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大楼地下二层。
“咚、咚、咚、咚。”
男人穿着皮鞋,在走廊里匆匆地走过,脚步声显得十分急促。
狭窄的走廊十分黑暗,仅仅依靠一点微弱的灯光照亮。两侧的墙壁上分布着长长的管道,温度也比楼上低了许多,凉凉的空气中带着一股阴冷的味道。
跟在后面的北原苍介走路几乎完全没有声音,他不紧不慢地走着,同时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副地下室的地图,画面中还有一个绿色的箭头,指向他行走的方向。
箭头前方不远处则是一个红色的匕首图案,代表的则是此刻走在他前面的那位托马斯·辛多拉社长。更前方,则是一个大大的感叹号,想必就是那位将要被杀害的坚村忠彬了。
这幅图来自于【诺亚方舟】。
当然,那个相当于十岁儿童的人工智能并不知道北原苍介早已知道了一切,因此他在地图的下方用一行行文字简要地叙述了前因后果。
【坚村忠彬是‘茧’游戏的研发负责人,同时他也是我的创造者——泽田弘树的亲生父亲。】
泽田弘树,年仅十岁就成为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研究生的天才儿童。他原本出生于日本,六岁时因为父母离婚而跟随母亲前往美国居住,母亲去世以后被托马斯·辛多拉收养,两年前在开发出【诺亚方舟】以后从公寓的顶楼上一跃而下,自杀身亡。
他那短暂而耀眼的生平因为虚拟游戏的发布,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从电视和报纸中看到,网络更是被“泽田弘树”和“茧”给刷屏了,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此诺亚方舟没有赘言去介绍弘树,而是直接开始说明事由:
【两年前弘树开发出dna追踪系统,意外发现了托马斯·辛多拉是开膛手杰克的后人。托马斯·辛多拉担心这件事如果被公开,自己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所以他严密地监视弘树的生活,给他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迫,最终导致弘树自杀。】
【弘树去世后,我将他的dna追踪系统发送给了他的亲生父亲坚村忠彬,希望他能公开真相,为弘树复仇。但是很遗憾,他并没有公开。】
“没有公开?”北原苍介用细微到仿佛耳语的声音轻声道。
【是的,坚村忠彬在发现真相以后一边把“托马斯·辛多拉是开膛手杰克的后裔”的信息隐藏在“茧”当中,一边联系了那个人。】
“……敲诈?”北原苍介作出了最合理的推测。
【不,他的目的不是钱,而是……】
说话间,北原苍介也已经来到了地下三层的坚村办公室外面——这地方隐藏极深,周围全都是排水管道、通气管道、空调管道、消防管道等等,各种各样、粗细不同的金属管道纵横交错,排列得倒是很整齐,但很显然,这地方就连清洁人员和维修人员都不会经常过来。
换句话说,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站在门外的北原苍介也已经听到了坚村忠彬和托马斯·辛多拉说的话:“我并不打算向你勒索,只是希望你能够赎罪。”
那个男人用一种听上去就格外正义凛然的声音说道。
北原苍介的手机微微一亮,他低头一看,上面是一个表示“无奈”的表情图案。
他笑了笑,轻声道:“听上去是很天真。但我觉得……他这个人真的很有勇气。”
诺亚方舟:【?】
“弘树知道了那件事——足以让辛多拉帝国毁灭的……你的秘密!但是如果不借助弘树的力量,人工智能就没办法完成。因此你严厉地驱使弘树工作,逼迫他早日完成。而精神被逼迫到极限的弘树认为在完成人工智能之后,自己就会被你杀害!所以他才让可以说是自己分()身的诺亚方舟通过电话线路释放了出去。然后,从公寓顶楼跳楼自杀。”
当坚村忠彬用带着几分悲伤几分怀念、但依然平静的语气诉说着发生在弘树身上的悲剧时,北原苍介也说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
“提出一个对方绝对不可能答应的条件,不给彼此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坚村忠彬——他是在逼迫对方杀了自己!”北原苍介垂眸道。
所以他此刻才依然站在门外,没有冲进去打断托马斯·辛多拉的谋杀计划。虽然这样会让坚村忠彬也面临一些风险,但这正是那个男人想要的结果!
