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纯由苔藓包成的球,在逐渐暗下的光中匆忙奔逃,随着不停“光遁”,它在一路上遗留断断续续的残影,速度反而越来越慢。终于,枯萎的灰黑盖住了球面,它不堪重负,败落成影子里的飞灰。
眼神重回清亮的米尔召出御兽,一手搀着半闭双眼的莫斯,烁烁看着经过的方向。
麝香鹿试探地朝远处发射一道道风刃,这无形无色的攻击却在中途被什么东西扯住,凭空溃散。
“出来,”米尔的语气不太好,“现在想想,你们看戏看了一路吧?”
她说着,另一手上利爪增生,这次不再是影子形态,而是切实的锋芒。
在她目所及的一座石壁后,风声响起,一只收敛气息的大隼扑翅冒出来,这只猛禽背上坐着两个矮人。
米尔目不转睛地看他们,他们目不转睛地瞅莫斯。
“嘿嘿嘿……”金亢五无意识地搓手,看也不看米尔一眼,不知在脑补什么畜生事。
金姆则顺势给他一巴掌,指示黄金隼降落,拎着朋友的耳朵,跳下来。
空气中,暗香浮动。
米尔惦记莫斯的伤势,不想耽误时间,眼神冷静,开门见山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细想,一般森林中的金系植物虽然不多,但如果有意隐藏,这两个矮人倒也的确能藏得好好的,就比如他们和太阴国那一队,见面就打起来,也顾不得有什么人藏起来,直接拼命了。
他们只住在漠央的矮人城,即使不提漠央和太阴的关系,他们锐澜同矮人之间可没什么仇怨,这两个要是有针对的心思,早下手了,犯不着等到现在。
这也是米尔愿意先点出他们存在的原因。但无论如何,矮人一是曾经接近他们营地,二是跟踪他们,意图不轨也是事实,她不得不防。
“我们没有恶意,”金姆按住金亢五的嘴,有些可惜眼前的狼人把植人美男护得死死的,没法借机揩油,便清了清嗓子,“说来,那队也是我们引来的……”
米尔和尚且清醒的莫斯二者的眼神变得不善。
“你们误会、误会了,”金姆一时嘴拙,懊恼地用拳头敲下金亢五的嘴,连忙解释,“我们也没办法,人数不占优嘛,只能跑,谁知道那几人恢复得那么快,才打残不一会儿就又活了,我们只能躲。”
她的眼神游移不定:“然、然后你们就遇上了……”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他们说了。
米尔扶莫斯走几步,靠到一颗抱树,轻轻把他放下,看着他被发光的苔藓包裹后,侧身挡住,面向两个矮人,道:“所以我们只是倒霉?”
捋一捋思路,他们本是猜测矮人已经组队,组队对象很可能是晖炅的鲛人或植人,便下去寻,确实寻到一位姿色妍丽得紧的美鲛人,但被湖底埋伏的一票人马杀了个灰头土脸,只得爬山脱逃。
后来追过来的是两个不凡的龙人,但论速度,他们还嫩,因此他们存了勘察沿途人马的心思,留了些心眼,却不料察觉到苏格丽的气息,连忙走开,往西去的时候恰巧对上太阴国的狼人。
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个矮人至少是在他们避过云岛群那里之后才跟上来的,不然,无论是在湖泊,还是在和龙人前后夹击,他们都招架不住。
心念电转下,米尔装作叹了口气,平淡地打了个招呼:“又再见了,真是有缘。”
金亢五挣脱金姆,探头去看瞧植人,被米尔巧妙遮住,只得瞪着她。
和他比起来,金姆显得沉得住气,金色大眼睛亮亮的:“有缘有缘,你们身上真香!”她指尖突出一抹锐气,作势勾了下手指。
噼里啪啦的,这抹锐气竟在芬芳中带出一串子耀眼的火星,好似盛开的烟花。
米尔冷眼旁观,动也不动,但笼罩住他们的香气悄然淡了。
但就在淡了的香气里,意欲闹腾的金亢五突地蔫了,没精神的样子。看着他的反应,金姆气不打一处来,骂了句“白痴”,奋力踹他的屁股,踹得金亢五嗷嗷叫,不再被花香抑制精神。
等到消了气,金姆看看米尔的背后,不再拐弯抹角:“你们现在打不过我们。”
米尔硬扯出一个笑:“那不一定。”抱树旁,莫斯耳朵一动,强行站直,虚脱、倔强而充满敌意地注视这边。
