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一方锦帕而已,当不得什么。”夫人罗方氏笑的很牵强,看看那娇艳女子,道:“最近天气潮热,芳儿如果没胃口,想吃什么跟绍儿说,让他来我这里取。”
末了看城主一眼,似解释似提醒,道:“芳儿也是在为我们方家开枝散叶,不能委屈了她。”
这一日,城主府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方锦帕而已。”这是夫人挂在嘴边,用来不断安慰开导城主的话。因为她知道,城主对方绍心生不满了。
回到公事房,案头已经积压了一尺高的公文,但城主再没了批阅的心情。
小花和灌婴蹲坐在公房门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案头重新装满的灵果和糕点,但它们此时不敢进入。因为,沉默但心中酝酿着杀意的罗虚之,并没有让它们进去。
“我给,你才能要;我不给,你绝不可伸手去取!”这是在罗虚之心中重复最多的一句话。
“陈长史进大营,非轮休、非公事不出大营一步。”罗虚之将陈瑜和方绍进行对比,心中不满再次腾的升起:“你算什么东西,本座都在认真批阅公文,你却陪着一介侍妾散步!”
“我的两个儿子,为了得到我的赏识而争相表现。”罗虚之心中翻涌着不满:“而你呢,不问,自取!”
“真不愧是父子,你父可以越过本座,直接从右率大营里调千余军士。”罗虚之继续不满:“你,学着你父越过本座和夫人,将原本要送给蕊儿的法宝,送进一介侍妾手中!”
陈瑜小时候听父亲说过一个故事:一位君王请大将军赴宴,席间上了烤全羊,然而却没有为将军准备刀叉。
父亲陈良说:“君王其实想告诉将军,你想吃美味,想要刀具,可以求我。只要你求,我定会给,你我仍然君臣相得,可为后世传一断佳话。”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君王之意,那大将军见没有刀叉,未经君王允许起身自行取了小刀。
“我给,你才能要;我不给,你绝不可伸手去取!”罗虚之心中再次发狠。
这一日,不断有胥吏为城主送来公文。和往日一样,每次有人来,小花和灌婴都会离开公房,待胥吏离去,它们重新回到门口,双目直勾勾的看着果盘和糕点。
“你们过来吧。”直到快黄昏,罗虚之这才整理好心情,向小花和灌婴招手,道:“你们都是懂规距的孩子,应该受到奖励。”
说着,将重新装满的灵果和糕点,向桌案外推了推。
并不是罗虚之想开了,而是如今快到酉时,天色将晚。夫人会为他送羹汤,若是在书房找不到他,就会来公事房。罗虚之要尽快解决很多事,他心中的很多想法,连枕边人都在隐瞒。
此时不能有任何举动,罗虚之最后终于说服了自己。因为此时,他最重要的事情是将许氏连根拔起。而许氏在风临城族亲、旁亲、姻亲众多,与各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他需要方雍和穆子昭帮他稳定局面。
至于接下来……
这一日的黄昏,陈瑜缓缓睁开眼睛,身上的紫霞慢慢收敛,静室里还弥漫着凝神散淡淡的清香。
已经一个月,正常来说,即使没有极品筑基丹,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修士晋阶筑基境界。
但陈瑜此时披头散发,从凌乱的发间看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目布满血丝,甚至于,他的嘴角,竟有擦拭过的血迹。
“到底,要如何,才能无须筑基丹而成功筑基?”陈瑜身上疲惫心中更是焦虑。罗嘉昕的静室里,精纯的天地灵气太过浓郁,丝丝缕缕可被人肉眼察觉。那汪灵涌表面,不断有乳白色灵气散溢而出,置身于这处静室,无须刻意运转功法,灵气会自主争先恐后的涌入体内。
而每次陈瑜运转紫阳真诀,那种引灵入体而产生的惬意,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幸福。
前半个月,他沉浸于这种幸福,贪婪的炼化着每一缕灵气,希望藉此顺利筑基。
依他的估计,半个月的辛苦修炼,所得精纯法力足以抵得上一颗极品筑基丹,但他没能筑基。
道藏有言: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间,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陈瑜结合道藏这句话,总结分析后他认为,筑基丹所含灵力非常浓郁,被修士服下后,于一瞬间法力达到顶峰。修士正是借助如此庞大的灵气,令丹海沸腾,从而将道台托起。
为此后半个月来,陈瑜先以凝神散令自己放松,甚至控制着一身法力令运行变得缓慢。
突然,他会全力运转功法,全力以赴吐纳吸收静室中的灵气,并且拼尽全力令丹海沸腾。他这是不服用筑基丹,而全力模拟出一个筑基丹的场景。他这是于瞬间令丹海激昂,从而令道台自丹海升起!
