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等人一直忐忑不安。虽然报得大仇,可毕竟十二少身首异处,老太太和家主国舅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只求老夫人和家主国舅看在他们力保十二少尸首完整回家,并拿到仇人的头颅,能够对他们网开一面。他们死则死矣,千万得保全家人的性命啊。
两名赶着青帷马车的护卫也是灰心丧气。一路上,他们损兵折将,二十几人如今只剩下他们区区二人!而前路漫漫,不知道能否完成任务?否则,京城里的家人也是命不久矣!
高、乔两家,虽然因为高魁横死而心伤,但又因为马上要见到高二郎,家人团聚,又显得非常高兴。听说北口异变,他们十分紧张,可谓心情复杂,百感交集。
队伍启程,快马加鞭赶往北口。十里之程不过眨眼之间。至此,他们走完了四十里飞狐峪黑风洞,也走完了飞狐陉的南、中两段,剩下的就是飞狐陉的最后一段路,即北口到蔚州的北段路程,大约三十华里。
北口是飞狐古道通往塞外的唯一隘口。北口两侧的翠屏山,拔地而起的山势成为南下的天然屏障;两侧山上各有烽火台和兵堡,第一时间传递着险情,也确保着飞狐陉的安全。
遥望北口,苏澜发现,北口之南,路狭峰险;北口之北,口大路平。看着北口东西两边战旗猎猎,刀光剑影,风萧萧马嘶鸣人对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距离北口大约一里,苏澜等人放慢了速度。
王腾单刀匹马,纵马上前,跟守在北口南端的高三郎挥挥手,继续前行。走到北口正当中,双手抱拳道:“对面友军不知是何处人马?在下乃涞源转运使司正六品校尉王腾,今日得上封派遣,特送五百益州新兵和两千多石军粮,以及草药、盐巴、布匹、军械等车马,过飞狐陉,去云城前线服役并补给。这是公文。”说着,王腾从怀中拿出一份文牒。
益州新兵已经减员一百多人。不过,恰好有樊跃的一百卫兵,看上去队伍齐整。
对方阵前一匹高大的黄骠马上端坐一个高大胖子,从身形上看,跟韩云有得一拼。他全身铠甲,手握兵器,竟然和那个死鬼曹贵一样,是一个流星锤!旁边簇拥着很多人。因为都是铠甲,分不清谁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岳嘉是否身在其中。不过,苏澜判断,永嘉公主和大驸马的身边人应该不会涉险,多半是在蔚州等着收取高家母子的人头!
那高大胖子头一抬,立刻有人骑马出列,碎步跑到王腾跟前,接过那份公文,回身跑到高大胖子身边,双手奉上。
高大胖子接过公文,却看也不看,抬手撕得粉碎!手一张,恰好山风吹来,公文顿时化成纸蝶四下飞走。
王腾当即石化。万万没想到,查彪竟敢撕碎兵部涞源转运使司的公文!
众人不禁大怒。这查彪真是骄狂!
苏澜也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细一琢磨,看来这查彪不仅要高家母子的人头,就连益州新兵的人头他也都要!还有那些军粮、草药、盐巴、布匹、军械、车、马,可值老鼻子钱了!
苏澜也顿悟,难怪查彪要出动六百心腹,这是根本没把益州新兵蛋子放在眼里!至于高家兄弟及其手下,也一并在他拟定的死亡名册之中!当然,也包括自己,还有身后的所有人!
其实,苏澜的猜测只对了一半!
那位岳嘉,确是大驸马隋恩的兔儿爷之一。他跟蒋嘉是一文一武,都是大公主,即永嘉公主杜琴和驸马隋恩的心腹,号称文武两大相公。蒋嘉跟初四密谈的,所谓在永嘉公主那里竞争,胜过岳嘉,拿到了跟踪、杀害高家母子的命令,并得到了调兵公文,其实不过是得到明线任务,而岳嘉得到的是暗线任务!
根据大皇子、大公主、大驸马、大将军的命令,明暗两路人马蒋嘉和岳嘉本应同时离开京城。但岳嘉却晚了一天。因为他比蒋嘉更狡猾更奸诈,得到的内幕消息自然也更多!比如,他就知道,老军户得罪自家主人的内幕!自然,他不相信老军户的所谓姓名以及孤身之说!
他先去客栈调查,得知军户其实姓高;又去兵部调查了军户户籍档案。老军户,桑树镇人,姓高,大致年龄。根据这些线索,很快就查到,老军户居然有五个儿子!并且有理由相信,老军户从桑树镇南逃时,云城已经四门紧闭,他肯定没能入城给高大郎、高四郎通风报信!但是,他在去京城的路上,肯定和必经之地蔚州军营里的高二郎和高三郎取得了联系!而且,之后,高二郎和高三郎肯定和高大郎、高四郎有了勾结!
岳嘉汇报了调查结果。大皇子、大公主、大驸马、大将军无比惊骇,立刻修正了方案,那就是高家母子全部都得死!于是给了岳嘉去蔚州军营查彪那里调兵的公文。公文里没说具体的调兵人数,惟务必全歼高家母子为紧要!
