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你们再不来,我真的要招了!”陈瑜的声音尽管干哑虚弱,但仍然被地牢外的罗虚之听地清清楚楚。而听到这句话,他即将迈出的脚步猛地一顿,他停在了地牢门口。
身后许怀义、妖修王剑刚等长老有些疑惑,纷纷向罗虚之看去。
此时,地牢里传来诸葛荇的惊呼,崔祛的怒吼,以及吴峰泰浓浓的杀意。
“陈长史毕竟是宗门出身,里面的情形想来很是难堪,我们就不要看陈长史落魄的样子了。”罗虚之的理由冠冕堂皇,随他而来的几位城主虽若有所思,但尽皆附和的点头同意。
陈瑜自认为已经有了城府,自诩足智多谋,却无法掩饰他其实才十八岁的事实。他以紫阳宗的威名,强撑着自己的算无遗策,甚至因巧计令方绍盗取《观兵纪要》而颇为得意。
但事实上,人心之复杂又哪是他一介少年能够洞彻?
就比如,陈瑜至今没有省悟,上次迎接褚瑞祥等风沫城使者,方雍调动了一千城卫军的举动,已经触及了罗虚之的底线。这是因为,他的师父陈三思乃紫阳宗大长老,而且在长达四十余年的时间里,紫阳真人一直在闭关。
因此,陈三思有绝对的权力,可以调动紫阳宗麾下势力,甚至一举促成和掩月、方夜二宗在原阳的对峙。
耳濡目染,师父有这样的权力,他并没有意识到,方雍调动城卫军已经犯了罗虚之的忌讳。尽管他覆灭风临城的计划最重要的一点是:外戚掌兵!
陈瑜在城主府任职已经快半年,他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城主府各司的每一位长老,但他还是太年轻。因为他没有发现,罗虚之城主性多疑。
“陈长史刚才说,他要招了?”罗虚之心中起疑:“他要招什么?”
风狸没那么多顾虑,眼见着罗虚之等人停下,她几步越过就要进入地牢,却被吴叔死死拉住。
“小姐,里面的情形肯定很是可怕,小姐的眼睛只看世间美好就足够,还是不要进去了。”吴叔道。
他们在地牢外磨蹭,并不影响里面正在发生的事。
诸葛荇的惊呼、崔祛的愤怒、吴峰泰的浓浓杀机,无不证明,地牢里陈瑜此时非常凄惨。他已经被从幽铁链上解下,并且嘶着嗓子,道:“吴兄,把我,放到这束阳光下!”
“吴兄,陈瑜的肋骨、臂骨已经尽数碎裂!”诸葛荇的声音在颤抖,地牢里这一束阳光下,她一边帮陈瑜清洗身子,以乞求的口吻向吴峰泰道:“不知,吴兄可有手段,让陈瑜没有隐患?”
“结丹修士都有金丹,拿这个畜牲的金丹给陈瑜进补!”崔祛怒冲冲,咬牙道。
“这铁链,果然出自城卫军。”罗嘉昕的声音也带着颤抖,他看着眼前人不人、鬼不鬼的陈瑜,看着他被诸葛荇清理出的皮肤上那些针眼,惊惧道:“冯莫白使用的手段,也是城卫军用来刑讯逼供的‘透骨噬魂’手法。陈兄,这三天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昭僖自看到陈瑜的样子,就一直浑身哆嗦目露恐惧。而慧远自进门以来,手中快速拨动着碧玉念珠,口中不断念叨着“阿弥陀佛”。
吴峰泰堂堂元婴,也被眼前陈瑜的情形给惊到了。耳听着诸葛荇、崔祛和罗嘉昕的话语,冷峻着一张脸对陈瑜仔细察看。
松了口气,吴峰泰道:“你们不要担心,陈兄可是紫阳宗的亲传弟子!”
见此时连灌婴和小花,都停止了对冯莫白的抓挠,并且满是希翼地看向自己。吴峰泰也不卖关子,微微一笑道:“陈兄的资质确实差强人意,但他的生机,着实雄浑地令人惊叹!”
吴峰泰不知道,陈瑜服用的那颗红提,至今仍有大量果浆不曾炼化。而且连陈瑜自己都不知道,去年那尊仙尸被毁时,两丝仙血融进了他的白玉戒,但一丝仙血,融进了他的丹田。
被冯莫白折磨三天之久,陈瑜至今仍然生机浓郁,全因这两样不该存在于修仙界的至宝!
陈瑜同样松了口气。
冯莫白蓝汪汪的钢针,以及针上沾染的各色粉末,着实令他忧心不已。他如今双臂骨骼尽碎,肋骨尽碎,但他最担心的是被肆意破坏的脏腑。
“诸葛姑娘给我点水。劳吴兄,帮我接骨。”陈瑜瘫坐在那束阳光下,上身的血污早已经被诸葛荇清理干净,此时嘶哑着声音,虚弱道:“崔祛,跟我说说话!”
陈瑜的左右臂骨、肋骨当真已经碎的惨不忍睹,吴峰泰接骨时,他难免会异常痛苦,因此只能和崔祛等人说话,转移注意力以便让他忘记这锥心之痛。
“陈兄,这三天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罗嘉昕已经从保全陈瑜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此时关心道:“据我所知,从未有人在‘销骨噬魂’刑罚下能坚持三天之久!”
“二公子,看到我,头顶这束,阳光了吗?”吴峰泰已经开始接骨,已经没了人样的陈瑜,果然痛的面孔再次扭曲,断断续续道:“冯莫白每晚都要回去向城主汇报,因此我有一整晚时间可以休息。”
“每天早上他开始折磨,我就看着这束阳光,看着它从西边开始移动。”陈瑜一边运转紫阳真诀,身上有淡淡的紫霞,帮他抵抗着接骨之痛,一边道:“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早上,我还能坚持!”
