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阑
陈嘉鱼挣扎了半天,突然感到怀里是空荡荡的,才一个激灵地突然清醒,将沉如千钧的眼皮给掀开了。
看了眼闹钟。
六点四十五。
两天多没睡觉,这六个多小时,只能算是让他勉强从那种恨不得直接一头睡死的状态中恢复了少许,还是困得要命,身子也还在发沉,明显没睡够。
但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了。
陈嘉鱼坐起来,穿好了鞋,推门出去。
然后看着蔡佳怡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阑
“这么香,在做什么?”他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在她头顶温柔的蹭着。
“三明治哦,”蔡佳怡正在平底锅里煎着培根,长长的肉片滋滋冒油,散着香味,“我昨天刚买的面包片,今早我们就吃三明治吧,再来两杯牛奶,怎么样?”
“嗯,可以。”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柔柔软软的问,“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我本来准备等做好再叫你起床的。”
陈嘉鱼打了个哈欠,“发现你不在,我就睡不着了。”
蔡佳怡弯了弯眼,又问:“昨晚睡得怎么样,现在还困吗?”
“嗯,不过睡了一觉好多了,还撑得住。”阑
陈嘉鱼说完,低头闻了闻她带着清香的发丝,“要帮忙吗?”
“不用啦,你去洗脸刷牙,乖乖等着吃就行了。”刚说完,蔡佳怡便想起一件事,问:“你的准考证和身份证带着了吗?”
陈嘉鱼思索了会儿,“没有。”
“……”
“不要紧,我打个电话,让我妈帮我送到学校门口就行了。”
“嗯……这样也行。”
陈嘉鱼进了洗手间,快速的用冷水抹了把脸,在冷意的刺激下,再度打起了一点精神。阑
镜子里,少年凌厉的眉毛和高挺的鼻尖挂上了晶莹的水珠,配着有点慵懒倦意的目光,看起来有种别样的魅力。
出了洗手间,他来到蔡佳怡身边坐下,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用手机给阮秀莲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把准考证和身份证带到学校门口给他。
等陈嘉鱼打完电话,蔡佳怡伸手递给了他一杯牛奶。
看着他吃完了三明治,牛奶也快喝完了,她才徐徐地开口问道:“你昨晚说想通了些事,究竟是什么?”
“嗯……”陈嘉鱼放下了杯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方才说,“这几天里,我想了很久,关于循环的可能。”
在蔡佳怡认真的注视下,他接了下去。
“首先,倘若按照你所说的,你是在六年后的未来遇到我……”阑
“我便在想,未来的我,和现在的我是同一个人吗?”
“第一个可能,他属于另一个平行世界,和我不是同一人……那么,为什么他没有经历循环?我的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与他不同之处,从而造成了循环的出现?”
“但到目前为止,我想不出我们的不同之处在哪儿,毕竟在高三之前,我的人生一直是平凡无奇,没什么奇遇,也没什么金手指,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陈嘉鱼继续道:“第二种可能,如果你在未来遇到的陈嘉鱼,就是我……那么,未来的我是用什么方法脱离了循环?但从你的话里来看,未来的我似乎没有关于循环这方面的记忆……”
“难道说,在以不知道什么方法脱离了循环之后,我就将关于循环的一切都遗忘了?”
陈嘉鱼笑了一下,“嗯,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所以我把它放在了第二种。”
“但这么一来,第一种情况也能用这种理由来解释了。比如平行世界的我找到了脱离循环的方法,但又遗忘了那一切。”阑
“第三种可能,也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想到的,依然是你在未来遇到的陈嘉鱼,也是我……”
陈嘉鱼的语速放慢了少许,仔细的组织着语言。
“我记得你说过,我在未来会死去……那么,或许我重生了。唔,虽然重生什么的,听起来也挺荒谬的,但姑且还是将它列为一种可能吧。”
“但这种可能里,又有一个地方,解释不通。”
“如果我是重生的,为什么我没有关于未来的任何记忆?”
陈嘉鱼叹了口气:“我本来都要排除掉这种可能了,只是后来我突然想到了你说的一个词——‘心因性失忆’。”
蔡佳怡看着他,眼神稍稍复杂了几分。阑
“于是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我重生后,将关于未来的记忆都遗忘了呢?”
“你说过,一般而言,心因性的失忆是人在生活或是情感上遭受了难以承受的创伤后,大脑自动出现的一种防御机制……强迫自己遗忘掉这些创伤……”陈嘉鱼沉默了一会儿,又苦笑了一声,“嗯,从你写的故事里,我也能大概看得出,我的未来应该过得不太愉快,可能我会主动将那些事情彻底忘掉……也算是一种逃避的方式吧,感觉会比较,轻松?”
蔡佳怡低下了眸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认识的他,确实……是不怎么快乐。
甚至可以说是,很痛苦。
“之前,我就有过类似的前科……我爸去世后,我就浑浑噩噩的,完全不记得他去世的那几天发生了什么,后来在我妈的安慰下,才慢慢的恢复了记忆。”陈嘉鱼叹了口气,“这么一想,这第三种的可能性就好像更大了。”
嗯,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未来的自己究竟受了多么巨大的打击,才又一次激发了这种用来逃避痛苦的所谓的“防御机制”呢?阑
这么一想,还真是教他有点一言难尽。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子,陈嘉鱼轻声说:“假若真的是这种情况,我又发现了疑问——”
蔡佳怡眨眨眼,“什么疑问?”
陈嘉鱼笑了笑:“如果我重生后,是为了避免未来的痛苦才选择了遗忘,这有些不太合情理——既然重生了,何必要遗忘呢,让自己改变未来,不再重蹈覆辙岂不是更好吗?”
