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聚接风合一饭,举杯祝福话过往;形影不离好兄弟,终于挥泪又见面。)
堂屋里,耿老爹、耿直和尚武已经围坐在饭桌边儿了。见大壮出来了,耿老爹赶快抬手招呼他:“来,壮子,坐叔边上来!”
耿英把湿毛巾搭在拉绳上,对郭氏说:“娘,你也坐哇,俺和兰兰给咱们上饭。”
郭氏说:“你先坐了,娘和兰儿把菜上齐了,也就坐了。”
于是,耿英就挨着大壮坐了。
耿直打开一小坛白酒,给爹和大壮各满上一杯,转头问尚武:“三弟,今儿个高兴,咱俩也少喝点儿?”
尚武说:“好,给我倒一点点吧!”
耿直就给尚武和自己的酒盅里各倒了小半盅。
又给娘、姐姐和妹妹面前的酒盅里各倒了多半盅茶水,说:“娘、姐、兰兰,你们喝不了白酒,那就以茶代酒哇。”
饭菜上齐了,郭氏和耿兰也紧挨着坐在饭桌前。郭氏亲切地看着大壮说:“壮子啊,今儿个中午你和青山误了吃‘团圆面’了,赶明儿个婶子给你们俩补上。今儿个晚上,咱们先吃了这顿你和英子的重聚饭哇。”
再望向尚武亲切地说:“还有啊,武儿,也算是娘给你做的接风饭了。”
“谢谢婶儿!”
“谢谢娘!”
耿老爹说:“咱们先喝了杯中酒和杯中茶,然后就自己随便吃喝哇。都在自己家里,只要吃喝得舒服就最好了。”
于是大家举杯,耿直说:“祝贺姐姐和大壮哥哥结束九年半的别离之苦今日重新聚首,并且从今以后永不分离!”
尚武:“祝贺姐姐和大壮哥哥未来的生活美满幸福,幸福美满!”
耿兰说:“俺也向姐姐和大壮哥哥祝福!”
耿老爹说:“俺对不起你们了……”
郭氏说:“他爹你说啥哩,娃娃们谁都没有怪你啊。来,俺和他都向你们祝福啦!还有啊,也祝福俺的这个老儿子!”
然后,大家各将自己的杯中之物喝干了,就轻松愉快地随便吃饭。
吃着饭,大壮悄悄地对耿老爹说:“叔,俺爹说,往回抬院儿里那个大家伙时感觉挺沉的,嘱咐俺一定告诉你们,千万不要就这样搁着。他听今儿个下午二狗和大头说的那三个人有些不正常呢,叫你们务必多个心眼子。”
耿老爹说:“告诉你爹放心,俺们会处理好的!”
耿英已经听出来他们说话的内容了,吃吃地笑了起来,恬怪大壮道:“看你那个认真样子,快省心吃你的饭哇。吃了早点儿回去,俺们今儿个有些累了,要早点儿歇息呢。”
大壮听话地说:“好好好,俺等耿正哥回来,俺们少拉呱几句俺就回去了。”
郭氏却给大壮递上来一个大馒头亲切地对他说:“壮子,你别听她的。等你耿正哥回来,你们一定要多拉呱一会儿。你们不知道,俺壮子这十来年了有多么想念你们……”
郭氏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了,赶快自己解嘲说:“看俺,怎么越活越没出息了?就会哭!”
大壮也眼眶发热地说:“婶儿这是高兴得啊!”
耿直说:“俺们也很想家啊!每月的十五圆月夜里,除非俺们忙得忘记了时间,姐姐都会对着月亮默默地坐上好一会儿呢。”
大壮转头看看耿英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亮晶晶的东西,深情地说:“俺也是啊!只要十五夜里有圆月,俺都会去小河边,坐在那块儿大坐台上,望着月儿爷爷说好一会儿话呢。”
耿直说:“爹说过,‘九州同一月’呢,自古以来就有明月传情的说法啊!在姐姐和大壮哥哥身上,可真正应验了呢。”
尚武说:“感谢月老啊,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一件多么值得让人高兴和颂扬的好事情啊!”
