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蔡佳怡看着惊讶地问。
“沈念初……可能出事了！”陈嘉鱼边说边低头找自己的鞋。
“她出什么事了？”
“失联了，郭教授说一直联系不上她。”
“为什么？”
“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回头再和你说吧。”
陈嘉鱼弯腰穿好鞋，又紧了紧鞋带，就直起身子，快步走向病房门口。
“你别着急，”蔡佳怡也跳下了床，快速道，“我和你一块儿去找她。”
刚走到门口，她看到陈嘉鱼身上的病号服，又想起什么，“再等十秒钟。”
匆匆忙忙折回去，很快，抱着陈嘉鱼的外套出来了。
“外面冷，你先把衣服套上。”说着抖开外套，递给他。
陈嘉鱼穿好外套，拉住她的手，“走吧。”
“嗯。”
两人沿着走廊快跑起来。
路过的一名护士瞪大了眼，在两人身后喊道，“哎哎哎，306的，你这是要去哪儿？你还没出院呢！”
可惜这声音没能阻止两人的脚步。
几分钟后，陈嘉鱼和蔡佳怡就来到了医院的大门口。
“现在怎么办？”蔡佳怡看向他。
“先去找郭教授吧。”陈嘉鱼低头看了眼手机，就在刚才，郭蓓已经把她家的地址发了过来。
那地方离医院有近十公里，走去是不可能的了。
恰在这时，不远处驶过来了一辆出租车。
陈嘉鱼招了下手。
车在两人身边缓缓停下。
蔡佳怡伸手拉开后排的车门，先坐了进去，陈嘉鱼跟着坐了进去。
许是为了省钱，这辆出租车没开空调，车里面有点冷，司机自己倒是全副武装，一件厚厚的大棉服，外加帽子围巾口罩手套，只露出一双眼睛。
司机的声音从口罩下透出来，显得有几分沙哑闷沉：“去哪？”
陈嘉鱼将地址告诉了司机。
“哦。”司机慢吞吞的说，“要去那边，最快是走中山路。但我才刚从中山路过来，那边有两辆车撞了，堵得很厉害，估计起码得堵半小时以上……要不然，绕条稍微远一点的路？”
蔡佳怡看了陈嘉鱼一眼。
陈嘉鱼说：“师父你看着办，总之越快越好。”
车开动了。
陈嘉鱼握住蔡佳怡的手，目光下意识地巡视了一遍车厢内部。
车窗前摆着一盆塑料小花，花蕊是一张圆圆的笑脸，不知道是用电池还是太阳能的，此刻正很有规律的左右摇晃着。车内的cd机里则是正播放着轻柔的纯音乐，听起来令人心神愉悦。
除了没开空调和盘亘着一股颇为好闻的淡淡香味之外，与普通的出租车并没什么区别。
蔡佳怡也注意到了车厢里的香味，“师父，你这车里怎么有香味？”
司机指了指角落的一个小玻璃瓶，声音低沉，“车厢不透气，有时空气不太好闻，所以特地放了瓶香薰。”
“哦，”蔡佳怡点了点头，“这是什么香，还挺好闻的。”
“不知道，买的时候听说能安神。”
……
因为有司机在，不方便谈论沈念初的话题，陈嘉鱼和蔡佳怡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各自看着车窗外的景物。
车开得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平缓，只有着轻微的震动。
舒缓的音乐、淡淡的香气，明亮温暖的阳光，轻微震动的车厢，来回规律摇摆的小花……这些单调而令人舒缓的元素组合在一起，让两人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甚至有了一丝倦意。
蔡佳怡往陈嘉鱼的肩上靠了靠，抬手捂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视线很快收了回来。
“你们要是困了，可以先眯一会儿……放心吧……好好睡一觉，等到了地方，我会叫醒你们的……”
声音又低又缓，似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如电波一般直侵入陈嘉鱼和蔡佳怡的耳膜，却又让他们感觉非常舒服，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小手在脑袋上轻柔按摩，让他们逐渐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心跳逐渐放缓，视线也开始模糊，思绪也一点点地开始散乱起来。
“闭上眼，先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司机继续低声说道。
陈嘉鱼和蔡佳怡的眼皮都开始沉重地垂下来。
蔡佳怡先闭上了眼。陈嘉鱼还在竭力支撑，他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被倦意充斥的大脑已经让他无法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在他的双眼之中，窗外明亮的景物渐渐幻化成一片颠三倒四的模糊……
“睡吧……睡吧……”
陈嘉鱼的眼皮也终于合拢了。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
……
空旷的房间，白晃晃的顶灯。
其中一面墙上有着窗户，但被厚重的深咖色丝绒窗帘覆盖，连一丝光线都无法逃逸进来。
窗边放着张黑色的靠背椅，而在它对面两三米处，则是并排摆着三张椅子。
这三张椅子上，各窝着一道身影，合计三道。
最右边的那一个，是沈念初。
她正扭转脑袋，望着另外两张椅子上的两道身影，焦急地唤道：“陈嘉鱼，蔡佳怡，你们醒醒，快醒醒。”
在她连续叫了好几声后，陈嘉鱼才隐约听到了动静，又感觉到身子有些异样，终于顶着昏昏沉沉，缓慢地睁开了眼。
而当他抬头，发现眼前这个陌生的房间，和身边被布条绑在椅子上的沈念初时，眼神顿时有了片刻的凝滞。
“这是哪儿……怎么回事？”陈嘉鱼喃喃了句，跟着便想起了蔡佳怡，立即朝另一边看去。
果然，她就在他的左手边。
同样是在椅子上，同样被布条绑住，闭着眼。
然后陈嘉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也被捆绑住了……虽然绑得不算死死的那种，但陈嘉鱼试了试，却没法轻易挣开。
