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紫阳殿顿时安静,只剩灵雾仍然枭枭,灯盏的火苗轻轻摇摆,以及满殿修士略显粗重的呼吸。
紫阳真人、陈三思,甚至范延秋和黎远都被逢子机这话震惊了,然而奇怪的是,李恪、楚晓晴和梵玉兰三人,在这种情况下竟泰然自若。她们一边夹着眼前可口的菜肴,一边从侍者手中接过百花清酿自斟自饮。
逢子机的话太严重,紫阳真人的身份令他不可接此话茬,因为他的话就代表了紫阳宗的态度,很可能一句话之后再无转圜的余地。
陈瑜都能听出逢子机这句话的别有所指,陈三思又如何听不出?但此情此景,他只能哈哈一笑,道:“晚辈听闻荡山风景如画,四季常青。前辈半生以荡山为家,怎可以浮萍自居?”
“荡山确实好,山川秀丽,草木葱茏。”逢子机面前的琉璃盏已经空了,元靖想了想,还是帮他添了酒。只听逢子机继续道:“不过,荡山灵气稀薄。若只老夫一人还好,奈何老夫年近迟暮却动了凡心,想紫阳宗创派祖师也只有元婴境界,却为弟子留下这偌大基业。老夫感激河阳城有生祠,但老夫更希望死后得享香火。”
修仙界对死这个字颇有些忌讳,比如之前陈三思说起创派祖师,用的是仙去一词。在修仙界,斗法被杀称之为殒落,寿终正寝称之为道殒,对别人的长辈用仙去或者千秋万岁,都是些客气的说法。
当然,对自己就无需客气,因此逢子机坦然说了个“死”字。
只是逢子机这个死字一出,却是给了紫阳宗众长老实实在在的威胁。因为这个字,令紫阳真人、陈三思等人立刻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意扑面而来。逢子机这个“死”字,用了元婴修士特有的神通――言出法随!
陈三思神色猛地一僵,很快坦然的哈哈一笑,举起面前酒杯却发现是空杯。心中埋怨陈瑜去伺候了逢子机,自己的侍者没有眼色。
作不以为意状笑着放下酒杯,道:“原来前辈是想要开山立派,这是大好事啊,相信不久的未来,我西北修仙界将四足鼎立!”
在陈三思的示意下,侍者终于帮他添了酒。此时举杯向逢子机道:“不瞒前辈,我紫阳宗一直在收集天下地理地势图册,里面颇有些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只待宴会散去之后,晚辈亲自将图册给前辈送来。”
又向紫阳真人道:“前辈既然有意开宗立派,我紫阳宗应该有所表示。不如一会儿请几位师弟准备清单,由师兄批准为逢前辈准备一应物资?”
紫阳真人一直保持着笑容,闻言点点头道:“此乃应有之意!”
直到此刻,逢子机的弟子范延秋、黎远终于欣喜,麻贵和周不疑更是喜形于色。但李恪、楚晚晴和梵玉兰,仍然自顾着喝酒吃菜。她们太平静,似乎逢子机开宗立派这么大的事,和她们这几个徒孙没什么关系。
“何须劳烦地理图册,老夫心中其实早有腹案。”逢子机的脸上同样无喜无忧,先感激一下紫阳真人承诺的一应物资,道:“至于地点,老夫认为紫阳山脉以南三百里就很好。”
哼!嗤!嗯!各种怒哼次第响起,紫阳真人仍然保持着微笑,陈三思却一下子脸色铁青。不单是他,屈突昧、慕容耜,就连向来好脾气的汲温都须发皆张。
“混账东西!”一声暴喝先于陈三思响起,陈瑜愕然循声望去,却是正在帮周不疑添酒的侍者,听到逢子机这么不要脸的话手上轻抖,将倾出的琥珀色酒液洒在了周不疑身上。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立刻就能看出宗门弟子和野路子的区别。
元靖、陈瑜和步婷神色如常,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师长能解决眼前困局。侍者手上轻抖确实不应该,然而众人看去时,侍者虽然在连连致歉,却仍然从容平静。反观周不疑,他有些气急败坏,而且似乎很看不惯侍者的平静,于如此隆重的场合,当着紫阳宗以及他师祖的面,竟抬起手来要扇侍者耳光!
“周师兄请手下留情!”这一幕令陈瑜眼前一亮,他心里电光石火闪过无数念头,但手上更快。他跪坐于黎远身侧,在周不疑这巴掌将将落下,而侍者仍然平静准备承受之际,一道淡紫色巨掌蓦然出现,一把攥起侍者移开少许,令周不疑这一巴掌落空。
纷杂念头涌进脑海,陈瑜没有紫苏的果断,无法分辩哪个念头更合理。但他只遵循最简单的想法,制造混乱,让师父师伯他们有时间思虑应对之策!同时,打破殿中的剑拔弩张,为师父师伯他们重整旗鼓赢得时间!
果然,殿中喝叱声暴喝声纷杂而起。紫阳宗众人令周不疑手下留情,逢子机的弟子,周不疑的师父更是喝令他立刻住手。
侍者被陈瑜救下后,周不疑立刻怒而向陈瑜看来,他眼中的怒火似要将陈瑜给烧成灰烬!
