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尴尬笑道:“云兄玩笑了,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世人皆知的一个懒汉,能和你做什么生意来着?”。
云冲道:“令尊叱咤一生,结交英雄无数,其中不乏显赫之人,世上习武之人众多,对这些武林大豪视若神明,却难得接近,你家若有这些名人相赠的物品,或兵刃,或字画,愿出高价者趋之若鹜。在下浪荡江湖,做的正是这一类生意”。
王照眼睛一亮道:“这个好说,我身上便有一柄匕首,是沧州盐帮头子,叫做什么洗祟送的,你收不收?”,便将匕首解了下来。
云冲只低眼瞧了一瞧,笑道:“不是洗祟,是冼崇,此人有几分名气,可惜算不得大名家,这匕首你要卖,本物要值上七八十两银子,再加冼崇的名头,最多不过二三十两,总共百来两而已,你要卖,我便收了”,突身子一探,道:“我闻令尊与末山剑派叶掌门交情不浅,此番八十大寿,叶掌门虽未亲至,必会来书贺寿,若能得到他的手笔,管你三五年的挥霍也够了”。
王照奇怪道:“怎的,这般私人往来的信件也有人愿意买么?”。
云冲笑道:“越是私隐的物品,越是奇货可居。须知世人对这些遥不可及的人物,最有猎奇亵渎之心,你若能搞一条女侠左芙的穿过的裤衩子,有钱人手捧金银,要踏破你家的门槛!”。
王照扶额道:“老天爷,还有这样事”,又道:“只可惜这次我爹八十大寿,并未听闻叶剑客亲来贺信,不过他和我爹有些旧信件,你若要收,我通通地偷来!”。
云冲摆手道:“旧的不要,单只要这一封新的。实不相瞒,我有一个极富贵的下家,多年来一直重金收藏叶剑客的物事,你若将这封信交到我手头,我给你五千两银子!”。
王照双眼放光,突又暗了下去,道:“我如何不愿做这一单大生意,但我说叶剑客并未来书,你偏不信”。
云冲微笑道:“你且莫急,慢慢回去找找,今日酒菜已尽,改日再叙”,便有逐客之意。
王照回家,甚觉纳闷,嘟哝道:“五千两银子,一封信,哪有这样好事?莫不是在诳我?况且并没听说过叶剑客有什么书信寄来啊,但这姓云的又言之凿凿,仿佛真有这信一般?”,懒洋洋地溜到书房。
俗话说人走茶凉,王凌风退归田园已久,此次大寿,又未寄柬邀客,所以来客甚少,不过区区十来个礼物箱子,堆在书房,都已拆启,尚未得空收纳。
王照寻到宁绍庭所携木箱,揭开一看,只见里头一枚玉钗,几枚金镯,是末山剑派下的聘礼,甚寻常之物。另有一件貂皮短衫,上盖一纸书信,王照捏过展开,只见写道:“前辈乃家师至交,两家更有秦晋之约,可谓亲上之亲,情深意重,本当常有往来。只是近些年家师闭关清修,晚生肩负一派重担,加之才疏学浅,疲于应付,终日惶恐难安,累于繁杂俗务,故有所怠慢,万望前辈雅量勿责。此次前辈八十大寿,晚生也曾提早搜罗得几件稀罕物事作为贺礼,但前辈一生富贵,更兼雅达超然,未必便能瞧得入眼,正踌躇难安,拙荆云:‘他老人家住的靠北,听说天气忒冷,不如你亲去后山捉几只貂子,剖皮晾晒,我自梳理裁剪,牵针引线,缝一件短衫给他老人家,贴身穿着暖和,也不算落了俗套’。我深以为然,折腾两月,终有成品,特将此物嘱宁师弟带来。拙荆生自农家,不善女红,前辈海涵——末山剑派乔鹏”。
王照看完,嘿嘿自语道:“呸,自己舍不得送那些稀罕物件,话儿说得却这么漂亮”,又将木箱里的物事一股脑儿翻在地上,气馁道:“哪有叶剑客的贺信?——不过这袄子倒忒软和,我来试试”,便将貂皮袄一展,左臂刚伸进袖管,却正将一封信挤落地上,封皮上只一行字“王凌风亲启”,字迹飘洒,正是叶向仓的笔迹。
王照大吃了一惊,暗想:“这信藏在袖管中,封也未启,连我爹这个正主也不知道,那姓云的如何得知?”,当下疑窦丛生,极好奇这信中所写何言,脑袋一热,将信封撕开,捏出信纸摊开,只见上书:“凌风吾兄,你我阔别多年,本该详叙,奈何时不我予。逆贼乔鹏,权欲熏心,欺师灭祖,十七年前趁我与闵怒恶贼相斗负伤之时,将我制为废人,囚于后山,隔绝尘世,并炮制矫诏,言我闭关并将末山剑派委托给他。此贼自此独揽大权,生杀无度,恣意妄为。我忍辱苟且十七年,此间物是人非,我不敢轻信派中任何人,幸得收买一顾念旧情的老仆,方能修成此书,藏匿于贺礼之中。吾兄得见此书,立刻以此为信,号令群雄,径上末山,诛杀逆贼!末山剑派叶向仓”。
王照看得冷汗涔涔,颓然坐地,苦思道:“如此机密之事,姓云的如何得知?此事古也怪哉!”。王照虽是个不肖子弟,也知兹事体大,稍不留神便引得江湖血涌,无数生灵涂炭,王家兴衰也必定牵扯其中,便再也不敢擅动,便仔细将这信往心口揣了,收拾好木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走出庄门,问一个仆人道:“我爹在哪里?”。那仆人奇怪笑道:“在街口逗鸟喝茶呢,怎的少爷,你主动去讨骂么?”。
王照冷瞧了他一眼,骂道:“你懂个球!”,衣袖一拂便走。刚行至拐角,便见王凌风坐在一块碾子上,右手抚着一只杂色猫,正和一众老汉愉快聊天,笑起来时双颊高耸,双目发亮,胡须颤动,王采乔则在一旁侍立奉茶,面上含着微笑。此时冬日斜照,映得家家户户的炊烟发红,显得楞地安详。王照愣了一愣,突一心动:“我便将这信撕了扔了,就跟本来没它一样又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