岳嘉虽然晚出京一天,但因为蒋嘉在涞源耽搁了,所以他却先到了蔚州。他没在涞源停留,而是直接去了蔚州。他认为,若蒋嘉杀了高家母子,必到蔚州通报,到时他和查彪就在蔚州军营,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杀了高二郎和高三郎。然后去云城,再伺机杀了高大郎和高四郎,就算除恶务尽了。如果蒋嘉事败,他只管在蔚州盯住高二郎和高三郎的行踪行事就行!总之,高家母子难逃一死!
果然,不久,军营里盛传,高二郎从小开亲,可最后却又退婚的未婚妻,人称“二嫂”的女子突然来到了蔚州军营!紧接着,高二郎和高三郎就有了异动,还未经查顺同意,竟然私自调动人马去了飞狐陉!无疑,这是要接应其母亲和弟弟!
查彪不由暗喜!未经同意,私自调兵,这个理由足够杀高二郎和高三郎无数次了!换句话说,高二郎手下的三个百夫队及其心腹百夫长高三郎高礼、吕梁、路华,已经都是死人了!他相信,只要他登高一呼,这些人必然引颈就戮!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他从查顺一个手下那里打听到,随高家母子而来的,还有五百益州新兵!此人是高二郎麾下一个十夫长的老乡的好友。
但是,查彪最后还是把这五百新兵忽略不计了!新兵蛋子,有何惧哉!
到时候,把屠杀益州五百新兵的屎盆子扣在高二郎和高三郎身上就万事大吉!
那数千石军粮、草药、盐巴、布匹,还有车、马,使他们动了贼心!造反谋逆,屠杀新兵,抢劫军资,足够高家灭门!甚至于,远在云城,受到从四品扬威将军庄石那个老匹夫庇护的正六品校尉高大郎和高四郎都会死翘翘!
还有老匹夫的女儿庄瑛,以及高大郎和庄瑛生的三个小崽子全部都得死!
谁让庄石那个老匹夫竟然瞧不起查家,不肯答应让庄瑛做弟弟查寅的小妾!不仅如此,他们还对自家的货栈、镖队下手!
所以高大胖子胆敢撕碎了公文!不仅如此,他还用浓重的山西北道口音傲慢地道:“本将军乃蔚州卫兵大营正五品定远将军查彪是也!今日本将军不让你们过北口,你待怎样?”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天狂有雨,人狂要亡!
苏澜压抑着怒火,骑着踏雪无痕,缓步上前。常乐和甘甜傍在两侧,形成护卫之势。王腾也纵马几步,拦在苏澜前面。
查彪看这架势不由一愣。这小个子瓜蛋究竟是谁?竟敢到阵前挑衅?行动居然还有人护卫?
到了查彪跟前十步远,苏澜控住马,对前面的王腾道:“让开,本公子有话要问查彪将军!”
王腾侧身让过苏澜,却控马立在当地,没有退却半步。他和常乐、甘甜站成犄角之势。
虽然四个人驱马阵前,但查彪等人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旦开战,这四人立马就成无头之鬼!对此,查彪深信不疑。
苏澜又驱马近前几步,与查彪只有一马之隔。彼此都能看见头盔里面的眼睛。
查彪有些恍惚。来人很瘦小很年轻,眼神却很老辣很犀利。
“你果真是蔚州卫兵大营正五品定远将军查彪?”苏澜上下打量,沉声道,“兵部涞源转运司的公文,你看也不看就敢撕碎了。你比你老子查虎厉害多了!”眼前这位,和无头鬼韩云一样,也是穿的皮甲。而她的重剑,是在汉马那里,在梆硬的牛皮上试过剑锋的!
查彪陡然一惊。难道眼前这位年轻公子认识自己的父亲?当今世上敢直呼父亲名讳的人可不多!难道是权贵大族、皇亲国戚?心里不禁有些迟疑。听从岳嘉的计策,将这满陉的人全部杀人灭口,是不是有些欠妥?
“公子,请问您姓甚名谁?”听得出来,查彪的声音有些发飘。
苏澜哈哈大笑:“既然查彪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本公子只好打道回京,到金銮殿去禀告圣上,你家那个老匹夫如何养成了你这个骄狂逆子小匹夫!”说罢,她扭转马头,转身就走。不过,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突然又回身,把重剑猛地刺进了一个护心镜。
曾经无数次在实验室解剖过尸体,她当然知道,刀锋如何躲过骨骼,直插心底。
手上那种特殊的感觉马上告诉她,得手了!
剑刃进攻很顺利,后退也很顺利,只不过带出了喷涌的鲜血。
查彪非常惊讶地低下头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破了口的心脏和喷涌的鲜血。
这个场景就像电影慢镜头,定格了好长时间。
一击而中,并非苏澜武功高绝,而是应了那句,天下武功唯快不攻!更何况是上佳剑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致命一击!
查彪手一松,流星锤轰然坠地,正好砸中马蹄。
还没等查彪那高大、肥硕的身体坠下马来,杀四就率领着全体卫兵冲出飞狐峪北口!
“杀!”
杀四、樊跃、王腾、高义、高礼、于小宝等多路人马猛扑上前,逞威北口!
马蹄翻飞,刀光血影。
“奉命讨逆,捉拿反贼!”
铁蹄所踏,骨肉成泥。
“杀进蔚州,生擒岳嘉!”
刀剑所指,割草剁瓜。
蔚州卫兵犹如洪水决堤,一溃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