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子道:“相爷决心力保太子殿下继位?”
伍修儒道:“道长,你们对大齐已经很了解,应该也明白,核查了雄鹰岭汇总过来的情报,除非让江陵府入主镐京,目前没有比太子更合适的人选。”
“如果相爷坚持,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既可以稳固太子殿下的地位,也可以尽量避免将来之变,稳定朝局。”
“道长请说。”
“段尚书认罪,太子妃必然被废,但太子还是太子。如此敏感时刻,朝廷又是风云变幻不定,恐怕没有几家会冒险送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为妃,窦太后也绝不会允许太子再娶一个名门望族之女,以状声势,但太子妃又不能一直空缺,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各方都可以接受的人选。”
“你是说,在太后面前颇得恩宠和信任的袁茹钰袁姑娘?”
“正是。相爷,只要太子未废,终究要有一个太子妃,在没有什么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太后又以为袁姑娘是她的人,为了掣肘太子,再兴废立,很好运作。袁姑娘是袁家的人,袁家与雄鹰岭有很深的关系,无论是朝廷为了降低将来可能存在的来自于雄鹰岭的威胁,还是太子想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这个人选都很合适,甚至不能拒绝。袁姑娘是三方都能接受的人选,也将是朝廷、太子与我们之间的纽带,有百利而无一害。”
伍修儒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些害怕。
袁茹钰是在窦太后七十大寿时开始讨得欢心,而那个时候,正是段凝引荐清平子、宫疏雨,决定重启“以藩制藩”之策的重要时刻,如果那个时候清平子等人就在谋划以袁茹钰取代段明节……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相爷,以史为鉴,我们不过出于自保。短短两年,雄鹰祠碑丘林立,魂幡香火不断,凿刻立传不息。平藩之战何其漫长,为了大齐太平,黎民安居,众将士勠力向前,奋勇杀敌,大家只是需要一个保障。”清平子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袁姑娘的孩子为皇孙,陛下和我们都更安心,可以减少大齐可能存在的动荡,对我们几方都有好处。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相爷说是不是?”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清平子,你们是真正的战略家。说句心里话,我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对手,真心希望你们能结束乱世,让大齐回到正轨,黎民可以过正常日子,某虽死无憾。”
“我等绝不辜负相爷一片苦心。”清平子对伍修儒一拜。
决定推袁茹钰上位后,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曾独自到魏郡城郊当初那个“龟蛇二向”的风水宝地查看。
当初埋葬胡不扶一家、龟裂蛇截、地脉风水转移无踪、已入死地的破败凶地,竟然重新迸发出勃勃生机,再次拉出山水地势图一观,竟真成了当年袁夫人口中“玄武当权,黄龙伏形”的龙凤之脉。
所以,他让袁家将那里重新买了回来,并请袁天纲出面,让袁世淮、袁世敦兄弟皆在那里自建别庄,吸纳福泽,如果没有意外之变,天道更改,袁茹钰成凤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地脉的变化,是不是与袁茹钰的过继有关?正是因为这个变化,才有地脉的衰兴之变。
他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在那里建别庄的是袁茹钰的亲生父母,而不是后来过继的父母、曾经的四叔,或将袁茹钰的过继提前,或许地脉会稳定不变,恐怕就不会有衰败、逃逸、再兴这个曲折的过程。
也就是说,袁夫人口中那些先生所谓“玄武当权,黄龙伏形”的宝地或许蒙对了,只是自己过去的时候,已经毁败成了即将崩塌的“龟蛇二向”,很快送走胡家,成为令人色变的凶地。
飞龙在天极盛,如果没有压制定势的手段稳住运势,必然衰败进入亢龙有悔,而要从亢龙有悔再次腾飞九天,需要经历漫长的岁月蕴运,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成势这么快的地脉。
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真是奇妙。
矶头山别庄。
“太子到了吗?”这是权谨起床后问第五琴音的第一句话。
“还是没有太子殿下的消息。”
“段将军那边怎么说?”
