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赵旻、刘备等人不同,江东大军是在停泊于浩荡大江畔的斗舰、艨艟之上,被昂立于1艘大斗舰船舷舷首上的孙策、孙河、孙权、孙尚香……宗室,以及1众虎臣送走。
在吴景、朱治、韩当和黄盖4老离去后,如今丹徒城内,除孙家1众宗亲之外,孙策最信任的心腹只剩下孙河、吕范、张昭和张竑4人。
周泰、蒋钦、陈武、董袭、凌操和贺齐等猛将,因孙策如今并未完全掌控会稽、豫章2郡之故,不可能1直留在丹徒城。
建安6年的江东5郡,各地动乱此起彼伏。
实际上,后来的江东重臣,包括江表十2虎臣在内,他们的部曲大多来自于平乱收俘。
于是乎,紧随吴景等4老之后,陈武赴庐江郡协助庐江太守李术平乱;
周泰、蒋钦赶赴豫章郡巴丘县,防备长沙太守刘磐趁孙策两头难以兼顾之时,出兵攻伐豫章郡。
董袭、贺齐2人则率兵向东南而行,镇压会稽郡山越之乱。
于是乎,这1日之内,完全来不及反应的香妹子,便眼睁睁看着自己大兄身边1众强将纷纷率军离去。
直至凌操主动请缨,欲率部曲赴吴郡东南抵御山越人之时,香妹子方才反应过来、及时劝阻孙策同意凌操出征。
“大兄,而今吴郡士族仍与孙家不睦,且吴县大姓6家、顾家并未随大兄迁至丹徒,此乃天大之隐患、大兄不可不防也。”
孙策虽已部分听取妹夫赵旻的建议,对江东士族采取安抚、压制并行之策,但为时已晚。
这与孙坚、孙策父子的早期经历有极大关系。
孙坚与孙策籍贯虽在江东,却均在江北发迹。
孙坚早年活跃在徐州的下邳与广陵(见《孙破虏传》);
孙策则活跃在扬州的庐江与9江(见《孙讨逆传》)。
因此,孙氏父子的中坚力量,主要由“流寓士人”与“江北地主”构成,也就是淮泗集团。
孙策横扫江东之时(195-199),离不开淮泗武人的军事支持;
淮泗人因为远离故土,无法再通过“乡举里选”而出仕,故需要孙氏的任命而出仕。
双方各取所需,因此形成同盟关系。
周瑜(庐江)、陈武(庐江)、周泰(9江)、蒋钦(9江)、张昭(彭城)、张纮(广陵)等1干文武,皆为淮泗出身,他们成为孙氏兄弟的肱股之臣。
江东集团即吴郡4姓(朱张顾6)、会稽4姓(虞魏孔谢)为代表的土着力量。
他们对孙策抱有敌意,多次武装反抗孙氏兄弟的统治,因此遭遇残酷杀戮。
在孙策平定江东过程中,吴郡名士6康、高岱、王晟,吴郡太守许贡,先后被孙策诛杀。
会稽大姓周氏、盛氏也6续遭到夷灭。
另有祖郎、钱铜、邹他、严白虎等地方豪强,亦被诛戮殆尽。
孙策如此做,固然是因为江东豪族根深蒂固、且对孙策怀有极深敌意之故,但也不得不承认,孙策因手段过于酷烈,结果反而适得其反。
江东豪族,1度与孙策水火不容。
在孙策与江东豪族矛盾激化到极点的情况下,孙策即便有意缓和矛盾,江东豪族1时之间也难以接受孙策释放出的善意。
尤其是,在孙策已渐渐与赵旻对立起来的情况之下。
要知道,这些江东豪族,未尝不曾怀有类似荆州豪族1般的心思。
最要命的是,孙策如今迁治所至丹徒城后,认为吴县士族在丹徒城无法再1手遮天,所以孙策仍然不屑于如苟哥1般,只要出城必率至少1屯(百余人)精骑。
以是故,愈发懂事识大体的香妹子,才不敢让孙策离开丹徒城哪怕1步。
甚至于,受稳如老狗的苟哥影响,只要丹徒城内孙策的众多心腹离去,香妹子便极为不安。
孙策面对小妹的担忧,显得颇不以为然。
“阿香不必担忧,我麾下今尚有万余精兵,纵是诸多大将出征,我又有何惧哉?”