椅子也动弹不得，像是被固定在地面上。
他转头问沈念初：“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沈念初略带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在去郭阿姨家的路上，看到一个戴口罩的人摔倒，我过去扶她，后面的事情……就没有印象了。”
等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身在这陌生房间，身旁还多了陈嘉鱼和蔡佳怡。
这时，蔡佳怡也轻微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过了一两秒，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缓慢地从睫毛下显露了出来。
她也是一愣，随后看向陈嘉鱼，“我们不是在坐出租车吗？怎么会在这儿？”
还没等陈嘉鱼回答，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人都抬起头，三双眼睛一起望向了门口。
门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人自顾自地走到了那张空着的椅子旁，才看着三人，开口说道。
“你们好啊。”
依旧是那副一身大棉服、帽子口罩围巾的打扮。
就是方才的出租车司机。
沈念初盯着对方，目光又惊又疑，“你是谁？”
对方又笑了一下，先慢慢地扯下了手套。
手套一消失，出现的便是一双苍白到近乎毫无血色的手，瘦长而纤细，一看就是一双女人的手。
然后，这双手脱掉了身上的棉服。
棉服内是一件黑色紧身高领羊绒衫，黑色小脚呢绒长裤，以及一双深棕色尖头短靴。
羊绒衫的胸口部分，别着一枚水晶胸针。
将棉服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接着，她又取下了帽子、围巾，最后是口罩。
莫芸的脸露了出来。
看着三人，莫芸微微地笑了一下，眼角细致的皱纹中带着沉淀了岁月的宁静气质，温声轻语地开口。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将你们邀请到这儿，我不用再做自我介绍了吧。”
三人都是一愣，接着。
“是你！”
“莫教授！”
蔡佳怡睁大了眸子，里面满是震惊，“莫教授，你这是……这是干什么？”
莫芸淡淡地说：“没什么，只是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小小的忙罢了。”
“帮忙？”沈念初也是一脸疑惑，“帮什么忙需要这样？”
莫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微笑着，“放心，只要你们配合，很快一切就能结束了。”
陈嘉鱼眯起眸子，“莫教授，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从法律上来说，你这种做法已经算是绑架和非法囚禁，而且，郭教授已经知道沈念初失踪了，她应该很快就会报警。只要你及时悬崖勒马，我向你保证，我们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他这几句话不卑不亢，不仅提醒了莫芸事情的严重性，还给了她足够的台阶和后路。
可惜，莫芸却只是莞尔了一下。
“这个就不用陈嘉鱼同学你担心了……有人报警的可能性我当然考虑过……”
“所以，你们的手机已经被我在半路上处理掉了。而且，这个地方也是相当隐蔽，就算郭教授报了警，没有两三天时间，警方也不可能找到这里……”
“而两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完成我的计划了。”
陈嘉鱼皱起眉，“你所说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莫芸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叹了声气，转过视线，怅怅地望着窗外。
等了十几秒之后，她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伸出手，从棉服的内袋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
是一本《小王子》。
蔡佳怡的视线瞬间凝滞，她脱口而出，“我的书怎么会在你这里？！”
莫芸垂着眼睛，手指轻轻抚摸着书光滑的封面，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出一句话。
“蔡佳怡同学，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
顿了顿，她继续问。
“……该怎么样才能用这本书回到过去呢？”
这个问题一出，蔡佳怡眼底的震惊更甚，但只是一闪而过，又恢复茫然。
“莫教授，你在说什么，什么用这本书回到过去……我怎么听不懂？”
莫芸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起眼睛看着蔡佳怡的脸，表情有几分失望。
“到了现在，你还抱着我不知道你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侥幸吗？”
重生？！
从未来？！
沈念初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瞳孔蓦然紧缩，扭头望向了蔡佳怡。
尽管隔着一个人，蔡佳怡依旧能感觉到，沈念初的视线穿透了陈嘉鱼，直接刺在了她的身上。