“于是,我又想了很久,得到了一个新的推论——或许,失忆这件事,在我重生之前已经发生了。”
“而当我重生后,失去的记忆也没有随之回来。”
“这就足以解释我经历过未来,却为什么不具备关于未来的记忆……”阑
“而我之所以会被困在循环中,会不会就是因为,虽然我失去了未来的记忆,但依旧本能的对未来有一种恐惧感,在抗拒和逃避……”
毕竟,‘心因性失忆’只是人用来逃避的一种心理因素。
那段痛苦的记忆被强行遗忘,却不代表它真的不存在。
但在不记得未来的情况下,即便他重生了,也依旧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再一次的陷入痛苦中。
或许正因此,他的潜意识一直在抗拒和逃避这种未来,从而产生了循环。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陈嘉鱼慢慢地叹了口气,“循环里的最大变量,就是我自己。”
蔡佳怡抿了抿唇,轻声说:“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阑
陈嘉鱼微微歪着脑袋,露出一个自觉荒谬的笑,“不过,我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我的失忆,导致这个世界陷入了循环?我又不是超人,有这么大的力量吗?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简直是……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蔡佳怡却静静地反问,“那,你觉得循环这件事足够荒谬吗?”
“……”
“如果它本身就足够荒谬的话,为什么它的起因就不能荒谬了?”她继续问,“还有,我来自未来这件事不荒谬吗?你可能是重生者这件事不荒谬吗?”
陈嘉鱼哑然。阑
过了片刻,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对,每一件都足够荒谬,但这么多荒谬的事情凑在一起,这个概率……”
“不,你弄错了。它们在一起发生的概率,不是偶然乘以偶然。”
蔡佳怡打断了他。
她声音轻缓而认真地说,“或许,第一件事是偶然,但后面的每一件,可能都只是由第一件事所引起的连锁反应。”
陈嘉鱼怔了怔:“什么意思?”
蔡佳怡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才说,“唔,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罢了……”阑
“就像是一座坚固大坝的奔溃,或许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蚁穴……”
“太平洋上的一场飓风,或许源头只是雨林内的一只蝴蝶扇动了下翅膀……”
“而你的失忆,让世界陷入循环,又为什么绝对不可能呢?”
陈嘉鱼眯了眯眼,忽然有所感悟。
或许这个世界的运行,就像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自有它的系统和规则。
但偏生多出一个这样不符合规则的自己,就让它的系统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bug’,导致它在反复重启?
“这么解释的话,虽然有点过于荒谬,姑且也能算是说得通了。”陈嘉鱼笑了笑,“所以,关键就在这里,只有我不再抗拒未来,才有可能结束循环,你才会一直让我不要放弃,不要逃避……”阑
蔡佳怡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嘉鱼看着她,又有些疑惑的问,“那之前,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所有的事情全告诉我呢?”
“我也想过要告诉你……”蔡佳怡抬眸看着陈嘉鱼,双手的手指轻轻交叉在了一起,神情略有些复杂,缓声地说,“但我又很犹豫,一方面,我对这种可能性也是半信半疑……另一方面,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不愉快的事……”
她舍不得撕开他的伤口,让他重新面对那时的痛苦。
还有一点她自己的小小私心……
真让陈嘉鱼恢复记忆的话,以他的性格,未必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又多半是些不愉悦的东西,不到毫无选择余地的时刻,她实在下不了决心。
总而言之,如果没有循环的存在,她宁愿陈嘉鱼将未来的那些记忆深埋起来,让它们永不见天日。阑
“……而且,如果不是发自你本心的意愿,即使我全告诉了你,强行拨乱反正,很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说不定还会起到反作用。”
“也对。”
陈嘉鱼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到时候,bug没修复成功,反变得更严重,没准还会有比循环更糟糕的事情出现。
过了会儿,陈嘉鱼伸出了手,手掌紧握住了蔡佳怡细细的手腕。
看着她,他说,“现在,我已经做好了不再逃避未来的心理准备,那么,循环还会继续吗?”
如果说,真的是因为他在害怕、抗拒未来会发生的事,所以根本不想面对,才导致了循环的产生。阑
现在的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去接受它们。
这一切,会得以改变吗?
而在清晨投入的阳光里,蔡佳怡看着少年坚定清澈的双眼,轻轻咬了下红唇。
她轻轻地说:“我不能肯定,但,这已经是可能性最大的机会了。”
希望,她没有判断失误。
陈嘉鱼抿了抿唇,“好吧,不管了,等到明天下午就知道了。”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在这一次,将循环结束。阑
两人静默对视了一会儿,蔡佳怡用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将身子靠了过来,喃喃的问,“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那些事……真的是很痛苦的。”
“都让我本能去选择逃避了,应该很痛苦吧。”陈嘉鱼笑了一下,但接着,他叹了一声气,说,“但我可以肯定,不会比失去你更痛苦。”
蔡佳怡的眼圈勐然间红了。
陈嘉鱼抬起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又凑过去亲了一下,说:“好了,赶紧把你的牛奶喝了,东西吃了,否则我们考试要迟到了。”
“……嗯。”
蔡佳怡松开他,坐了回去。
先把剩下的三明治吃了,再捧着杯子,咕冬咕冬的将牛奶喝完了。阑
可能是喝的太急,当她放下杯子时,嘴唇上多出了一圈白白的奶胡子。
陈嘉鱼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她看了他一眼,咕哝着。
“你重生前是几岁?”
“……二十七,怎么了?”蔡佳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
“咦,二十七?不是七岁吗?”
“……”阑
陈嘉鱼笑着抽出张纸巾给她擦了擦嘴。
“好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