金姆却一个激灵,双手捧心,猝不及防被这眼神刺激到,只觉这眼神简直了。但不能耽误正事,她只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咳了咳回道:“你们打不过。”
这一次,米尔没再反驳,她同样感应到莫斯的动作,不愿徒生冲突,从而使这位同侪伤上加伤。
他们没出声,金姆便当他们服软,转转眼睛,重回旧题:“你们身上真的挺香。”
一再被提起,米尔拧起眉头:“不速之客,别得寸进尺。”
之前淡化矮人身边的香气已经是妥协,她不会更进一步撤下香气。
然而金姆说的不是这个,她直直仰视米尔的双眼:“你们去过下面,见过鲛美人了。”
百无聊赖,正数手指头的金亢五吃了一惊,两腿一蹬,咕噜噜滚起来。
米尔的眼神不可遏制地一动,她想说什么来挽救场面,却兀然安静,只因面前的矮人一副十分笃定、痛恨而又纠结惋惜的样子。
“但是我们没收到房子倒塌的消息,”金姆话语一转,“想来是下面的人帮忙了。”
这是事实,不容米尔置喙。
金姆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银甲当当作响:“所以我们就看着你们被打,一点忙也不帮。”
虽然围观植人被殴打很心痛……嗯,也别有一番风味。
再者,其他人两败俱伤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坏事。
米尔面容冷漠,反唇相讥:“所以你们打算和那三人结盟?”她气势一变,连带着御兽都摆出打架的架势。
在这么好的时机,矮人却没去找太阴国的事,看来是来者不善了。
“等等,我们是来和你们结盟的。”金姆不满地强调道,在她看来,这狼人就脸还能看,原来还是个傻的。
米尔冷冷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她一跺脚,苔藓已经蔓延至身边,浸在光系魔力中,血丝缓缓充入眼眶。
金姆气势不弱于她,纵使仰视也不输于人:“凭我们知道你们房屋的位置,但没去攻击,凭我们起码没偷袭你们。”
“呵。”这是抱树旁,莫斯的冷笑。
“我们在西侧雪线遇到那三个人,被追到这里,想来那时他们应该刚建好房不久,”金姆主动分享情报,瞧锐澜二人的敌意淡了些许,便继续道,“先把他们淘汰,而后我们就看各自本事,如何?”
闻言,米尔眯了眯眼,回过头,与莫斯对望,片刻后,对金姆点了点头。
待金亢五爬回来,原先的剑拔弩张已经消泯,虽然锐澜的两人对他们还是冷淡得很,到底是没显露什么敌意,他噔噔跑到金姆面前,收获一个白眼。
植人莫斯需要呆这里疗伤,其他人也理解,唯有金亢五偷偷溜过去猛吸了一口气,砸吧着嘴溜回去。
动作显眼得很,没人不会注意。米尔瞥一眼,果然看见莫斯的脸色变得很差。
偏生金亢五在这时摇头晃脑,评价了一句:“香香的。”
莫斯的表情更臭了。
“嗯……就像鲛美人给我们的奶茶。”金亢五抬头望天回忆道。
米尔的眼睛陡然闪了闪,她不着痕迹侧过身去,低头认真又仔细地嗅。
衣服上确实有股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藏夜刀香和麝香鹿的香气,和米尔以往闻到的香味不一样。
水分会挥发,但味道会留下来。这味道又意外得淡,甚至足以蒙蔽狼人的感官,像是事先被刻意通过水系魔力“稀释”处理过。
什么时候?
抱树下,莫斯浑身腾起微光,看不清他在做什么,米尔见没出情况,便躺在不曾褪去的苔藓上,悠闲地滚了几圈,身上粘得都是莹莹苔藓。
一边的金亢五稀奇地观察,金姆却兴致缺缺。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某个绝艳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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