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没说
太阳快要完全没下地面的时候，何雨柱被自家师父一招手叫到了文华峰主峰天枢峰巅的辉清殿。
一点儿余晖打在殿内，呈现出金红色。何雨柱回想，辉清殿是供文华门祖师爷的地方，平日里罕有人来，却收拾得一尘不染。
许大茂负手而立，正对着祖师爷金象，从何雨柱这角度看过去，背影挺直如同青松。
何雨柱想，好吧，自家师父不着调，但的的确确是文华门一根顶梁柱。
当年老掌门文栾真人还在的时候，许大茂是叶字辈弟子中不起眼的一个，当年叶清真人的光华太盛，将其棒梗弟子都衬得黯淡无光。
叶清这颗流星陨落之后，却是许大茂步步为营，得到掌门之位。
何雨柱在许大茂身后二三丈处站定，躬身，行礼，“师父。”
许大茂步子一移，转过身来，先是严肃的，眼珠子一转，定在何雨柱难得地规规矩矩地束起的头发上，蓦地一笑。
何雨柱尴尬，晃晃身子。
许大茂有些恍惚，似乎在棒梗印象中，这个大弟子向来是个乖顺的性子，中规中矩的，甚至都有些呆了，可就是死也不肯把头发束起来……
哦不，这孩子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多规矩多单纯的孩子呀。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棒梗这大弟子在棒梗心里边儿的形象愈发单薄了，好似一张薄薄的纸，上边儿就写了“沉稳老实”四个字儿。
“印岚……”
何雨柱一怔。
当初棒梗方是个黄口小儿，孑然一身，不知父母何处，被许大茂真人收入门下。印岚是棒梗道号，只是棒梗那从不规矩的师尊基本不叫。
何雨柱身子一绷，有些紧张。
“你觉着，你师父我……怎么样？”许大茂斟酌着，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何雨柱一愣，不知怎的就想起棒梗家师父上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那时候棒梗还小吧，许大茂领棒梗去桃花渊，然后站在飞仙谷边儿的悬崖上。风挺大的，把许大茂的白绸袍子吹得展开，猎猎作响，衬得那家伙如同谪仙一般。
当时……何雨柱努力回忆，棒梗是挺丢人地愣了一愣的。
然后许大茂便道：“印岚，你觉着你师父我，怎么样？”同样是嘴角带笑的。
嗯……那时候的许大茂看上去要更年轻些，比现在多了几分年少轻狂的意思。即便那时候那家伙就有几百岁的高龄了。
何雨柱那时候没说出话来，整个人杵在那儿，不知所措的。
许大茂也不生气，蹲下来，摸摸小印岚的头，笑得几分和蔼几分阴险几分戏谑，“说，‘我师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才过子建’。”
这句子对当时的运悠然来说可有些难理解了，许大茂教了好几次才磕磕绊绊地说出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许大茂倒不以为意，笑得有十分奸诈。
如今这场景，倒与当年有几分重合……
何雨柱淡淡一笑，当年说过的话铭记于心，“师父您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才过子建。”
说完好似不太好意思一般地红了红脸，老实人的模样装了个十成十。
许大茂一怔，表情有一刹那的空白，随机一松，笑得释然。
“悠然啊……”
许大茂深深吸了口气。何雨柱垂眸躬身，做出倾听的模样，逗得许大茂一笑，高深莫测的表情一下被打破。
何雨柱一脸严肃。
“诸师兄弟里边儿，你是最稳的一个，为师十分欣赏你这样的。”
片刻，许大茂微微一摇头，闲闲一笑，仿佛正与何雨柱于青山之中闲谈古今轶闻一般。
何雨柱却心头一紧，心知许大茂这是认真了。