“段将军说,殿下接到诏令后便孤身上路,赶往矶头山,她现在也找不到殿下,不知道情况。”
权谨到餐桌前坐下,早膳慢慢备齐,拿起筷子又放下。蒋执自戕谢罪,高林郡已经失去价值,太子能去哪里,突然问道:“是否该查查太子的行踪了?”
第五琴音急忙拜道:“是否联系段将军和雾将军?”
“算了,再看看吧。”权谨摇了摇头。
一直没有查权中纪的行踪,就是为了卜算子那句“一个电话即可”,除了给太子自清的机会,在事实清楚之前,如果出手捉拿太子,就会释放出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现在不查他的行踪,也是同样的道理。
“陛下,四皇子求见。”权谨刚又拿起筷子,龙慕阳走了进来。
“老四来了,让他进来吧,陪我用早膳。”
“是。”
“爸。”权中兆走到餐桌旁,对权谨一拜。
“坐吧,又不是朝堂之上,父子之间这么客气,我这个皇帝当得也忒没意思。”权谨吃了两口,见他还站在那里没动,慢慢放下筷子,“老四,有什么话直说。”
“父皇。”权中兆突然跪拜于地,“长兄太子谋逆犯上,背弃伦常,其罪当诛!如果父皇下不了手,儿子愿代父行诛,不必出自君父之手。”
权谨突然觉得胸腔内一阵刺痛,手按胸口慢慢站起来,第五琴音急忙扶着他。
他走到权中兆面前,先是附身仔细看了看,伸手拍了拍肩头,将之踹翻在地,抬脚乱踢,斥道:“畜生!畜生!畜生!有的人全不念同胞兄弟骨肉之情,背后蝇营狗苟,就是没有人性的畜生!权家总是有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不念骨肉亲情,结谋篡权,天理国律皆所不容,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他两步走到听到喝斥急忙进来的龙慕阳面前,伸手去拔兵刃,龙慕阳死死按住,随之一拜:“请陛下息怒!”
第五琴音也急忙来劝,对旁边一个女官连使眼色,示意她请伍修儒前来。
权中兆根本反应不过来,自古以来,太子谋反不就是一个死吗?自请分忧,避免君父染血,不该表扬吗?他不明白权谨为何如此生气,吓得瑟瑟发抖,不断磕头求饶,不敢看君父。
本来打算先静观其变,可你架不住魏立接连恭贺,听说有许多文武支持他做太子,镐京、府郡皆是,天下皆是,真是天佑殿下。一时利令智昏,头脑发热,懵懵逼逼跑来请杀长兄,意图一战定乾坤,没想到撞得头破血流。
伍修儒、谯松坡急忙赶来,不断劝谏,权谨才慢慢压下怒火。谯松坡拉着权中兆退了出去,喝斥他不许再单独拜见君父,让他滚下山好好反省。
伍、谯陪着权谨吃了些东西,龙慕阳又来报,二皇子权中会押着蒋氏一族及杨干等人到了矶头山山脚下,请旨上山。
权谨命权中会带着蒋执三代血亲及杨干上山,其余人等暂时扣在山下,听候发落。
第五琴音命宫女将膳食撤了下去,安排洗漱,等着众人上山。
穆明裕、年希维等大臣也被叫了过来,不多时,众人到了,龙慕阳带着权中会当先入内,拜见权谨:“儿臣叩拜父皇。蒋执之乱已定,特来复旨。”
“中会辛苦了,坐吧。”权谨点了点头,看向龙慕阳,“蒋氏之人留在外面,先将杨干带进来,诸位公卿也在,朕要和他好好聊聊。中军都督府位高权重,直接管辖之域却不大,兵马也不多,各郡兵事又有都司插手,加上兵部也多有交叉,权责不明。朕让段将军兼领中军府和京兆府都司,就是为了理清京畿,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除了伍修儒,没有人明白权谨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何突然提起京畿军事,当然也就没有人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