一瞬间,耿英那银盘一样的端庄面容上闪现出了楚楚动人的红色光辉。她伸手给尚武碗里夹一大块儿红烧土豆,亲切地说:“三弟,吃啊,你最爱吃的土豆菜!”
尚武说:“谢谢姐姐!”
大壮说:“咱们随便吃饭非常舒服,可俺还是想和俺这两个兄弟喝个碰杯酒呢!”
说着,捧起酒坛先给尚武面前的酒盅里满酒,尚武赶快将一只手护在酒盅旁边说:“大壮哥哥,少点儿!”
紧说慢说,已经满了半盅。见此情况,耿直赶快将自己的酒盅拿开了,说:“大壮哥哥,可不敢给俺倒了,俺俩都喝不了酒,合喝这半盅已经足够了。”
大壮说:“好,那俺就给自己倒个满盅哇。
于是,耿直拿起尚武的酒盅,倒一半在自己的酒盅里。三人站起来碰杯,大壮说:“祝贺小直子有个这么好的同龄兄弟,也祝贺俺又多了一个好兄弟!来,咱们一口干了!”
尚武说:“我非常高兴加入到咱们这个大家庭中来,有了这么多好哥哥和好姐妹,干杯!”
耿直大声说:“干杯!”
这哥仨高兴地喝完碰杯酒后,大家坐了继续吃饭说话。
郭氏心疼地看着憨厚的大壮对耿老爹说:“这人常说啊,一个女婿半个儿。壮子还没有成了俺们的女婿呢,就已经成了俺的一个好儿子了。你父子们不在的这些年,俺没有摸过一次水桶,可咱家的水缸里永远都是满满的。壮子每天干完了活儿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给俺挑水。这几年兰兰长大了,俺说俺们俩抬哇,你忙一天挺累的,就不用再结记着给俺挑水了,可他就是不听。倘若哪一天赶车跑远路去了,他担心当天回不来,就会在走之前说给二壮替他挑。这二壮也是特别上心,早早地就替他哥哥给俺挑水来了。唉,不容易啊!还有,坡地上打的黍子啦、谷子啦、荞麦啦什么的,每年秋上,起了第一场,壮子就一总儿给俺扛过来了。咱们门前水田里的活计,每年俺也只是间间苗、除除草、掰掰玉米什么的……”
看郭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大壮不好意思地打断了她的话,小声儿说:“婶儿,快别再说了,这些都是俺应该做的啊!”
耿直说:“娘,就是,别再说了。你再说下去,俺大壮哥就不好意思吃饭了!不过啊,大壮哥,俺们这不已经回来了嘛,你的负担就轻多了。这以后啊,你只管给俺姐好好儿挑水就行了。还有啊,这边田里地里的活计,你也不用再操心了。”
可憨厚的大壮却说:“如果你们以后真建了学堂的话,事情会很多哩。这到时候了忙不过来,俺还是要操心的呢!”
耿英笑着推了他一下说:“谁用你操心这些啦?你还是给俺好好儿地当几天学生哇。如果学得不好,看俺怎么敲打你!”
大壮说:“当学生好啊!你不知道,那一年接到张伯伯送回来的家书时,俺很后悔没有跟你多认一些字呢。舅舅当时就请张伯伯代写了书信让他顺便带给你们,可俺没有能力也写一封让张伯伯给你带去!”
说着话吃完饭了,耿兰帮娘收拾了剩下的饭菜,把碗筷什么的端去灶台洗刷,其他人继续围坐在桌子边儿上说话。
耿老爹说:“那一年汉口镇遭遇了罕见的大水灾,你们张伯伯和人合伙开的日杂店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俺们也没有办法再继续维持下去了,没有等到张伯伯返回去就过江去了武昌镇。后来,俺还专门又返回江北去找了一趟,但却没有打听到他们一家人的一丁点儿消息。所以俺们并没有看到他带的书信啊!而且,俺很担心,你们张伯伯一家人是不是……唉,回来路过黄河时,俺打听过了,就在那一年的九月十六,黄河上就俺们必经的那个渡口上,曾经发生过一次渡船倾翻的大事故,据说无一人生还,还有,俺还曾经就在那以后做了一个特别不祥的梦……”
大壮说:“在张伯伯走后五年多的正月里,俺专门去张伯伯的老家问过的。”
于是,大壮就把那次去打探消息的情况大致叙述一遍。
耿英说:“俺们返回来的时候,过江后在汉口镇上打探了大半天呢,根本就没有得到张伯伯一家人的一丁点儿消息。”
耿直难过地说:“如此看来,肯定是没了。可惜啊,张伯伯是多么好的人啊。哦对了,爹,你说那以后做了一个特别不祥的梦,梦见什么了啊?”
