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拓命侍卫们收拾好大厅,把昏睡过去的四个人抬回了各自的卧室后,打发了全部的侍卫,跟着许大茂一起去秦淮茹的房间。
何雨柱浑浑噩噩地仰面躺在床上,尽管全身热辣辣的使不上劲,但是意识不知为什么慢慢清晰起来。
没想到那酒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却是越喝越烈,加上被菱樱和钢锁两个疯子玩命似的灌,不知道是不是把一整罐酒都清了干干净净,最后天上地下都分不清了。
既然这会儿意识是清晰的,何雨柱开始尝试着运转体内的能量。
让陆明感到惊奇的是,全身的能量整齐划一地听从了陆明的调遣,身体热辣的感觉似乎慢慢在顺着能量的流动均匀地朝身体各个部位分散。
不一会儿,陆明意识到这股气息从体内慢慢逸散出来,身体也开始恢复了知觉,大脑的记忆也一一复苏。
没想到这个【超越者能力】竟然还有这种用法……
陆明微微感到有些惊讶,之前玄拓告诉陆明这股能量能让陆明更快吸收树果的恢复力的时候,陆明还觉得这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现在看来,陆明意识到这不过是因为陆明还没掌握到使用这股力量的诀窍而已。也许这股能量的实战应用方法远比陆明想象的更多。
陆明下意识地朝窗外望去,依稀看见了最后一缕暮光沉沉西去,然后很快被呼啸的北风彻底吞噬。应该离酒席还没过去多久,陆明想道。看了片刻,陆明准备到钢锁陆明们的房间看看,虽说这帮家伙喝醉后差点把陆明也灌了个七荤八素,不过陆明更担心陆明们的身体,特别是菱樱,陆明再清楚不过,这个不省心的妹妹惹起事来实在让人头大,脑子不清醒之后更是捅出什么篓子都不奇怪,如果给领主大人惹了什么麻烦,还得跟陆明赔不是才行。
但是当陆明轻轻推开房门时,走廊转角里传来了低语和密集的脚步声,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潜意识让何雨柱贴着门边压低身子,只探出一个脑袋观察。
陆明只看到许大茂的身影急匆匆地一瞬即逝,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陆明刚想上去问个究竟,玄拓的声音突然从陆明已经看不到的走廊另一边传来:“外面风雪变大了,许大茂先生你还是再披一件外套比较好。”
“无妨。小生已经在这北方之地有些时日,早就习惯了这里的气候,这点风雪不算什么。比起这个,我们快点去到车站才是。”
车站?何雨柱心里立刻打了一个问号,刚才的对话让陆明确定外面又刮起了风雪,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得不去的地方吗?
但是,追上去看看到底好不好呢?如果许大茂先生有什么私事的话,贸然跟在后面无疑失礼,可是理性的思考又怎么都推不出这种天气里可能的重要事情。陆明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总之,跟上去看看再说。陆明披起陆明的外套,悄悄跟了过去。
城堡里的侍卫不知道什么缘故都不见了踪影,这让陆明轻轻松松跟着玄拓和许大茂溜出了城堡,但这明显不合常理的现象也让陆明心里的疑惑又深了一层。
陆明压低绒外套的帽檐,躲避着刀刃般锋利的寒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风雪里,同时时刻盯着许大茂的位置,巧妙地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很快,陆明就来到了车站——有不少卫兵已经守候在这里,看到玄拓后一一立正。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玄拓说道,俯下身子让侍卫帮忙擦去镜片上附着的雪霜,让陆明看清了许大茂已经准备妥当的模样。
“这趟列车是我们公国专用的通讯车,可以不限时间来往两地,因此不必担心回不来。只是很遗憾,我们忙于国家的重建,实在没办法再派出合适的人手协助。所以,请许大茂先生务必铭记,这次的护送是出于玄某对您的信任,请一定万事小心,若能妥善完成秦淮茹的夙愿,玄某一生感激不尽。”
“领主大人您严重了。小生也是出于和萱小姐感同身受的经历,所以自愿相助,请您放心。既然已经答应此事,必定善始善终。”许大茂给出了让玄拓心安的肯定回答。
玄拓说出的“夙愿”让何雨柱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
看两个人交谈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是说萱姐姐一切都好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终于,还是回到这里了……
何雨柱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的荒废宅院。几天前,这里是陆明们初入莫寒市的落脚点,也是陆明第一次与同伴们不辞而别的地方。
虽然只有几天,但是发生了好多事,何雨柱突然有种时间放慢脚步了的感觉,又有种宛如穿梭了时光的混乱感。