周不疑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态,陈瑜在职方司的各种计划中饱经历练,知道周不疑这是身为散修,面对紫阳宗弟子有天然的自卑。但是他的师祖乃元婴修士,令他心中又不期然的升起浓浓的自负。
受这种心态驱驶,周不疑需要别人把他当祖宗供起来,又厌恶别人不经意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嘲讽。修仙就是修心,而周不疑的心无疑太脆弱。
“晚辈孟浪了,请范前辈逢前辈原谅。”陈瑜却看都不看周不疑,径自向范延秋和逢子机请罪。逢子机无动于衷,范延秋轻轻点头示意无妨。陈瑜又多次一举的,转过身子向梵玉兰道:“劳驾梵师姐对周师兄稍作安抚,在下适才绝无恶意,这一点梵师姐是知道的!”
“你!”周不疑一下子面红耳赤,指着陈瑜一时气结。至于为什么会怒不可遏,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陈瑜,不可胡闹!”陈三思立刻喝止,陈瑜再次请罪。
一番纷扰终于结束,紫阳真人喝口酒,向逢子机道:“前辈此来紫阳宗,不会专为紫阳山脉而来吧?”紫阳真人轻轻摇头,声音无喜无忧平静无波,道:“只是晚辈认为,紫阳山脉有紫阳一宗足矣!”
紫阳真人这是一口回绝了逢子机!
“是吗,单凭着紫阳一个宗门,当真能守住紫阳宗?老夫不信!”逢子机摇摇光秃秃的脑袋,淡然道:“然,有了老夫的宗门,至少可以和紫阳宗一起对抗元州道友。”
“我不要他!”突然,殿内气氛再次被打破,这下连逢子机的脸上都升起怒意。看去时,却是周不疑正在面红耳赤。
刚才的侍者出现失误,尽管宴席即将结束,紫阳宗仍然帮周不疑安排了新侍者,只是这个侍者只看服饰就知道乃是杂役。
周不疑既自卑又自负,认为临时侍者身份低贱却被安排来他的身边,是对他的羞辱,因此大发雷霆。见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周不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梗着脖子吼道:“叫刚才的紫苏和曾新瑶来给我侍酒!”
陈瑜大怒,霍然起身,一道擒龙手向周不疑抓去。
“陈瑜师兄息怒!”李恪淡然开口,同时右手轻挥。四下无风的紫阳殿立刻狂风大作,此风不惹地面淡淡的灵雾,不灭穹顶飘忽的灯火,直种陈瑜的擒龙手而去。
冷哼一声,陈瑜心念微动手上不停,但击出的擒龙手瞬间转为碎星拳。
轰隆一道闷响,碎星拳于霎那连击九次,李恪想要云淡风轻拦截的掌风,被陈瑜瞬间击破。电光火石间,碎星拳蓦然又转为擒龙手,毫无阻碍地将周不疑紧紧攥住!
李恪大惊,梵玉兰、楚晓晴同样神色凝重。范延秋、黎远举杯喝酒以掩饰心中诧异,陈三思、屈突昧纷纷喝令陈瑜不可造次。
呼地一声,巨大的淡紫光掌,攥着因窒息说不出话的周不疑飞出殿外。
“范前辈见谅,晚辈孟浪了!”陈瑜重新跪坐于黎远身侧,向下首处的范延秋致歉。
“陈师兄只是孟浪,不是失礼吗?”楚晓晴的神色已经恢复,抢在殿中其他人开口之前道。陈三思、紫阳真人等人迅速交换眼神,逢子机的这几个徒孙,来历果然大为可疑。
“楚师姐见谅,逢前辈专注大道,晚辈这里只有羡慕遵崇,别无他意!”陈瑜语中带刺,暗讽逢子机收徒却不教导。
“好了!”见陈三思等人又要喝斥陈瑜,逢子机连脑门都泛起红意,道:“今日,元州道友将于今日午时开始进攻方夜宗!”
紫阳派众人悚然一惊,他们不惊讶元州修士终于动手,而惊讶于逢子机如何得知如此消息!
“据老夫所知,紫阳宗两位元婴已经外出。如今筵席即将结束,而留守紫阳的这位元婴至今还不现身,是没有底气吗?”逢子机安然跪坐于几前,淡然道:“今日老夫只要紫阳宗南面三百里,待他日有变,紫阳掌教认为,老夫的条件就不会变吗?”
殿内气氛瞬间凝重,尽管这次的接风宴出了状况已经成为笑柄,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挣扎仍然无用。
如果当真如逢子机所说,元州修士将于今日进攻方夜宗,如果方夜宗未难给予元州修士重创,那时逢子机要的,还会是区区南部山脉三百里吗?
“逢前辈倒是坦荡。”紫阳真人缓缓起身,看着逢子机,道:“他日我紫阳一脉尽皆战死,这诺大的紫阳山脉,前辈想要尽管拿去!”
“但是今日,整个紫阳山脉乃先辈心血,本座无权、也绝不令寸土从我手中流出!”紫阳真人目光转向陈三思,道:“来者是客,本座累了,由陈师弟替本座招呼逢前辈!”
紫阳真人这句“逢前辈”咬地很重,身为前辈的元婴大能,在紫阳宗的势力范围隐居修炼,然后在紫阳宗危急之时趁火打劫欺负他们这些小辈。这样的前辈,其德行果然令人赞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