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这老者一身蓝色粗布衣衫,背微驼,有些苍老。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不修边幅的胡子同样有些散乱。他脸上的皱纹极为深刻,脸色蜡黄带着病态,与风璃城主交杯换盏之际,还不时的轻咳有声。
老者显然与风璃城主有旧,他神色很是威严,但脸上挂满发自内心的笑意。目光流转看向厅内风氏小辈,威严的神色里还带着些许慈祥。
但就是这个老者,陈瑜只看了一眼,浑身当即腾起璀璨的紫霞,一股令花园内所有人都感到吃惊的浓浓杀意更是喷薄而出。
因为陈瑜认识这老者,其实何止是认识,他对此人简直是刻骨铭心!
宇文悯,元州元婴修士,覆灭紫阳宗的元凶之一。这老者,竟是宇文悯!
知客入内径直来到风璃身侧,正要耳语。几乎第一时间,风璃就察觉到这股令他都感到吃惊的杀意。无关实力,这杀意只代表陈瑜想杀宇文悯的决心。
花园里所有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杀意吃了一惊,纷纷或好奇,或愠怒地向门口看去。
“才多久不见,你这小子名气大了,杀性也大了?”风璃率先开口,并且起身走下主位,几步来到门口,瞪视陈瑜一眼。然后以元婴之尊,将刚才黛姝送进来的令牌双手递还,并向她抱拳一礼道:“在下巽风城主风璃,见过掌令使!请掌令使入内,在下恭聆神君训示!”
修仙界最大的规距就是拳头,风璃以堂堂元婴之尊,当然没必要对黛姝一介筑基修士太客气,能走下主位迎至门口,已经算是很讲规距了。而能令他讲规距并且如此执礼甚恭的,也不是对黛姝本人,而是她身后的宗门,以及她所代表的师兄。
陈瑜浑然没有察觉,风璃称黛姝那位十六师兄为“神君”,他此时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背微驼的老者,这个瞬间他无数次的想要出手,又无数次的强行摁下杀心。这一刻的煎熬,简直要令陈瑜就此发疯!
“发什么疯呢?”黛姝显然没有学过慧远的佛门功法,只好轻拍陈瑜后背令他惊醒,这才道:“进城路上,你不是说忙着修炼忙着赶路,连早饭都没吃么?”
“陈瑜拜见风前辈!”身上紫霞收敛,心中杀意被压下,陈瑜向风璃一礼,毫无风度地道:“实不知,前辈今日宴请的,竟是这个贼子。”
花园里喝斥之声四起,风氏几个小辈纷纷起身,指责着陈瑜的无礼。
风璃苦涩一笑,只看陈瑜刚才的表现,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定是宇文悯参与毁灭了陈瑜的师门紫阳宗。而他一时不察,因想要为老友介绍黛姝,这才请了陈瑜一起进来。主要是修仙界这么大,他哪里会想到,多年不见的老友竟跟陈瑜有如此深仇?
被风璃城主带着进入花园,由仆役在主位之旁再设两个席位,请黛姝和陈瑜坐下后,风璃有些犹豫,但还是指着黛姝开口道:“宇文兄,这位是掌令使黛姝姑娘,她的十六师兄,如今负责掌管中洲五域。宇文兄所求之事,黛姝姑娘一句话就能解决。”
花园里几氏晚辈大感震惊,纷纷看向小麦肤色但倾国倾城的黛姝。他们知道宇文悯所求何事,没想到连风璃都无能为力之事,眼前这个筑基境的小姑娘竟能办到。
而陈瑜的震惊更甚,直到城主府门口,黛姝也没有透露自己的师门。但她的十六师兄竟有这么大的本事,竟可以掌管中洲五域?她的师门,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比中洲五柱更强大?
“这位是陈瑜……”风璃城主突然叹了口气,向宇文悯道:“原来,宇文兄说的四处飘泊,竟飘到元州去了!”
宇文悯,曾经夺舍了林飞,伺机偷袭杀了墨焯祖师,令紫阳宗第二重阵法——都天阴火大阵彻底失去价值,还以宝剑加颈,导致陈瑜差点自爆丹田的元州元婴修士。
与三年前相比,他衰老了很多,原本满头花白的头发尽白。神色里也带着重伤未愈的疲惫,喝酒还不时的轻微咳嗽,看向风氏晚辈眼中满是慈祥,但他正是宇文悯。
其实此间所有人里,论起心情,谁能比得上宇文悯复杂?
感受到浓浓的杀意,看到那令他熟悉的浑身紫意,以及挺立在月门的年轻身影,宇文悯当即就想起当日在紫阳峰,那个被他宝剑加颈却宁死不屈的少年。那个他当真想要收作徒弟,并且下令只能活捉的紫阳宗弟子。
一想起紫阳宗,宇文悯就忍不住心中悸动。他在修仙界闯荡千余年,杀过的修士、灭过的小宗门小家族不计其数。
但唯有紫阳宗,那种全派上下的刚烈,那种到了最后关头,从玄牝、德永,到紫阳真人、陈三思直到其他结丹修士,他们宁肯自爆与敌同归于尽,也不愿投降的不屈,令他直到现在甚至不敢回忆。
正是在覆灭紫阳宗的那一晚,因玄牝、德永道长的自爆,令他和余臣伤了根本,时至今日伤势不但未见好转,反而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他知道陈瑜在巽风半岛,但他没想到陈瑜数月前竟闯出了那么大的名头。说实在,他有些欣喜,他看中的人果然不凡。本想过了今日就前往风临城,继续想办法收陈瑜为徒,就像孟姚收紫苏为徒。
宇文悯伤了根本,自知若没有奇迹怕是活不了多久,他现在极度渴求一个衣钵传人。
毁灭了人家师门,被其师长伤到苟延残喘的地步,还想着收人家为徒,宇文悯都觉得世事无常。但他没想到,竟然在巽风城主府见到了陈瑜,他更没想到,已经过了三年,陈瑜对他的仇恨还如此深重!