耿老爹叹了一口气说:“唉,梦见你们张伯伯去了白娘娘家的院子里,说是怎么也找不到俺了,亏得在江边上遇到了姓白的大哥,才知道咱们父子暂住在那里。他衣服上满是黄色的水印子什么的,还说把带的书信给遗失在黄河上了。忽然听得一声雄鸡报晓,他就不见了,但俺的耳朵里还能听到他越来越远的哭声。惊醒了好一阵子难受啊!”
耿英说:“要不得那年冬天爹有那么几天老是心神不宁的样子,后来还专门过江去寻找了一次。可你怎么没有和俺们说起过这个不祥的梦啊?”
耿老爹又叹了一口气说:“唉,说了又能有什么用呢。与其咱们父子四个担心,不如就俺一人担心啊。”
又问大壮:“这么说,你们张伯伯一家人在老家连个土坟也没有啊?”
大壮说:“当时并没有。不过他哥哥说了,等他们的爹娘都过世以后,就把张伯伯一家人留在老家里的一些衣物都埋在爹娘的脚下,也算是做一个全家人的合葬坟墓哇,好让他们的灵魂有个栖息的地儿。”
耿老爹想一想说:“但不知他那可怜的老爹老娘可还健在,咱们应该去看望看望的啊!即使两位老人家不在了,咱们把事情安置妥当之后,也应该去给他们全家上上那个衣冠冢的。”
大壮说:“俺来打听哇,看看张伯伯的爹娘还是否健在。”
耿老爹叹息着点点头。
耿直看到妹妹耿兰洗刷完锅碗碟子筷子什么的以后,马上就拉着尚武去了东厢房里。俩人没有说上几句话,耿兰就从小书箱里拿出了那个熟悉的算盘。于是,尚武就坐在小书箱前‘劈里啪啦’打了起来。耿兰在一旁认真看着,羡慕地说:“三哥你打得真好!可俺只跟栋儿哥哥学会了打‘九九回归’。比起你来,可差老远了耶!”
耿直觉得挺有意思,也起身加入进去了。
忽然,听得门道里“吱呀”一声,紧接着又是“咣当”一声关门声响,“嗵嗵嗵”重重而又非常急促的脚步声传进堂屋里来。耿英赶快起身开门,耿正已经推门进来了。
“大壮!”
“耿正哥!”
两个亲兄弟一样的大小伙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相互用力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都流下了男子汉不轻弹的热泪,久久不想分开……
耿老爹站起来,先紧紧地抱抱他俩,又放开自己的双臂同时拍一拍他俩的后背,说:“娃儿们,你们这两个打小儿形影不离的好兄弟终于又可以每天见面了!好啦,都坐下说话哇!”
耿英给俩人各倒上一杯热茶……
……
大壮说:“有什么需要俺做的,哥你尽管说!”
耿正说:“一定,哥有什么为难的,首先就会想到找你的!”
……
“兄弟啊,俺跟秀儿商量过了,等俺们把那两件大事办好之后,再考虑操办自己的终身大事。不知道你和英子商量过了没有?”
“俺俩也是这个意思。为了这两件大事,你们吃了多少苦哇,咱们这么多年都等了……”
“太好了,咱们想到一起了!”
耿老爹和妻子在一旁听着,泪水一直在眼眶子里打转儿……
三更已过,大壮终于站起来,深情地望望自己的心上人耿英,再和耿正互相拉着胳膊紧紧地握握手,抬头对耿老爹夫妇说:“叔,婶儿,天儿不早了,俺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