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赶出包家坪,乔鹏突勒马回望,问道:“陆弟,包友光本已以死谢罪,我仍诛他长子,你是否觉得我太过严苛,不近人情?”。陆冰见他面色沉重,很有几分落寂之色,不忍多言,只道:“乔大哥身居高位这么多年,行事自有分寸。况且江湖之事,多有身不由己之处,乔大哥不必久久萦怀”。乔鹏面色大开,大笑道:“说得好,陆弟,咱们喝酒去!”。
二人东驰数十里,傍晚在汉水边一家小店写了号,再吩咐店家将桌椅挪到外间,上了一桌酒肉,面对湖光山色畅饮。酒过三巡,陆冰问道:“乔大哥,你眼下要回末山么?顺这汉水而下,十分便利”。乔鹏道:“不,我还有几个去处,你随我一道如何?”。陆冰道:“能伴乔大哥左右,我自十分情愿。只是我如今被华山通令追杀,蒙受不白之冤,尚且有许多事要做”。
乔鹏点头道:“我记着这事。你既然是我结义兄弟,又岂会是为非作歹之人?必是莫道生那厮嫉贤妒能,容不得人。此人技艺平庸,抱残守缺,毫无作为,料必见你才干出众,生出嫉妒之心,你要找的盖晦,岂不也正是由于他的缘故终日浪荡在外?当初左剑客本有意将衣钵传给盖晦,此人心急火燎,便在盖晦的身世上大做文章,胡搅蛮缠,要死要活,终于忝居大位,实为人所不齿。可惜华山派当初并未入盟,我不便亲自过问华山之事,不过你放心,其间我已有安排,待那厮失势之后,你再回去不迟。眼下你先跟着我,等诸事完毕,随我回末山落脚。他发那什么通缉追杀之令,我自一句话给他作废“。
陆冰沉吟半晌,说道:”乔大哥,我有一事,不吐不快“。乔鹏道:”如今你我已是兄弟相称,不必拘谨,但讲无妨“。陆冰道:”乔大哥,你说华山之事,你已有安排,这安排可是周方儒?“。乔鹏微微吃惊,说道:”此事甚为机密,你如何得知?周方儒年轻有为,赛过莫道生太多。我正有意扶植他为华山掌门。到时候莫道生交出权力,水到渠成,你再回华山,与周方儒二人共为我左臂右膀,岂不美哉?“。
陆冰苦笑道:“乔大哥,你可知我被华山派通令追杀,不是别人,正是周方儒所为!”,当下将周方儒残害异己,囚禁师叔,淫乱女眷所为,并自己如何逃出华山等事尽数讲来。乔鹏大惊道:“我一直托萧先生告诉他先在剑上下苦功,隐忍蛰伏,厚积薄发,未料他竟如此急不可耐,猖獗至厮!萧先生却从未对我讲过”。
陆冰诚恳道:“乔大哥,恕我妄言。我知如今莫山剑派,太行派势同水火,早晚有一场恶战。你殚精竭虑,正是用人之际,但似周方儒这等欺师灭祖,于大义有亏之徒,岂能保得住一直对你忠心?”。乔鹏沉默良久,只道:“我会嘱托萧先生,令他多加收敛,改过自新“,又抬眼望着陆冰道:”你且先抛开这段恩怨,随我去末山安顿,再做计较如何?”。
陆冰心头一落,不便多说,只摇头道:“我本领低微,剑法差周方儒太远,帮不上你什么忙。我要先去找我妻子,然后去找盖大侠。我只怕终有一日,我和周方儒针锋相对之时,一想起乔大哥,便不知如何是好”。乔鹏听得他话中不甚痛快,只垂眉道:“陆弟,如今江湖暗流翻涌,我更是身处漩涡之中心,如你所言,许多事均有不得已之处。不过你我二人相识一场,结为忘年之交,你只须记得,无论何时何地,我乔某必不负你。目前虽有不甚快意之处,相信待得尘埃落定,云开雾霁之时,你必不至后悔与我结交”。陆冰鼻头一酸,点头道:”乔大哥之言,我铭刻于心!“。
恰此时江上渔歌声起,一艘小船靠了岸,一个老者拎着两串小鱼踏上岸来,店家也是个老者,迎了前去,叫道:”哥子,今儿个别走,喝几盅来“。那渔翁笑道:”不消说,我出鱼,你出酒!“。二人兴致颇高,片刻间炖了鱼,也在江边搭了桌椅,喝上了酒。
乔鹏道:”你听他两个,尽说些张家场李家短,这些市井闲话,兴起而发,过耳就散,拿来佐酒正好“。陆冰道:”咱们挪过去和他们一起喝!“。乔鹏笑道:”正有此意“,便道:”两位老丈,咱们四个一桌而饮如何?“。那渔翁甚有几分顽皮,扭头道:”那敢情好,只是二位佩刀戴剑,若是一言不和,我两个怕打不过哩“。乔鹏哈哈大笑道:”我们岂是如此混账货色?若是言语上起了争执,只管二位乱打,我们双手捧头,决不还手“。那渔翁笑道:”如此便好,我瞧二位气宇不凡,必非那些仗势欺人的半拉子江湖人可比“。那店家也笑道:”客官桌上酒肉妙些,并桌可吃亏啦“,早将酒菜移了过来。此时暮色笼罩,凉风习习,那渔翁古灵精怪,甚是健谈,诙谐之言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四人饮至深夜方歇。陆冰灌了不少,第二日醒来之时,乔鹏早已离去,店家送来几个金锭,一纸书信,上写道:”陆冰吾弟,为兄不作面辞而别,省却一番惜别伤怀。我知你天资聪慧,剑力不俗,只要秉持正道,长久钻研,必有报得大仇之时。在此之前,切记要耐住寂寞,隐忍蛰伏。如今你我二人均身负重任,前路艰辛,难得闲暇,待他日各遂所愿之时,再赴汉水,作彻夜之豪饮!“。
陆冰阅毕,眼眶湿润,回想和乔鹏相识一场,恍然如梦。用过早饭,登马往关中而去,不数日潜到华山地界,偷偷打探王采乔的消息,一连半月,全无音信,一半的忐忑,一半的欣慰,欣慰的是,或许陆玉玲将她们藏得很好,当不至于落入周方儒之手。况且她父亲毕竟和莫山剑派是世交,纵然被周方儒寻获,当不至于被害。这么一想,稍稍安定,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拨马南下,入南阳,过汉江,往云贵之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