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李斯告奸(12)
大秦存在着党争,这样的党争一直存在。
而且,很多时刻,并不是说党争的臣子人品差,品德低,反而很多人品德高尚。
可品德高尚也要吃饭,也要为下属谋取福利,于是要坚定不移的斗倒某人,至于某人是不是有罪,很多时刻并不重要。
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思路。
纵然是品德高尚,也无法改变自身的立场。
从秦孝公开始,党争就一直存在,主要是六国士人与秦国老贵族之争。
六国士人,如商鞅、张仪、公孙衍、范雎、吕不韦等,他们能从底层没落的士子,成长为秦国的丞相,自身能力出众,才干出众,这是一个原因。
可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是外来人,与本地的势力牵连较轻,可以大刀阔斧的动手,可以不留情面的大开杀戒。
秦国的老臣,在秦国有广阔的人脉和关系网,这是巨大的优势,可在变法的时刻,却是巨大的劣势。
真的到了变法的时刻,这个是表弟的儿子,我能割掉他的鼻子吗;这个是我姐姐的儿子,我能剁掉他的右腿吗:这个是我亲信下属的儿子,我能处死他吗。
不能!
根本不能!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若是偶尔不做人,处死几个亲近之人,可以显示出自己铁面无私,问题不大;可若是长久的铁面无私,天天杀死亲近的人,长久的不做人,根本混不下去。
秦王需要一把刀,一把砍杀秦国臣子的刀。
于是,商君甘愿为刀,大开杀戒,砍杀向老贵族;范雎甘愿为刀,砍杀四贵,以疏间亲,以贱谋贵。
可等到刀子没用的时刻,或是杀掉,或是流放,用来平息老贵族的怨恨。
党争,是必须的,这是君王掌权的根本所在。
若是臣子们不斗起来,联手斗君王,君王就危险了。、
而事实上,即便臣子们不联合起来,只是一群臣子斗君王,君王也是斗不过,已毕竟一群人的智慧超过一个人。
当一群人精心的揣摩某个人的的性格、心理、做事风格等等,几乎可以把某个君王,里里外外猜测透彻。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君王有最终解释权。
随着大秦灭掉五国,就连楚国也是摇摇欲坠的时刻,党争再次加剧了。
楚系外戚,赵系外戚、齐系外戚、军功贵族、公室王族、投降者派系等,林林总总十几个派系,彼此时常斗争,又是时常合作,看似存在,可又是不存在,可以随意的加入这个派系,又是随时进入另一个派系。
很多时刻,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也是辨不清楚,因为跳的太快了。
就连吕不韦,也不知他该属于那个派系,他算是赵系外戚,属于太后赵姬这个派系;可又是属于六国士人派系,与六国士人亲近着;可因为有军功,还获得封国,算是军功派系。
各个派系都是沾一点,可又不算是完全站队。
派系冲突一直存在。
随着灭楚之战,派系冲突加剧起来。
“罢了,我已是文信王,大秦唯一的异姓王,再进一步,就是那个位置了,不可能前进一步。只能是尽量避开这一切!”
吕不韦笑了。
就在刚才,李斯上门,想要获得他的支持。
可吕不韦言语模糊着,含糊其辞,就是不参合其中。
虽然李斯,算是他的派系,算是他派系亲近的人;可了现在李斯,算是自立门户,已经形成独立的派系。
……
王宫当中,秦王政正在批阅着着奏折。
奏折上,记录着齐国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颇为繁杂。
仔细的看着,秦王政沉默了。
一时之间拿不定注意,犹豫片刻,开口询问向中书郎冯劫。
冯劫开口回答着。
秦王点头,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可心中却是失落着,冯劫还是不如赵高。
赵高是一个合格的秘书,自从成为中书郎以来,辅佐他处理政务,做事情又快又准,做事情极为妥当;可自从赵高前往上谷郡,担任郡守,冯劫代替他之后,很多事情皆是处理不好。
秦王政微微失望,有些想念着赵高。
好的秘书难求。
好的秘书,处理起来事半功倍、
真的有些舍不得赵高。
只是咬咬牙,还是没有召回赵高。
人要克服心理上瘾,很多美食吃起来很是美味,可吃多了会拉肚子,会损害身体;同样有些秘书很出色,使用起来上瘾,可若是把秘书长久留在身边,绝对要出问题,还是大问题。
压下心中的浮躁,赵政继续批阅着奏折。
就在这时,侍卫走进来,上前道:“大王,廷尉李斯求见!”
秦王政说道:“宣!”
片刻,李斯走进来,上前道:“臣有事情要禀告!”
秦王政说道:“何事!”
李斯说道:“这涉及一些大臣。臣不好说,尽数写在里面!”
上前递交上奏折,还有一大堆材料。
接过来,大致的翻看了几下,秦王政说道:“你这是告奸!”
