵逼了。
两小只呆呆对望,默契化为流光,钻进昏倒的裘明的眉心。
半晌,空间宛若花瓣一般展开,马烦从其中跃出,幽怨望着重新出来的白球黄板。
布灵有些尴尬,语无伦次地出言安抚:“数月不见甚是想念,刚才的情况你也明白,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出来也无用。”
魂球更直接,指着裘明:“叽。”干活。
大哥发话,马烦岂有不接之理,抽抽鼻子,充盈的魔力覆盖全身,阻挡外界寒气,伏身低头,运起裘明,托举着,再接过接近力竭的魂球和布灵,振翅飞向布灵所言的方向。
一路上顶雪破寒,他飞得极快,流星般坠入绿地。咚的闷响,一头灰马,一只白球,一块黄板,还有个横摊马背的少年,这支奇异组合吸引了不少视线,好奇心发,攒来不少人,大多发色黑白相间,竟是一村的少白头。
布灵本急着开口,突然迟疑了。
他忆起偌大主星,御兽万万,口吐人言者却凤毛麟角,难得可见。人心隔肚皮,假若他说出人话,反而惹上祸患,怎么办?
心念电转,他即刻向魂球递去魂念。
魂球立马领悟,这事他驾轻就熟,就双眼一眯,挤出两颗泪泡,羞答答挂在眼眶底下,风一吹就冻凝了,身子一纵,跳到马头,两只触手着急忙慌比划,叽叽叫声不绝于耳,佐之以悲切呜嘤,直喊得多愁善感之人不明所以,却是潸然泪下。
而后,他再轻跳到裘明身旁,指着他,柔柔蹭着御使的手,叫声里急迫之心强上十倍。
这下子,不消多讲,众人立即明白,这是小白球的御使出事了,并非可疑的三兽私拐了个羸弱的人类少年出来。
这地方也是人情淳朴,一个个都心甘情愿帮扶受伤的少年,最后是一位有威望的老者力排众议,把这一窝子领到家里去。
和诸多村人的屋子一样,老者的家也是木造的,都是沉密坚实、木种不朽的百年松柏,外形朴素,却坚固保暖,内里敞亮大气。
老者把裘明妥善安置在床上,盖好被褥,喂了果粉热茶,抚其头上穴位,听到慢慢平缓的呼息,方才同三兽坐到一边。
“放心吧,只是普通着凉,内伤也轻,睡一觉就好。”老者合上眼皮,吸了口烟杆,喷出的却是清烟,水蒸气一样,不呛。
三兽松了口气,魂球眨着眼睛,卖萌道谢。
老者脸上浮出笑意,老手摸摸球头:“好了,我知道你大概能说话,对吧,小小的魂之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