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苏澜听到院子里传来咕噜噜一阵响声和人们说话的声音。知道石碾子“滚”来了,就赶紧起床梳洗。
房门被轻轻打开一条缝。三个小脑袋好像是叠罗汉似的出现在门缝里。正是苏源、刘嘉和社日。
看到苏澜已经起床,三人开怀大笑着打开了房门,欢呼着冲了进来。
“姐姐,石碾子滚回来了!”苏源笑眯眯地道。他婴儿肥的脸蛋上荡漾着笑容,露出一对小巧的米窝,跟她的一模一样,跟前世的弟弟苏广泽也好像复制粘贴了一样。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前世二十年前的弟弟,也就想到了前世的爸爸!
正在胡思乱想,后世的爸爸苏瑞尚也进屋了:“澜儿起来了?下李厝的乡亲一大早就把石碾子滚进院子了!”
一听到这个“滚”字就莫名高兴。苏澜笑着给三个小弟弟的鼻子都刮了一通。还笑着说道:“过几天,你们就有蔗糖吃了!而且绝对不会把你们的嘴巴打起了血泡!它可是会让你们的牙齿长虫虫的!”
三个小家伙却高声道:“长虫虫也要吃!”
大无畏啊大无畏!苏澜摇头直笑。哼,长虫虫的时候痛起来要人命!
在三个弟弟的簇拥下,苏澜来到院子,果然就看到昨晚还在老石头爷爷家院子里憋屈地蹲着的那套榨汁用的石碾子“滚”到自家院子来了。两个石碾子霸在院子中央,怎么瞧,都觉得它们很威武、很得意似的。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李禄和几个石匠、木匠正围着石碾子指指点点。原来,他们真的是利用圆木将石碾子从下李厝“滚”到上李厝的。
看到苏澜,他们七嘴八舌地说道:“小姐,下午我们就负责安装好,不耽误你用!”
苏澜赶紧道:“这个先不急,要先规划好用地,要先砌房子、砌直风灶、做烟囱,再来安排石碾子放在什么地方最方便、最顺手、最合理、最省力、最好用!”她停了一下道,“倒是安装石碾子时,固定的框架,要提前琢磨一下。”
几个石匠和木匠开始拉量尺寸。于是寻找木头的,开凿榫头的,准备锯子刨子弹线墨盒等工具器具的,大家都忙了起来。
苏澜真是莫名高兴啊,感叹道,太顺利了有木有?
苏澜转身就对苏瑞尚道:“爹爹,我们今天还得买辆马车,牛车原本是有的,苏长起那帮混账王八羔子来搅和后,小牛和牛车都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苏源道:“还有鸡啊猪头啊,什么都不见了!”
苏瑞尚听了,搂着儿子的肩膀,理着女儿的头发,眼睛红了,道:“你们受苦了!”
“以后就不苦,只剩下甜了!”苏澜开心地咯咯直笑。
苏瑞尚看着苏澜的笑脸,忽然就想起了死去的簪娘。她们母女的音容笑貌越来越像。一时就呆住了。
林氏看苏瑞尚失了神,知道他在想夫人林簪娘,心里也很难过。孩子大了,懂事了,该死的苏长起等人也死了,侯府再也不敢来扎刺了,马上还要熬制蔗糖了,日子越来越甜了……如果妹妹还活着,该有多好啊!想着,林氏的眼睛也红了。她打岔道:“我们还得到钱庄去换铜钱呢。”
是啊,收甘蔗、柴火需要大量的铜钱。
正说着,李冲夫妻也来了,还带来了他们的女儿、李旺的妹妹李珠。
苏澜瞧这个小姑娘,只有五、六岁年纪,看着比苏源略大一些,穿着一件浅粉色的长袄子和一双葱绿色的鞋子,圆滚滚的好像一颗粉色珠子似的,走到哪里,就好像珠子滚到哪里;她的脸蛋也是圆溜溜的,眼珠也是圆溜溜的,就连黑黑的脸蛋上的两坨腮红也是圆溜溜的,真是名如其人!而且她门牙掉了一颗,一笑就好像嘴巴开了一个圆圆的小门,简直可爱到爆。苏澜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苏澜坐到院中央的石碾子上,把几个小家伙拢到身边,道:“都过来,姐姐来给你们讲故事,讲一个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故事!”