“原来这位就是陈公子!”风氏晚辈中一个青年起身,他为了打破席间尴尬,端起酒杯道:“在下风明杰,多谢陈公子送来的天候水,令下和拙荆成功结丹纯色金丹。陈公子,请!”
陈瑜的脸色还在变化,小花跳上几案刚倒好的酒,被他下意识的端起,喝下。
剧烈的咳嗽,憋地青紫的俊脸,令黛姝一阵皱眉,斥道:“不会喝酒就好好喝茶!”
风璃城主突然心中一动,他本以为这二人是在门口偶遇,但是打从刚才在门口,黛姝拍陈瑜后背开始,他就觉得这二人关系不简单。如今黛姝连陈瑜不善饮酒都知道,而且斥责起来毫不见外。
挥手示意风明杰坐下,风璃再次缓和气氛,同时也是好奇,向黛姝问道:“黛姝姑娘竟认识陈瑜?”
“我去过如意宗,在那里给陈瑜当了数日师姐。”黛姝说着,看向正在以茶漱口的陈瑜,嫣然一笑道:“我向师父说起过你,他老人家说,如果你能凭本事走到他面前,就收你为徒!”
心中长叹一口气,宇文悯顿感失落:原来不止自己看中了陈瑜,没想到这个资质极差的紫阳宗弟子,竟这么抢手。
风璃察觉到宇文悯的心情变化,向他看了一眼。
“令师是个男的吧?”陈瑜问,黛姝点头。
“令师是个糟老头子吧?”陈瑜问。黛姝秀眉微蹙,瞪他一眼道:“家师确实极有春秋,但是与中年人无异。”
陈瑜已经彻底压下杀意,此时看向黛姝笑嘻嘻道:“令师如果是女的,并且有黛姝姐一半的美貌,我咬咬牙走到他面前也就认了。奈何令师是男的而且还是个糟老头子……呵,我正准备前往中域金镛城,参加明年的风云大比!”
狂妄啊,风氏年轻子弟心道:虽说金鳞阁的风云大比,收取的大多是筑基修士。但往届所收弟子,哪个不是筑基后期甚至筑基巅峰,似陈瑜这样的勉强筑基中期修士,在风云大比中能活到几轮?还是说,他有本事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将境界提升到筑基后期,这可能吗?
黛姝也在咬牙,她是气恼陈瑜对自己师父不敬。但旋即就展颜一笑,轻抿了抿嘴,道:“你刚才这番话,我会原封不动的说给师父听,到时候你要是因此吃苦,可不能怪我!”
“你师父若真想收我为徒,令我得以尽快手刃贼子报仇雪恨,为何如此没有诚意的,要我走到他面前?”陈瑜对此极为不满,道:“我若能走到他面前,黛姝姐认为,那时的我还有必要再拜师吗?”
有道理啊。风氏年轻人纷纷点头,不论黛姝的师父是什么境界,陈瑜能走到他面前,说明已经足够强大。那么如此强大的陈瑜,真的还有拜师的必要吗,那时应该换陈瑜收徒了吧?
哼!黛姝扭过头去不理他,但她已经打定主意,刚才陈瑜这番“高论”,定要原封不动的转述给师父!
“这位黛姝姑娘,应该就是在方夜宗外,持破阵子大师令牌,来元州大营要求余臣他们依中洲规距,不可伤凝气境修士性命的那位姑娘吧?”这时,宇文悯一边微咳,质问黛姝道:“可回来之后,我等多方打探才知,破阵子大师已经多年不曾收徒,不知你的令牌从何而来?”
“而且你刚才递给风城主一块令牌。”宇文悯再次咳嗽道:“你这块令牌,又是从何而来?”
“宇文兄不可造次!”风璃脸然大变,语气已经有些重了,道:“掌令使的身份不容质疑,那块令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拥有的!”
“原来是黛姝姐救了我?”陈瑜大为感激道。
“终是我人微言轻,无法阻止他们攻打紫阳宗。”黛姝道。
“这位宇文先生质疑我的令牌的来历?”黛姝轻拍储物袋,转而向宇文悯道:“这是破阵子的令牌、这是天机子的信物、这是南疆妖神的令牌、这是……人皇令牌。”
黛姝一次取出好几块令牌,特别是人皇令牌一出,风璃、宇文悯以及风氏子弟一起动容。
他们不禁瞬间以神识探去,那块墨玉令牌上,正散发着连他们也无法确定的岁月气息。难道,这当真是人皇令牌,那修武司马氏奉为至宝的人皇令牌,难道是假的?
众人胡思乱想之际,却见陈瑜满脸好奇的,就那么伸手,从黛姝手中取过墨玉令牌,翻看一阵突然眼睛一亮,吃惊道:“黛姝姐,这不是我和临风伪造的那块吗,怎么在你手上?”
风璃一张老脸憋地通红,宇文悯咳嗽连连,风氏子弟面面相觑。陈瑜拿在手中翻看的,正是陆临风提供墨玉,由他以幽光剑刻下的那块令牌。
“我师父看了这块令牌,斥了一声胡闹,并且说,将来打断你的腿。”黛姝开心一笑,又向宇文悯道:“这些令牌,宇文先生不妨拿去一一求证?”
“黛姝姑娘见谅,宇文兄并不是质疑姑娘的身份,他是有事相求。”风璃赶紧道。
连风氏子弟都没注意到,自黛姝进入花园,风璃虽还坐在主位,但他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身段放地很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