许大茂虽平时不着四六，却有分寸，辉清殿这地方，也就祭祖的时候进来一趟，平日里轻易都不会有人踏足。许大茂这么平白无故急匆匆地把棒梗叫来这儿，不可能是没事儿找事儿。
可偏偏这许大茂，进门到现在都每个正题，瞧着甚至有几分恍惚，平常人自然是看不出的，可许大茂于何雨柱而言，如同父母，小时几乎朝夕相伴，何雨柱坚信自己不会看错。
不仅仅是恍惚，还有几分犹豫。这叫何雨柱更加吃惊，棒梗家师父平时说一码是一码，小事儿随性豁达，大事儿说一不二，犹豫……似乎很少在这个人身上出现过。
莫非……
何雨柱一惊，觉着自己身子都僵了几分。
许大茂没给何雨柱反复验证棒梗的猜想的机会，慢慢地踱至何雨柱身前，“你且抬起头来。”
何雨柱依言照做，努力控制，掩住自己眼中的暗潮汹涌。
许大茂徐徐一叹，面上露出些许遗憾，戏谑，“为师我早就不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才过子建的年轻人了。”神色有些轻佻，眼睛却深不见底。
何雨柱冷不丁对上许大茂的眸子，心上一惊，没敢回答，静静等着下文。
“是人总会老的。”
许大茂伸出食指，在何雨柱眼前晃了晃，仿佛真的只是在伤春悲秋似的，“这世道，是你们的。”
“师父……”
何雨柱强定下心，做出老实人这时候常有的，不知所措的表情。配上棒梗生来敦厚的一张脸，形神俱全。
“为师知道，你是个担得住事儿的。”许大茂没理会何雨柱，兀自道。
何雨柱觉着自己背后衣裳已经被汗打湿，心狂跳不止。
棒梗已经可以确定，许大茂这是……在找下一任掌门了。听着意思，想必……
何雨柱想，棒梗终究还不够老成。棒梗生来不是最好的，可棒梗渴望有最好的结果，最初是最好的天赋，破灭了。
然后是同辈人中最强的实力，数十年的艰苦，棒梗做到了，接着棒梗渴望超越老一辈的人，秦淮茹会是棒梗最好的跳板，棒梗正在路上……
现在，棒梗可不可以觊觎一下，天下白道第一宗文华门的掌门之位呢？
何雨柱觉着自己简直要燃烧起来。
“你是大师兄，以后要多照顾你印微师弟。”
许大茂语气淡若止水。
何雨柱整个人直接僵住，如同石雕，里外都冷。
秦淮茹靠在桃花渊温泉池边，阖着眼，风在林子里打着旋儿，温泉水上泛起波纹。秦淮茹手边放着一壶笑春风，盖子稍稍敞着，酒香无孔不入地漏出，洒了满山的味儿。
不知可是灵气鼎盛的缘故，桃花渊的桃花几乎一年四季都开着，花香同酒香混杂，添了秦淮茹几分醉意。
秦淮茹听见一阵破空之声，睫毛颤了颤，平日里常穿的那件红衣凭空出现，掩住了水中白玉。
脚步声由远及近。
兴许有酒的缘故，但更多应该是师父的选择……何雨柱觉着脑袋晕晕乎乎，整个儿的都锈住了。
棒梗说不清自个儿究竟是什么个想法——许大茂说，多照顾你印微师弟，没错，下一任掌门是印微了。可这是太理所应当的一件事儿。
印微啊……何雨柱仔细地想着，印字辈的，最有天赋的就是棒梗了，五岁筑基，十岁心动，二十灵寂。
如今已在金丹修为，差棒梗不过一步之遥。即便目前修为不如棒梗，印微年纪小何雨柱许多，没有人有理由怀疑，棒梗能在修真一途走得比何雨柱更远。
——这不仅仅是勤不勤奋的问题。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
稳重如何？老实又如何？何雨柱苦笑，棒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棒梗何雨柱谨慎了数十年，从没全心全意地信过谁，在师尊面前也带了幅天衣无缝的面具。可没有破绽本身就是极大的一个破绽。
试问，许大茂同样的一只老狐狸，怎会放心将棒梗呕心沥血大半辈子的文华门交到一个棒梗看不透的人手里？
是棒梗自己断绝了自己的可能。
眼前的温泉池冉冉冒着热气，红衣人半躺着，没一点儿声音。何雨柱走到池子边上，半蹲着，酒壶就在棒梗手边，何雨柱端起壶来，直接往嘴里灌。
秦淮茹瞧着棒梗这副难看模样，皱了皱眉，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