“好耶!”孩子们激动不已,奔向苏澜。苏澜被孩子们围在中间,开始讲了起来。
金嬷嬷早餐煮了一大锅香喷喷的柴火粥。当她和小丫鬟小花和小云端着托盘托着粥碗来到院子时,发现所有人都围在院子中央,正在聚精会神地听小姐说着什么。
只见小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扮老太太苍老的声音,一会儿是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一会儿高兴得手舞足蹈前仰后合,一会儿害怕得蜷缩在一起。小家伙们哪里听过这种绘声绘色的故事,就是大人们也从来没有听过,所以大人小孩一个个都听呆了,就连苏瑞尚和刘希夫妻、刘奇刘珍兄妹,以及上、下李厝的里正和村民都听得如醉如痴。
金嬷嬷的到来打断了故事。吃不言寝不语,孩子们一个个都忍着,乖乖地哧溜哧溜喝完粥。脸上还挂着米汤和饭粒也不管,只飞快地围到苏澜身边继续听她讲故事。
直到要动身去积福巷了,故事还没有讲完,于是几个孩子,包括李珠,脸上还带着饭粒就都抢着上了苏澜的马车。要继续听她讲故事。他们人矮力小,匆忙间,你的脚蹬了我的脸,我的脏手抓了他的衣服。一个个都弄得灰头土脸,跟小狗小猫似的。
林氏和刘奇、刘珍、苏澜、春红看见了,笑着把几个小家伙又都抱下马车,带到屋里。金嬷嬷和小云、小花烧了热水,给他们洗脸梳头,换衣换鞋,好一顿捯饬,才整治得清爽干净。
只见三个男娃娃都是宝蓝色团福纹冬袄,外披天青色素缎披风,脚蹬虎头靴。猛一看竟像是三胞胎似的喜人。便是李珠的头上也多了两串珠花。因春红有孝,苏澜、刘珍和她一样,上身都穿着水青色素面冬袄、下身分别是姜黄色素缎湘裙、八幅织染月华裙和湖蓝色挑线裙子,又都披着一样的浅紫色净面水波纹披风。她们都跟春红一起穿着素净,却像三朵姐妹花一样婉约雅致。林氏自己穿了藕荷色十样锦印花面冬袄,墨绿色马面裙,外罩一件银灰色团花纹披风。倒是刘奇,只穿着一件宝相花锦绣箭袖长袍,也不穿披风,倒显得精神奕奕,英俊潇洒。
他们一出来,就让人眼前一亮。李旺娘忍不住上去抱着香喷喷的李珠一通猛亲,把李珠亲得叽哩哇啦乱叫。
苏澜非常满意自己的这身打扮。水青色素面冬袄,姜黄色素缎湘裙,浅紫色净面水波纹披风,双丫髻绑蓝绸带。姨母怎么这么贴心,知道她最喜欢水青色、姜黄色和紫色?而且,上一世,她这个年龄穿得最多的就是校服。不管多么漂亮出众的女孩,只要校服一穿,立马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凡尘!莫说古人衣服封建,如今她这么一穿,立马就是清新脱俗高冷妹子一枚!
不由分说,孩子们依然上了苏澜的马车,林氏则邀请李旺娘和她,还有刘珍、春红上了另一辆马车。上车之前,苏瑞尚给了苏澜二百两银票,以备购买铁锅、马车、砖石之类。他们现在使用的马车都是刘家的,将军府的确需要添置车马等交通工具,尤其是熬制蔗糖,少不了车马运输。
大家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步行的步行。
听着孩子们的欢笑声,骑在马上的苏瑞尚和刘希、刘奇父子很是感动。刘希道:“兄弟,外甥女是个有福之人,有了仙缘,以后肯定会有大造化!”
苏瑞尚道:“我只求他们姐弟一生平安顺遂!”