【为什么?只要他选择公开……】
“不行的,诺亚。血统很重要,但血统不是一切。”北原苍介道:“公开真相就等于把他手中的牌全都打出去了,他会再无筹码,但对方就可以无所顾忌。坚村忠彬作为一个普通的程序员,除了关于血统的真相,他没有任何手段去报复一个跨过大集团的社长。他要切实地摧毁托马斯·辛多拉,必须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让自己浑身浴血,才能把敌人拉入地狱?】
“是这样没错。”
“所以我才说……他很勇敢。”
房间里,坚村忠彬说:“……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我的电脑遭到dna追踪程序的数据入侵,那是继承了弘树遗志的诺亚方舟所为!我认为这是弘树的魂魄对我发出的呐喊!”
看着他的眼神,托马斯·辛多拉知道这个男人无论如何都不会退让,他低声道:“我会赎罪……我可以将一切都公诸于世。不管什么样的制裁我都愿意接受!但是在那之前可以让我看一下吗?你说的那个诺亚方舟送给你的dna追踪程序。”
“可以。”
坚村忠彬垂下眼睛,平静地说,然后毫无防备地转过椅子,背对着托马斯·辛多拉,开始在电脑上操作。
男人十指敲击着键盘,发出富有韵律的“哒哒”声。看着他的背影,托马斯·辛多拉咬牙切齿,痛恨对方的不留余地。他戴上塑胶手套,从袖子里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短刀。
坚村忠彬仿佛一无所觉地输入代码,打开了追踪系统,说道:“这就是超越时空、被搬运到现代的伦敦的亡灵……”
他转过身,看到托马斯·辛多拉双手拿着匕首,面目狰狞地扑过来,喉咙里难以抑制地发出喊声:
“啊……”
“嘭!”
大门用力地拍在一侧的柜子上,发出叮铃咣啷的声响,几本书哗啦一下掉落。
“嗤——”
匕首扎入了人的身体,鲜血立刻涌出。
“呃啊!”
托马斯·辛多拉一声惨叫,整个人都扑在旁边的机箱上,额头也被撞破,温热的血流淌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肩膀上被插了一刀的坚村忠彬痛得浑身都在颤抖,他满头冷汗地捂住伤口,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托马斯·辛多拉,然后看向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青年。
鸦黑色的头发,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白衬衫,黑西装——他身上的颜色极为单调,但视觉感观又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冲击力。
长相……完全是陌生的。
“你是谁?”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的托马斯·辛多拉侧躺在地上,吼出了坚村忠彬此刻也想说的话:“该死的!你特么的到底是谁?”
他一边说,一边恶狠狠的瞪着坚村忠彬。
在他看来,眼前的青年毫无疑问是坚村忠彬找来的帮手——没想到这家伙表面看上去老实单蠢,实际上居然这么阴险!不近请来侦探(工藤优作)调查弘树死亡的真相,还在这里安排人埋伏他!
现在想想,坚村忠彬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迷惑自己吧?难怪这家伙居然那么天真地直接就相信了自己信口开河的许诺,刚才他还在心里嘲笑这家伙的愚蠢呢!原来真正蠢的人居然是自己!
托马斯·辛多拉追悔莫及,他努力伸出手指想要去抓住匕首,但稍微一动,剧烈的疼痛就让他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开始抗议。
北原苍介谁也没理,先给目暮警部打了一个电话,接着又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才对坚村忠彬说:“刀先别□□,不然失血过多也有可能导致死亡。”
“我……我知道。”面色苍白如纸的坚村忠彬努力地吸气,忍痛道:“请问你是……”
“北原苍介。”青年答道。
见他们两人彼此并不认识,托马斯·辛多拉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哪个公司的商业间谍吧?该死!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蛀虫根本不会消失!你是怎么拿到邀请函的?”
闻言,坚村忠彬下意识地想要用身体挡住自己背后的电脑。
托马斯·辛多拉的事情让他觉得,dna追踪系统虽然非常先进,但先进的技术未必能带给人们幸福,甚至可能在这世间制造出更多的悲剧来。如果这系统会被利用在犯罪上,他宁愿亲手将其毁掉。
“不用紧张。”北原苍介看出他的意图,说道:“我不是商业间谍,只是为救你而来。”
“救……我?”坚村忠彬彻底迷茫了。
北原苍介坦然道:“是的,我收到了诺亚方舟的委托。”
他打开手机,把接收信息的页面转向坚村忠彬,让他能看清上面【诺亚方舟】的字样。
“……或者说,是弘树的委托。是他恳求我来救你一命,坚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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