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都醒来。”靠近巷子口一个有遮雨棚的角落里,昏黄路灯下,一个满身脏污、须发花白的老乞丐,衣着单薄,双腿残疾,坐在一个自制木滑板上滑行,伸手拍打着挤在巷子角落睡觉的众乞丐。
“匡老头,你又发什么神经,这鬼天气,多难睡着你不知道吗?”一个乞丐睁开眼看了老乞丐一眼,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脏被子,翻个身不想理他。
“想不想吃好东西?”老乞丐单手一撑,木滑板一个转向,卡在两个睡觉的乞丐之间。
“有好东西吃?”别说搭话的乞丐,其他乞丐也起身看着老乞丐,不断吞咽口水。
“我今儿在城北讨饭,听到一个消息,从什么江陵府来了贵客,住在咱们南边……”
“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一个乞丐嗤了一声。
“关系大了。”老乞丐将身子从滑板上挪下来,慢慢挤进乞丐堆,“听说江陵府的客人好像住在城南的酒店,具体什么酒店不得而知。我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好像有什么事得求着贵客,不能给江陵府的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明儿一早,要在城南发肉包子呢……”
“什么地方发?”一听肉包子,众乞丐都围着老乞丐,越挤越紧。
“唉哟,别挤,喘不过气。”老乞丐推了推四周的乞丐,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什么地方发?这里面有门道。既然是贵客,住的肯定是大酒店,城南这一片儿刚经历战火,像样的酒店就那么两三家。明儿咱们早些动身,分了两三拨,各自蹲守在一个酒店附近,谁运气好吃饱了,就给兄弟们捎带些回来。”
“得了吧,人家贵客住人家的酒店,与咱们这些乞丐何干,还发肉包子,做梦呢!”一个一直没有动的乞丐,伸出脑袋怼了两句,“都睡吧,睡好了早些去要饭,明儿还要活呢。咱们这种人,想什么肉包子,有……那个叫什么来着?残……哦,残羹剩饭,有这东西就不错了。”
“你小子就不懂了吧!”老乞丐相当有自信,“告诉你们,老子可是从邱将军时代乞讨活过来。咱们这些乞丐不谈,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什么最重要?我告诉你们,面子,面子最重要!藩镇打来打去,一个新藩要想活得好,非得有别人支持不可,至少枪炮你不能少。你凭什么搞枪炮?你得让别人看到你的本事,相信你会长久,才愿意搭理你。首先一条就是民心,民心你懂吗?咱们这些乞丐也是民,所以要发肉包子,表示他们爱惜黎民,想得民心,要干大事,贵客才会高看一眼,要说话、想办事才有落足点。我说你们屁也不懂,做乞丐也得饿死……”
老乞丐教育众后辈乞丐的时候,江陵府的其他护卫也到了,刘连昆扶着贺晋,一群人进入巷子里,往另一边走。你别说,这条道确实可以到他们订的酒店,怕是只有本地人才知的近路。
那些乞丐见他们有枪,吓得直缩。
贺晋看了众乞丐一眼,微微一笑,道:“赏。”
刘连昆点了点头,从身上掏了些钱出来,扔在地上。
众乞丐连忙翻出脏被子,一窝蜂抢钱。老乞丐腿脚不便,爬不过奔跑的双腿,什么都没抢到,还被踩了几脚,一阵惨嚎后,骂骂咧咧。抢到的钱有多寡,众乞丐不再挤在一起,分了几拨,窝在不同的角落坐着,捂着自己的口袋。
贺晋等人在巷子转角消失后,一个乞丐挪到老乞丐身旁,小声道:“匡弼,下边冷,你上屋子里休息,明儿一早叫你。”是吴汉升的声音。
“不用,我身子不比你们差,就这样吧,别误事。”匡弼说着,裹了裹被子,翻身面对墙壁而眠。
吴汉升将滑板捡回来放好,对周围使了一个眼色,又过来几个乞丐,挤在匡弼周围,抱团取暖。
入住酒店,贺晋吩咐其他人休息,轮流守卫,将刘连昆叫进房间,道:“刘兄弟,你说的对,咱们自己安排,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一面。城南甫经历大战,满目疮痍,龙蛇混杂,更容易看到藩镇不愿意让我们看到的东西。发不起工资,拿不出抚恤金,却给乞丐发肉包子,赵武他们挺聪明,会来事。”
“民心不定,军心不稳,我看扶风郡不一定长久得了。”刘连昆道。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都是藩镇的一些老毛病,稀松平常,没什么大不了,除了江陵府,都是这么过来。进城前,赵武又提了购买武器弹药的事,我说他们怎么还有点钱,田赋收到了五年后,那些商人肯定也逃不了。手确实黑,但也怪不得人家,这两年是最艰难的时候,撑过去了才有资格谈将来。刚才席间,我提出想见见那个宫疏雨,他们一直借口视察推托,你怎么看这事?”
“据我了解,他们推出来的这个宫疏雨是一个穷苦的孤儿,一直跟着清平子过日子,今年刚毕业的一个学生,能做什么镇主,一看就是傀儡。清平子是景门长老、京机阁偏将,根在天泰,偏偏跑到大齐来搅风搅雨。赵武受江统遇害之事牵累,没有入狱,我估计为脱罪也花了不少钱。他们双双出现在上宁府,狼狈为奸,很可能就是为了捞钱,听说景门很穷,不知道是不是司臣的主意。二人地位不一般,身份敏感,不好明目张胆在大齐做藩镇,一者会惹来嗤笑,二者会引起朝廷警惕,所以才有宫疏雨与申长胥等人掺和进来,为主称将,挡在前面,不过为了方便躲在幕后。今日入城,加上席间所见,每每以清平子、赵武为尊,其他人虽不想露破绽,也可看出一些身为下属的端倪,平常的习惯一时很难改得了。这是小的一点浅见,请大人斟酌。”
贺晋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去休息吧,明儿早些起来,咱们去看看他们是如何发肉包子。对了,黄嘉羽的事别忘了,尽快查出来,我要好好会会这个贱东西。”
“是,大人。”刘连昆告辞退了出去,又叮嘱客厅的护卫多加注意。
这是套房,一人一间。
刘连昆前脚刚走,月氏的视频通话打了过来,贺晋赶紧接起,不敢有半分迟疑。
这是老婆查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