“……莫教授，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蔡佳怡咬紧了嘴唇，不去看沈念初。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莫芸笑了一下，姿态优雅地斜拢了一下鬓角的碎发，轻声说，“我记得，在未来你应该是我的学生吧，那你应该清楚我的性格……我会说出这种话，自然是有了足够的证据。”
在蔡佳怡出声之前，沈念初再次看向了莫芸，问道：“什么证据？”
“你想知道？”莫芸的视线似笑非笑地掠过她的脸。
沈念初咬着唇。
“也对，你也算是当事人之一，有资格知道这些事……”莫芸悠悠地说，“而且，在我的计划里，你也必须知道……嗯，那我就告诉你吧……”
“莫教授！”
这一次，是陈嘉鱼和蔡佳怡同时开口，打断了莫芸。
沈念初眸子一凝，接着，转头看着陈嘉鱼，轻声问：“为什么不让她说下去？你是怕我知道什么吗？”
陈嘉鱼不去看她，只是说：“有些事情，你没必要知道。”
他已经猜到，接下来，莫芸会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未来他和沈念初的那些爱恨纠葛，以及……蔡佳怡的真实身份。
可是那些事情，在这个世界里，从未发生过。
他那个痛苦的未来，和沈念初固然脱不了关系，但现在的沈念初已经不是那个沈念初。
让她知道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会给她带来愧疚……还有不甘。
而陈嘉鱼，同样也会感到愧疚。
因为他知道沈念初还在喜欢着他，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主动且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和沈念初在一起的那个未来，选择了另一个女孩儿……
他和沈念初两个人之间，谁欠谁的更多一点……
委实难说。
“可那些事情，和我有关，对不对？”沈念初的目光依旧紧紧地锁在他的身上，冷静地发问，“既然和我有关，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陈嘉鱼沉默了会儿，才回答，“可以说是有关，但也无关。”
她一怔：“什么意思？”
“你们不要争了，我的计划还需要沈念初同学的帮忙，自然要告诉她一切经过。”莫芸笑着说了句，然后，走到那张椅子前，坐下，将那本小王子轻轻地平铺在膝盖上，双手再交叠地搁在上面。
她的目光缓慢地，从左向右地，从陈嘉鱼三人的身上扫过。
只是视线落点，却透过了他们，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
“嗯，从哪儿说起呢……”
……
沉浸在回忆里片刻，莫芸才收回了视线，轻声道：“就从，郭教授去探病的那一天开始讲起吧……”
“那天，因为闻教授的嘱托，我先去探望了陈嘉鱼同学……”
“等我从陈嘉鱼的病房回来，就去找沈念初了。”
“上了三楼，我找到了病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的听力一向比常人更灵敏，即便隔着门，也听出了这是方才见过的陈嘉鱼，以及那个叫蔡佳怡的女孩的声音……只是，他们的声音怎么会在这个病房出现，又在说些什么？”
“我有些疑惑，于是没有敲门，站在门口听了会儿……”
“……我听完了全部内容，感觉很不可思议，这该不会是什么小说的台词吧？”
“但突然间，我记起了之前那个叫蔡佳怡的女孩在见到我的那一瞬间，眼中不及掩饰的惊讶，那声脱口而出的导师，以及，她竟然知道我对花粉过敏……”
“我觉得匪夷所思，却又开始考虑这些话内容真实的可能性。”
“万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它确实是真的……”
说到这儿，莫芸又静了几秒，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听完录音，我在门口站了近一分钟，才终于下了决心。”
“即便违背催眠师的守则，即便违背我自己的誓言，也必须试一试……”
莫芸回忆着那天的事情。
她进入病房，催眠了郭蓓，让后者忘记录音的事情，并将录音复制给自己，然后删掉了骆锦手机里的那份。
其实同为催眠师，从理论上来说，如果郭蓓有所准备，那她想要催眠郭蓓并不容易。
但此刻事出突然，郭蓓自是毫无防备，中了招。
就在这时，沈念初回到病房。于是，她又催眠了沈念初，让沈念初以为自己一直在走廊尽头处打电话……
随后，她便离开沈念初妈妈所在的病房，等看到沈念初进了病房，才走了进去。
……
后面，她又去找了徐雄，让徐雄也忘记了所有与骆锦、陈嘉鱼有关的记忆。
在她看来，除了她之外，便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这段录音的存在。
听到这里，沈念初终于忍不住问：“那段录音究竟是什么内容？！”
莫芸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录音文件。
“靠我转述，可能不太容易说得清楚，还是你自己亲耳听一遍吧。”
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忽然出现在房间里。
【对了，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让循环结束的？】
沈念初一愣，她当然听出，说话的人是蔡佳怡。
只是……
她所说的“循环”，又是什么？
紧接着，陈嘉鱼的声音响了起来。
【当时，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决定赌一把，干脆冲到那片黑暗之中……】
……
沈念初听着听着，眸子一点点地睁大了。
陈嘉鱼竟然说，他的未来原本是和她在一起……
她的步步紧逼，他的逃避和痛苦……
还有，身为心理咨询师的蔡佳怡……
被遗忘的记忆……
重复了上百次的高三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