李斯说道:“臣不是告奸,臣是廷尉,负责司法,发现一些问题不好决断,只好向大王禀告。”
秦王政淡淡笑着,并没有当一回事。
这与孔乙已说的,这不是偷书,而是窃书,读书人怎么能叫偷,又是有什么区别。
司法,最为讲究文字游戏。
儿子叫父亲为父亲,这就是有罪;儿子叫父亲为父王,就是无罪。
李斯精通刑名之学,自然最善于咬文嚼字。
秦王政也没有计较,而是仔细翻阅起来,这个奏折上描述着一些内容,主要是昌平君,昌文君通楚的情况,在后面还有相信的证据,有着仔细的描述。
脸色在变化着。
因为里面的内容,是真实的。
黑冰台的报告当中,有着这两人通楚的情报。
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
说小了,只是哥哥关心弟弟而已,算不了什么大事情。可若是说大了,事情可以无限扩大化。
若是事情搞大了,必须要清理昌平君,昌文君,还有他们所在的派系,所提拔的官员,王翦也是在情理当中。
因为四十多岁了,王翦还是一个千夫长,可因为昌平君举荐,最后封侯。
随着楚系外戚的清洗,必然要动王后芈倩,乃至是太子扶苏。
在秦国高层,开始清洗运动。
清洗之后,秦军战斗力必然受到影响,甚至是下滑,影响接下来的布局。
大秦需要稳定,稳定压倒一切。
为了稳定,不能有太大的动乱。
占领某个国家,最近五十年也是最为混乱不安,可能出现复国情况。可五十年后,老一辈的逐渐去世,新生一代在大秦的教育下,会自己把自己当成秦人,而不是六国的民众。
那时,六国多半被大秦消化了。
故而,稳定压倒一切。
为了这种稳定,只要不是造反,只要不是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皆是可以忍受。
百战百胜,不如一忍再忍。
秦王政深吸一口气问道:“廷尉,可你知道告奸之法?”
李斯说道:“胜法之务,莫急于去奸。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奸,就是坏人,犯罪分子。告奸,就是举报坏人,举报犯罪分子。大秦的律法,想要延续,唯有严厉实现告奸!”
“告奸,就是民众集体行动起来,相互监督,相互举报,若是人人皆是畏惧法律,皆是不敢违法,天下就是大治。
为了鼓励举报,采取了重赏与重罚两个手段,重赏就是说告奸的奖励,不逊色于战场上杀敌的奖励,会给予金钱,乃至是爵位;重罚,就是用连坐的方式。
若是父亲犯罪,儿子不举报,儿子受到诛连。若是儿子举报父亲犯罪行为,可以免去诛连。”
“丈夫犯罪,妻子若是不举报,会受到诛连。若是妻子及时的举报丈夫,不仅可以免去诛连,还会得到奖励。”
“奴隶,也可举报主人,若是举报成功,不仅可以成为平民,还能得到奖励;可若是奴隶不举报,事发之后,会受到诛连。”
“告奸,固然是全民举报,可重点侧重在权贵和官员。唯有那些不从事劳动,却是享受美好生活的权贵和官员,才有可能成为奸。
普通的民众即便是犯罪,也只是抢劫,偷盗,蒙骗,杀人而已,造成的破坏有限。可若是高级官员,或是顶级权贵,进行犯罪活动,却是作恶更大,危害更大。”
“故而,告奸重在监控官员和权贵!”
秦王政叹息道:“商君贤明,已经懂得挑拨底层的民众,用来斗上层的权贵和官员。可若是告奸不成,会是何等罪名?”
李斯说道:“告奸不成,名为反坐,其罪名各大,轻则是城旦鬼新,重则是为剥夺爵位,乃至是死刑!”
秦王政说道:“廷尉,你可是要告奸昌平君,昌文君两人?”
李斯说道:“臣不告奸,臣只是上交一些材料,很多材料未必准确,可能有缺陷,并不存在告奸之说。”
秦王政笑着,也不揭穿他,而是说道:“寡人有一个疑问,为何周武王,敢于将大周的基业托付给周公,召公等人,这两位皆是周武王的弟弟,也是对周朝忠心耿耿。可到了现在,君王却不敢将大业托付弟弟们。”
“到了现在,很多君王宁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兄弟,这又是为何?”
李斯说道:“在周武王时代,道德开始崩溃,神鸟不再降临西岐,可兄弟还是有信任。可到了现在,道德已经彻底崩溃了,兄弟不可靠,外人也可信。谁也不可靠,唯有利益最为可靠。唯有自己最为可靠!”
秦王政点头道:“寡人知道了,伱暂且下去吧!”