陆明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上一次陆明离开同伴们就差点导致队伍内部的不信任,在玄拓领主救下陆明们之后,陆明一直对这件事情十分自责。
陆明不得不承认,陆明在害怕,害怕又会有谁不辞而别,然后再也无法相见。可是……陆明攥紧了手心。萱姐姐……她一定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才选择突然离开的……
既然这是她的选择,我来到这里又算是什么呢……内心的犹豫,加上严寒的天气,陆明像是被钉在原地了一样动弹不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将近午夜的寒风凄厉如斯,万籁俱寂的肃杀里,何雨柱还是做出了抉择。
……就在她察觉不到的地方看着吧……哪怕不能直接相见,这单方面来说的最后一面,何雨柱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陆明跟随者许大茂来到大厅最深处的礼堂,躲在门外向内窥探。许大茂已经把秦淮茹放在了中央类似祭坛的平台上。
大概是感应到主人的回来,礼堂四周用【极冰】建造的冰柱开始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辉,秦淮茹的眼睑也微微睁开了。
“许大茂先生……?”
她的声音如空中的游丝,随时都会断裂。
“是我。”许大茂轻声应答道,“欢迎回家。”
“这里是……祠堂……?”
“玄拓领主让我把您送回到这里。”
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的秦淮茹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谢谢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到这个地步……”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许大茂温柔地说,“这个世界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我们都为了各自的目标奔走辛劳。能在某个时间点,某个地方遇到和自己相似的人,这也是一种福分。”
“嗯……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我明白,人生原来可以这么丰富多彩……”
秦淮茹的声音微弱了下去,她的体内有一个宝石状的东西开始发光。
“……看来我差不多到此为止了……真可惜啊,知道真谛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再拥有……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下一次……我能有几十年的时间,好好体会那种感觉……”
“会的。我们都会的。”
许大茂的眼眶有些湿润。“还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请告诉何雨柱陆明们……我很好……我去了【加瓦西纳】,那里不是陆明们可以来的地方……但是,我会一直在那里等着陆明们……就像雪山的神明守护着北川的疆域那样,我会一直注视陆明们……如果想起我了,抬头看天上的明星吧……没有光的时候,我会成为陆明们的引路人……我……会一直护佑着陆明们的……请让陆明们相信,我们一定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嗯……”
“……我也想请你相信,我并不会‘死’……家族的传说说过,在我生命结束的时候,肉体会化作能量存储在【钥匙】之中……我……我会以另一种方式和大家继续在一起,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忘记我,我就很开心了……”
“……明白了。”
秦淮茹的声带已经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了。她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强,原本裹在体表的【极冰】突然碎裂开来,偌大的祠堂瞬间被强光充斥。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许大茂的手,孱弱的眼睛眯成了两个月牙。在近乎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里,许大茂看到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微笑,一如曾经年少不更事的无忧少女。
“……能遇见你们,真的太好了……”
光芒收束,她的身体被光芒抬起,浮在了半空。
许大茂依稀看见,光芒顺着她身体的脉络延展开来,所到之处全部变成了裂隙。她的身体从中心开始,一点点化为光的碎片。
最开始是身体,很快就到了四肢,最后,在仅剩的头部开始从脖子处消失的时候,许大茂听见了她的吟唱:
【萱草忘忧明月皓,雨断离思星云浇。凝冰玉心为谁碎,去水尤润春花朝】
没有悲伤,没有困顿,生如白雪,来去清明。
