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某人的内心是十分复杂的。
历经他无数都不愿意回忆的痛苦,眼看就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结果又冒出一个恶心人的玩意出来是要没完没了是吗?
那邪性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尖锐地嘲笑道:
“你厌恶那个‘家’,有没有可能你根本不认为那是你的家。”
就仿佛面前这个即将真正属于自己的新家出现引动了那个他讨厌的泥潭在他脑海中已经习惯掩埋了的记忆。
无数被可以掩埋的记忆再次浮现。
陈绪心里冒出一个形容——他又在翻过期垃圾桶恶心人了。
“你至始至终都知道——你有强烈的自毁倾向。因为你明白自己一无所有,只有有权有势的人才妄想长生,因为他们舍不得纸醉金迷的生活,舍不得一切尽在掌握的权势。”
“而你呢?芸芸众生最重要的那个情感锚点——‘家’不是你的。”
“你凭什么有不舍的东西?你什么都没有,你唯一的渴求就是自我!”
“是自我实现!实现自我的善良!实现自我的尊严!实现自我的理想!。”
“生命不过筹码之一,毁掉一切都不可惜,只是想要那个‘我’!”
陈绪沉默着不作回答。
千百种苦难,他从来都跑不掉,也从来只能面对。
树道心那一次只是直面自己的过去,理解自己的欲望。
这一次,正好与彻底斩断过去,去开启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阴冷声音继续道:“为什么你会认为那不是你的家呢?”
声音一字一顿地道:
“是因为那个名为的‘家’的集体利益只代表着他们的利益,而且在不断吞食你的利益!!!”
真是残忍的世界啊,
陈绪依旧淡然地听着声音的喋喋不休。
只要他够极端,这些不够现在的他极端的过期思想就永远只是保守。
“所谓‘为了这个家好,忍受一下他们的脾气’其实就只是为了他们自己宣泄负面情绪;‘为了这个家好,不要乱买不合需求的东西’就是你需要,他们不需要而已;——”
“——‘为这个家好,去工厂帮忙工作’其实就是他们需要免费劳动力,而且半分回报给你都是对他们的‘家’的利益损害。”
“你是他们的儿子,作为免费劳动力,甚至连半分情绪价值的回报都没有就是天经地义!!!”
“他们穷吗?”,邪意声音的嘲讽之意达到了顶峰:
“你很清楚,他们不穷!!!”
“他们确实是进城农民工,但他们的穷是只对你的!”
“因为家里穷,你不能提出不合理的‘欲望’;因为家里穷,你不能拒绝去帮忙工作;因为家里穷,你要体谅‘家人’的坏脾气。”
然后,声音充满戏剧性的笑意道:
“但是……习惯了你不会反驳的他们在你上大学后买房买车了。”
“贷款不言而喻地要未来的你背上半数,后知后觉的你也就这样成了身负数十万贷款的大学生。”
“你很清楚地明白——你的利益和那个名为‘家’的集体利益,实则他们个人利益是不一致的!”
“那不是你的家!”
“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自我已经被‘家’啃食到千疮百孔!”
“你无家可归了!”
“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会轻易答应顾清筠的要求!——生死不过次要,你只是想要一个家!”
“一头丧家之犬想要一个可以容纳自己的小窝。”
“真可怜——”
“不。”
陈绪从容不迫地听完了开始反驳。
邪意声音的话语如果是几年前或许还能让他破防,但现在……更极端了的他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保守”的想法。
“世界怎么残酷,人间怎么不值得,父母是怎么恶心我现在其实都不怎么在乎。”
就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过去的生活诀别。
陈绪坚定地道:
“重要的是我想要什么。”
“色欲不值一提;生命终究会逝去;钱财是被zf发行,终究会贬值、废弃;权力来源于人民,沐猴而冠者终究是空中楼阁;感情只是利益的粉饰。”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
“我只有‘我’,也只有‘我’值得自己去拼尽一切努力。”
他很缓和地说道:
“一开始明白自己在最渴求父母的爱与关注的年龄一无所有的我以为自己缺爱。”
“但我很快意识到自己幻想中能无条件给予自己爱的异性是不可能存在的,抱着这种想法去索取对方的爱是不合理且不道德的。”
“用抱着这样的想法与伴侣相处终究只会陷入深渊。”
“因为没人会无条件,无限制地去爱一个人。”
陈绪侧目看了眼身旁正在看对联的“女儿”顾青筠,在心中道:
“我自己也是。”
“我不缺所谓的爱,我只是缺,换句话讲——我只是有欲望。”
“我的欲望就是——实现自我”
“我对那个视我为归属品的‘家’只求心安,心安理得。哪怕精疲力竭也尽一个“好儿子”的责任。”
“哪怕有一天发生什么巨变也无需擦着风油精催泪,请着哭丧婆来号丧。而是淡然地面对一切。”
陈绪停了下来,稍微捋一捋思路。
虽然巨变出乎意料地发生在“他”身上,但‘穿越后’一想到“家”里要自行还上剩下几十万贷款陈某人还是挺乐的。
生养之恩,虽然物质上未偿还足够,但陈绪在心理上已经不欠他们。
继续自己的‘新生活’他是毫无心理障碍。
“而现在,我多了一份渴望。”
欲望的火焰在道心中熊熊燃烧,几欲喷发而出。
“我想要真正归于自身,几乎象征着拥有一切的‘力量’。”
长生、自我、超越、强大等种种渴望的实现之路已经就在脚下。
他又怎能不生起无穷无尽的渴望呢?
谁又知道他在将作为“天才”的顾晴兮打败,生死由他予取予夺是何等爽快的成就感。
正当陈绪以自身的极端想法压制“便宜师傅”的过期极端想法时。
一直默不作声看着对联的顾青筠忽然跑到门前,将对联三两下撕了下来。
门柱上顿时焕然一新。
陈绪一愣,旋即放声轻笑了起来。
不再管脑海中邪意的声音无意义的喋喋不休,而是迈开脚步跟着已经开门的女儿走入属于自己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