苏澜赶在到达殿州城南城门之前一刻钟讲完了故事,小家伙们则报以热情和满足的“喔喔”的欢呼声。
苏源赖皮地把脸蛋挨着姐姐的脸蛋,央求道:“姐姐,再讲一个好不好,好不好?”
小家伙们都眼巴巴望着她,露出期盼的神色,刘嘉和李珠甚至还流出来哈喇子!苏澜噗嗤一笑道:“故事得细水长流,慢慢地讲,可不能一天就讲完的!”一边说,心里一边想着,是不是该给弟弟妹妹们启蒙了?识字是认繁体字还是简体字?识数和记账都该教教,还有平面几何,地理知识、物理化学知识。对了,正好马上要收甘蔗和柴火,不妨让他们学学阿拉伯数字,学着简单的记账、算账?
正想着,马车进了南城。首先他们闻到了米粥诱人的香气,还有类似炖肉的香气。
孩子们都耸耸鼻子,笑道:“好香啊,姐姐!”
苏澜也闻到了香味。她掀开帘子,只见一家杂货铺的门口挂着一个红底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殿州百姓万民请立林簪娘夫人庙”几个大字。横幅下放了好几张条案,一些人正围在那里签名、盖印;还有一些人正在旁边喝粥。而杂货铺旁边的空地上,垒着三个土灶,每个灶上都有一口大铁锅,锅里是煮得烂熟的、翻滚的米粥,米粥里还有好几根大棒骨在里面熬着。难怪有炖肉的香气。
苏瑞尚、刘希和刘奇等人早已下马,他们立刻被人围住了。苏澜和几个萝卜头也赶紧下了马车。夫人林氏和刘珍等人也下了车。
只见阿水娘的干儿子曲琅正带着几个小伙子和妇人在忙碌着。小伙子们负责签万民书,妇人们负责熬粥。曲琅穿着一件银灰色直裰长袍,挽着袖口,很是精干。
曲琅赶紧迎上前,拱手给将军、知府和夫人、公子、小姐们见礼。曲琅高兴地道:“将军、知府大人,南城已经差不多有两千百姓签名了。估计积福巷和北城也差不离!”
苏瑞尚和刘希道:“你们辛苦了。”
说着,马队和车队启动,继续往积福巷而去。曲琅叮嘱了几个小伙子和几个妇人,交代了一些事情,也乘坐着四海货栈运送米粮的大车相随而来。
到了积福巷,也是老远闻着米香肉香,也看到了横幅,看到了忙碌着熬粥的妇人,和忙碌着签万民书的中吉书院的安易先生和几个学子。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有自己签名的,有不会写字委托学子签名自己按手印的。许多百姓都说:“早就该立庙的,请将军夫人保佑我们殿州百姓!”
有人签了名就去舍粥场喝一大碗热腾腾的米粥,还赞叹道:“我的娘啊,这粥里还有大棒骨,有盐巴,真是香啊,都香掉了我的舌头!”
也有很多人说,自己很忙,喝粥就心领了,可是签万民书再忙也是要来的。
看到威烈将军和暂代知府刘大人都来了,安易带着学子赶紧上前,激动万分地道:“我这里现在已经有两千多人签名了!”
曲琅也高兴地道:“南城那里也差不多有两千人签名了!估计北城也差不多!”
说着,曲琅和安易就请苏瑞尚和刘希签名。苏瑞尚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万民签名,我们却不宜在上面签名!”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苏澜拉着苏源、春红和社日四人走上前,向大家团团一拜,道:“我们是母亲的儿女,没有什么官身,我们签名,是为孝道,皇上不会觉得不妥的!”
周围的人都感动万分,道:“将军儿女签名是应当应分的,再没有比这妥帖的!”
苏瑞尚和刘希也频频点头。
于是苏澜上前,取了一只狼毫毛笔,饱蘸墨汁,凝神静气,挥毫写上姐弟四人的名字。
安易看了签名,大吃一惊,道:“将军小姐这字功力非同小可!我看不像是闺阁女子写的字,倒是像笔力虬劲,胸有锋芒的男儿写的!真是疏能跑马,密不插针,很有一些铮铮然金石之气!若不是我亲眼所见,那是断然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