千万个光点,如雨般淅淅沥沥洒落。许大茂的思绪一阵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耳畔的风声消失了,秦淮茹的身体也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里的片段。碎裂的光点分明告诉陆明,这是真实存在的事情,那个不久之前还和陆明一言一语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光点从陆明的面前纷纷扬扬飘零,却一点也不冷,陆明伸手想去抓住,那玲珑的光点却轻巧地从爪尖溜走,安静地落到地上,仿佛银河坠落人间般,在地上铺成了一条星辉斑斓的宇宙。
永夜里的光,终究只是一闪即逝的片段罢了。
风声重新回到了耳畔,时间依旧在流转。
一颗光点被风带起,出了祠堂,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消失的不知去向。
“进来吧……”
许大茂头也不回地说道,“……从列车上我就感觉到你了……一直跟到这里,辛苦你了……”
这句话当然是对躲在门边的何雨柱说的。秦淮茹和许大茂的对话,何雨柱自然是全部听了进去,陆明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眼角的泪水都因为寒风的洗礼结了一层霜。
陆明颤颤巍巍地走进祠堂。陆明不是第一次哭泣,可是,陆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心缺失了一块似的,想要呐喊而出的痛苦却无从发泄,最后全都化作抑制不住的热泪灼烧着陆明的面颊滚滚而下。
陆明一头扎进许大茂的怀里失声痛哭,许大茂像个父亲一样轻轻抚慰着比陆明小不少的何雨柱,同时注意到何雨柱的手心一直攥着一个硬硬的东西。
那是一块黑色的徽章,光滑的表面在零落光点的映照下涂上了五彩的光泽。
“许大茂先生……这就是……永别吗……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好痛苦……”
许大茂拼命地在脑海里寻找着可以安慰少年的词语,但是,已经习惯了直面真相的话语,无论怎么说出口都成了伤人的刀刃。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陆明不会用善意的谎言掩饰残酷的现实,这是陆明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悼词了。
何雨柱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许大茂的表情十分沉重,可是陆明的眼角却没有一滴眼泪溢出。陆明这才想起,从刚才的对话里,陆明一直都没有用“小生”这个自称。
“许大茂先生……您……”
“你肯定想问,我是不是不理解何为悲伤吧。我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别离,其中也有像这样,无可挽回的……最开始,我也会像你这样,希望找个地方痛快哭一场,以为这样就能忘记一切,然后继续笑着面对人生。可是,历历在目的东西,在我们生命中留下了烙印的那些东西,又怎么会那么容易随风消逝呢。这些只会让我们逐渐接纳残酷的现实。到最后,真正痛彻心扉的事情发生了,哪里又还会歇斯底里的大喊呢……不是不言,而是不言自明,明白我们的力量在生死面前是那么弱小,明白我们再如何挣扎都已经无济于事。”
“这就是天意吗……可是……可是我还是不能理解啊!”
何雨柱把许大茂的身体攥得更紧了,陆明依旧不愿接受这个现实,由此而生的挣扎和反抗情绪让陆明止不住地颤抖。
“天意难道就注定要辜负我们吗……明明……明明已经这么近了……可是,可是我还是……没能和萱姐姐亲口道别……”
“所以啊……我们不能沉溺在悲伤中,否则就会看不清我们的面前。最无情者是天道,最仁慈者亦天道。我们常常会觉得,一切缘分都已注定,我们可以享尽世间的欢愉,但是到了要收回的那一刻,一分一秒都不会多等。即便如此,我们却还是有时间,有时间做我们想做的事情,有时间补救过去犯下的错误,也有时间回顾我们短暂而潦草的一生。命数不会后悔,后悔的只有没能把握住时间的我们而已。一切已定的命数里,依然有我们的选择所决定的未来。”
许大茂轻抚着何雨柱因为严寒而情绪失控而僵硬的身体:“所以啊,请不要为萱小姐悲伤了。虽然她不愿再对你们亏欠什么,但是幸好有你们的相伴,她已经无愧此生了,不是吗?我相信萱小姐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敢面对你们。如果你能理解她的心意的话,就请让她安心离去吧……记住她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记住这一刻,相信她在骑拉帝纳的世界里也能感受到莫大的安慰吧。”
许大茂带着何雨柱来到祭坛前:“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在这里都说了吧。”
失落的情绪在何雨柱的脸上一览无遗。陆明呆呆地站在祭坛面前,看着空无一人的祭坛,嘴唇刚刚抬起,又闭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