可是,没用。
半个月来,他甚至因用力过猛而令自己受伤。丹海是沸腾了,海面浪滔滚滚,雷鸣轰响,然而他所期翼的道台,始终不见踪影。以至于后来神思恍惚之下,他甚至怀疑,之前足足九次心中升起可以筑基的明悟,是幻象。
当然不可能是幻象,作为修士这点辩别力还是有的。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
“或许,那黑蛟纯粹是在撒谎?”陈瑜心中升起如此想法,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在心里,已经笃定了黑蛟在撒谎。
长长的叹口气,陈瑜抬起头,任凌乱的发丝向两边滑落,露出英俊但颇显憔悴的脸庞。
静室的屋顶上,镶嵌的那颗月光石正在散发着柔和光晕。陈瑜看着月光石,心中颇有些不甘,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缓缓合上双目。
再次睁开眼睛时,月光石的光芒依旧柔和,但陈瑜眼睛里,已经没了不甘。
他低下头,看向堆放在身前的小玉瓶。
这次,他的目光没有看向已经开启过的辟谷丹,也没有看向凝神散,他看向的,是至今未曾开启的,装有丹鼎派极品筑基丹的小玉瓶。
他缓缓伸出手,似艰难又似坚定,他的手,伸向了筑基丹。
突然,当指点触碰到筑基丹小玉瓶的温润,似触电一般,他瞬间又将手收回。
然后,他呆了。
“这个场景,我遇到过。”陈瑜呆愣在原地,缩回的右手因为用力而紧攥,他喃喃道:“将手伸向丹药,又瞬间收回的场景,我遇到过!”
似曾相识,自出了如意宗之后,陈瑜再次遇到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呆愣数息之后,陈瑜突然振奋,憔悴的脸上突然就洋溢了满满的笑容,露出他洁白整齐的牙齿,也令他的笑容变得更灿烂。
在如意宗攀登南山阶梯之时,他有过似曾相识;路过如意宫之时,他有过似曾相识;在夷姜石殿,要将小白托付给夷姜前辈时,他也有过似曾相识。
人的心思很受环境影响,似当日身边有紫苏,身后有紫阳宗,陈瑜对这种似曾相识很是反感。因此将小白托付给夷姜之时,他多此一举的当着夷姜那个灵修的面,取出了摄魂钵,还惹得她不快。
但如今在这个静室,在他冲击筑基境界束手无措的当下,心中再次泛起似曾相识,陈瑜只有欣喜。
他再次伸手,取了凝神散撒于静室。待清香弥漫,陈瑜再次静下心来,他在想,自己之前多达九次明悟即将筑基,甚至最后一次他根本无法压制,那时,他在想什么?
第一次,是和褚瑞祥等人自东海回城。当时漫天大雪又是黄昏,从楼船上向下望去,他看到了连绵、起伏,但曲线柔和的群山……
咦?
于此同时在未知之地,黛姝的师父,那位一袭青衫,身形颀长瘦削的中年男子,他和罗虚之城主一样,身处一座极为辉煌的大殿里,正在伏案处理公文。
但他突然心中一动,抬起头来看向虚无。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事实上他也没有“看”,他是在心中类似算卦一般默默推衍。良久,其峻刻的脸上露出些许古怪,细长的双目里,闪烁着激动、责备、以及有趣等复杂。
有些迟疑,其实也就三两息,青衫中年脸上神情变得柔和,细长的眼睛里泛着温情。
“还是如此胆大妄为。”青衫中年喃喃道。只是这句像斥责的话,被他说出又似带着宠溺。
又过三两息,青衫中年仍然望着前方虚无,但神情再变,这次变得凝重。
“劫云。”青衫中年淡然道:“你不该出现,你出现了,他将成众矢之的,散了吧。”
嗯?青衫中年仍看着虚无,他仍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无尽空间无尽距离,并不能阻碍他的心神。他此时脸上的凝重变成微怒,继而大怒。
青衫中年怒容满面的冷哼一声,身子轻晃间,身上那一袭青衫,瞬间换成了朱红帝衮!
不止青衫变帝衮,中年的头上,于此时多了帝冕。
十二旒,代表了帝王身份的十二旒!
从面前垂下的十二道旒串,阻挡了中年的面容,若此时他的面前有人,透过帝冕此时只能看到他明亮眼睛里的凌厉和冷漠。
“劫云,散!”中年淡淡的,再次开口命令。
中年仍然看向虚无,眼中神色不变,也不知在看,或者在想着什么。
“你敢僭越!”正在这时,中年处理公文的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一道中年女子的厉声暴喝。
“滚!”帝冕微晃,中年似比那中年女子还在生气。
沉默。对峙。但显然,那中年女子并没有滚。
良久,或许也就三两息,中年叹口气,身形轻晃,身上的帝衮、帝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之前的一袭青衫。
“师姐见谅,事出突然,来不及跟师姐商量。”青衫中年明显压抑着怒气。不知这怒气是冲着殿外女子,或者劫云,或者干脆就是帝衮帝冕。
一阵沉默之后,殿外女子的声音也柔和下来,问道:“那人是谁?”
“师姐!”青衫中年语带威胁,旋又缓了语气,道:“这是我的私事,请师姐不要过问。”
“动用帝冕还是私事?你敢因私事动用帝冕!”殿外女子不依不饶。
“说了是私事!”青衫中年已经很不耐烦,以压抑的语气道:“下次再用,定和师姐、师兄商量!”
“师妹,这次先算了。”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原来,青衫中年动用帝冕,同时惊动了两个人!
中年女子哼了一声,似听劝离开了。
但青衫中年此时无心处理公文,他沉默的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变得淡然,道:“黛姝,别再玩了,让麒麟尽快下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