李斯说道:“大王,三年后就要讨伐楚国,攘外必先安内,君王当谨慎思索。”
说着上前拜见几下,告辞离去。
“兄弟不可靠,秦人不可靠,外人也不靠,唯有利益最为可靠,难道寡人的天下,皆是要靠利益维系吗?”秦王政微微叹息。
人与人的交往,没有亲情友情爱情,有的只是利益交换。这样的状况之下,民众能维持多久,大秦又是能维持多久。
人与人之间,若是靠着利益维持,等到利益耗尽的时刻,就是各奔东西,或是自相残杀的时刻。
说什么猛虎独行,牛羊成群,听听就可以,可不要当真。
能办大大事情的,哪一个不是善于团结人,善于依靠众人的力量。
看似鲁莽的项羽,也是靠着江东八千子弟兵,横行天下;等到八千子弟兵损失殆尽的时刻,也只能乌江自刎。
朱元璋开局一个碗,可初期靠着老婆,赚取第一桶金;到了后来靠着岳父,建立之的核心团队;再后来,靠着十几万官吏,上百万的军户,击溃元朝。
就连他秦王政,功高三皇,德过五帝,可还要靠宫卫军保护自己安全,靠着十几万秦吏稳定六国局势,靠着百万秦军震慑不轨。
可现在,秦王政却是发现,他的这些依靠,并不可靠!
“传,昌文君!”
秦王政说道。
很快,昌文君到来。
秦王政问道:“寡人有一个问题,为何上古时代,兄弟可以同心,周武王,周公旦,召公等兄弟,可以同心协力,一切灭亡殷商。可到了现在,却是兄弟不能同心。为了推脱赡养父母的义务,彼此相互推脱,甚至变为仇人。”
“为了争夺王位,兄弟之间更是自相残杀,好似仇人一般。很多时刻,宁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兄弟。很多时刻,宁可引来外人杀自己的兄弟,也不愿意兄弟之间,选择和解。”
“右丞相呀,你说这是为何?”
昌文君思索着,没有多想,而是说道:“儿子们相互推脱,不愿意赡养父母,不是儿子们无情,而是朝廷的赋税严重,很多民众上交了赋税的时刻,已经没有多少口粮了,就连孩子都是养不活,如何能养活老人!”
“至于兄弟之间相互仇恨,好似仇人,臣以为有四点,一个是父母偏心,导致儿子不满,尤其是大儿子将自己节省的粮食,送给母亲,可母亲却是转手送给二儿子。可问题是,大儿子的生活也不富裕。很多时刻,父母可以吃儿女的东西,这没有问题。可拿着一个儿子的东西,给另一个儿子,这是制造家不和!”
“第二,喜欢斤斤计较,可能微小的一点矛盾,不断积累起来,就是巨大的矛盾冲突。”
“第三,缺钱了向兄弟借钱,可若是借钱不还,会破坏彼此的感情。”
“第四,经济地位悬殊,导致彼此心态不平衡,加剧了彼此仇恨!”
“昔日,舜帝有一个父亲,还有一个弟弟,他们皆是人品很坏。舜帝很是能干,善于种地,善于经营,经营着一个大城邑。可弟弟却是一事无成,父亲更是偏心想要杀害舜帝。
父亲让舜修补仓房的屋顶,却在下面纵火焚烧仓房。舜靠两只斗笠作翼,从房上跳下,幸免于难。后来父亲又让舜掘井,井挖得很深了,父亲和弟弟却在上面填土,要把井堵上,将舜活埋在里面。幸亏舜事先有所警觉,在井筒旁边挖了一条通道,从通道穿出,躲了一段时间。
“父亲和弟弟以为阴谋得逞,于是弟弟到了舜帝的家中,想要霸占哥哥的财产,还想要霸占俩位嫂嫂!然而这时,舜帝出现了,史书上说着舜帝依旧孝敬父母,依旧是对弟弟关爱有加。”
“可臣却是不以为然,知道父亲想要杀他,弟弟想要杀他,舜帝还能直接杀了弟弟,直接给父亲几个耳光吗?
不能!
很多时刻,诛心胜过杀人。舜帝岂会轻易放过杀自己的人,哪怕是弟弟,哪怕是父亲!”
“论语中,子游向孔子请教孝道。孔子说:“很多人以为供给父母吃食,就是孝敬。可人也是供给犬马食物。如果没有恭敬的心理,不能让父母感觉心情愉悦,感觉到快乐,这与养鸡养狗有什么区别,这叫养家畜,不叫孝敬!”
“舜帝把弟弟,父亲囚禁起来,好似圈养畜生一般,然后喂养畜生一般,给予他们各种吃食。尽管关押他们的地方,皆是华美的屋舍,食物很是美味,可猪圈就是猪圈。”
“舜帝每天穿着华美的衣裳,带着两个貌美的妻子,前去拜见父亲,弟弟,然后显示出自己的富贵,可弟弟父亲气的要死,却是无可奈何。世人皆是以为舜帝不计前嫌,依旧孝顺父母,可谓是至孝;可又何尝不是每天折磨着父亲,折磨着弟弟。”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焉。君子的道德就是风,小人的道德就是草,草往哪一个方向倒,不是草的责任,是风的责任。世人皆是称赞舜帝自己德行,天下明德,皆自虞舜始!”
“大王可学舜帝!大秦的风气必然改变,大秦的德行必然提升,民众沐浴在教化当中,人人变为有德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