“待阳光终于移动到正午,我就咬牙告诉自己,早上已经受过罪了,不能让早上的罪,白受!”陈瑜一边惨叫,一边道:“待阳光到了下午,我就告诉自己,再坚持,把今天熬完。最多,明天再招供!”
虽有吴峰泰的言出法随,以及陈瑜并不知道的隐秘手段,冯莫白尽管被禁锢,但他仍然耳清目明,他能听到地牢里众人乱哄哄的七嘴八舌,也能听到陈瑜这断断续续且非常虚弱的话语。
只是冯莫白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折磨陈瑜足足三天,没人能抵抗的“销骨噬魂”手段,被陈瑜成功扛了三天。而造成他这三天挫败的最大失误,竟是从洞顶照射下来,如今笼罩在陈瑜身上的那一束阳光!
“陈瑜别闹,当日你被宇文悯那个元婴修士所擒,他的宝剑都架在你脖子上了,但你为了不当他的弟子甚至不惜自爆丹田。”崔祛不信陈瑜会招供,道:“别人受不住的酷刑,我相信你一定能承受!”
“崔祛,相信我,这世上当真有比死更难捱的酷刑!”吴峰泰正在帮陈瑜接骨,他一边惨叫,一边运功,断断续续道:“若没有这束阳光,我是真的无法坚持。而且崔祛,相信我,将人果断杀了,其实是慈悲!”
“阿弥陀佛!”慧远急速拨动着碧玉念珠,口中喃喃道:“罪过罪过。”
“那、冯莫白要的,是什么口供?”昭僖问道。
“他要我承认,来风临城的目的,是为了将风临城据为己有。”陈瑜这简单一句话期间,痛苦的惨叫了足足五次。
而冯莫白要的口供内容,令崔祛、昭僖以及诸葛荇出离愤怒。谁不知道陈瑜是传送出了问题误入风临?而且他初来风临城,还被扒的只剩兜裆布,差点终生被困樟木矿洞?这世上,有这么谋夺别人城池的吗?
地牢里众人愤恨之时,外面的罗虚之,却异常紧张。
这其实还是乞儿心思,手端破碗捧着残羹剩饭,却警惕着来往行人会不会与他抢食。
罗虚之拥有风临城,他只有风临城,因此他对此异常看重。他担心方雍权力太大,又担心陈瑜当真谋夺他的城池。
他刚才停在牢门口没有进来,就是出于警惕,想知道陈瑜扛了三天,要守的是什么秘密。
好在,吴峰泰的一句话,顿时令他羞愧的无地自容。
“陈兄如果想要一个立足之地,愚兄手里头有七座城池,可送陈兄一座。”正在帮陈瑜接骨的吴峰泰道:“愚兄的几座城池都很富庶,百十年下来也能积攒到创建紫阳宗的物资,只是距离元州太过遥远,比风临城更远。”
“我正在盘算,离开风临城之后,组建一支散修联盟。”尽管全力运转功法,尽管浑身荡漾着神秘的紫霞,但陈瑜至今虚弱,他一边惨叫,一边嘶哑着嗓子道:“多谢吴兄好意,但如果需要城池,我会向陆临风开口,那里离元州更近。”
“吴兄,让冯莫白开口吧。”陈瑜道:“我想知道,他身后之人是谁,到底是谁想杀我!”
正在将陈瑜身上零碎的骨头慢慢拼接的吴峰泰,轻挥袍袖,冯莫白仍然被禁锢,但他此时已经能说话了。
“冯前辈,二公子就在这里,你不信可以问他。”陈瑜享受着头顶照射下来的阳光,看着冯莫白道:“当日我是和二公子、方大统领还有景蕊道长一起去的东海,我们去时,你的弟子真的已经死了,而且是死于鳗妖之手!”
陈瑜向罗嘉昕解释,当日在海边礁石看到的那个绿衣女尸,就是冯莫白的徒弟。并且告诉罗嘉昕,冯莫白得到消息,是他杀了那个绿衣女子。
罗嘉昕立刻察觉到其中的异常,霍然看向冯莫白,森然道:“此事,只有我、陈兄、方绍以及蕊儿知道。说,是谁给了你这个消息!”
罗嘉蕊身在玄都观,陈瑜不可能给自己找麻烦,而今日之前,罗嘉昕根本不知道那个绿衣女尸,竟是冯莫白的徒弟。那么,谁给了冯莫白这个消息?
冯莫白不说话,他的脸上被小花抓挠的血肉翻卷,此时犹带着愤恨转过头,看向洞顶那个照射着阳光的窟窿。
“冯前辈,既然你有异宝,可以洞悉发生在秘境中的事,那么你儿子临死之时陈兄在钓鱼,至少说明了一点。”昭僖不忍心再看毫无人色的陈瑜,背对着他看向冯莫白,道:“至少,陈兄将你的儿子,从诡河里救了出来!”
“我也被陈兄从诡河救出,只是我立即离开了那里。”昭僖看着冯莫白,道:“前辈认为,你儿子当时没有尽快离开,是因为和陈兄一样侠肝义胆,准备对诡河里其他同道施以援手吗?说你儿子古道热肠,你信吗?”
“你住口!”冯莫白怒急,尽管他儿子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不允许人死了还被人诋毁。
“陈瑜,他就是用长几上那些钢针给你施刑的吗?”崔祛也想知道是谁要杀陈瑜,因为如果事关罗嘉昕与兄长争储,那么冯莫白身后之人,很可能也会对他出手。看看陈瑜如今的惨样,崔祛不认为自己能扛得住如此酷刑,此时森然道:“我们也用这个手段,逼这老东西招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