孙策的话是没错,但孙策你敢不敢像苟哥1样,出门至少率百余精兵亲卫、以及至少1什(满编为十3人)可随时召唤援军赶来的斥候随行?
所以香妹子毫不客气地反驳自己大哥。
“大兄若愿率1曲精兵随行,妾便无话可说。”
1曲为5屯,即近6百人。
深受苟哥熏陶的香妹子,终于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英雄孤胆的超勇美少女,变得成熟稳重许多。
孙策却1如既往。
其人嗤笑1声:“阿香,我孙家儿女,何曾如此胆小如鼠?再者,丹徒终为我亲选之地,在丹徒,宵小之辈焉能奈我何?”
香妹子美眸泛雾,“扑通”1声拜倒于地。
“妾乞请大兄3思!”
孙策登时心疼不已。
其人扶起小妹,无奈长叹1声。
“也罢!且待诸将归来,我再遣凌将军出征。”
香妹子转嗔为喜。
“大兄不必忧愁,夫君至多1月便至丹徒城,大兄若有难解之事,届时可与夫君商议。”
孙策也转忧为喜,纵声大笑。
“甚善!旻弟难得有暇,届时我必与旻弟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香妹子见其人大哥不似作伪,便暗暗松了1口气。
辞别孙策之后,香妹子仍有些不放心,于是妹子快马加鞭,驰至吕范府邸。
吕范与孙策虽名为臣主,实则有升堂拜母之情义,所以香妹子相见吕范,同样简单至极。
吕范得知香妹子求见,2话不说便放下手中事务,唤来自己夫人,与孙尚香在正堂见面。
心系大哥安危的香妹子,懒得与吕范寒暄,而是直奔主题。
“子衡兄长!妾深恐大兄之安危也!”
吕范抚须的手微微1僵。
“阿香何出此言?”
虽已成熟许多、但心思仍单纯的香妹子毫不讳言,将自己心中所忧娓娓道来。
吕范抚须默然。
吕范的貌美正妻刘夫人见气氛有些凝重,便微微1笑道。
“阿香不必忧愁,拙夫而今亦有3千部曲、1屯骑兵,便是吴侯轻车简从出城,拙夫亦可及时护卫吴侯。”
吕范明显有些烦躁。
其人转首瞪了爱妻1眼后,复又向孙尚香作揖。
“阿香若心存忧虑,不妨即刻渡江至广陵郡,求助于广陵太守陈元龙。
陈元龙深知卫将军与主公之情义,且其人又颇为任侠,必不会袖手旁观也。”
刘夫人丝毫不因自己夫君那1瞪而心怀芥蒂。
恰恰相反,刘夫人站起身向自己夫君盈盈1礼。
“夫君高见,妾乃妇人之言,不足1哂也。”
诚然,若当真有人欲行不轨,其召集而来的部曲绝对不在少数,吕范那区区3千兵卒、百余骑兵,又能济得甚事?
在极为了解孙策的吕范看来,自己与其指望孙策及时展开自救,倒不如干脆去找陈登求援。
在吕范看来,在生死攸关的危机面前,这么做不丢人。
没错。
吕范也同样认为,江东豪族贼心不死。
吕范、刘夫人这夫妇2人言罢,香妹子便美眸1亮。
妹子唤来出身于赵家旁支的亲卫曲军侯,对吕范道:“子衡兄长,夫君这5百精锐重骑兵,便暂由兄长代为照拂!”
吕范也是个干脆人。
其人当即颔首。
“阿香,某亲自护送你渡江赴广陵!”
其实,香妹子即便孤身至广陵也无妨,天下谁人不知,香妹子是卫将军爱妾?
广陵虽实际为陈登割据,但别忘了,陈登对苟哥心服口服、极为推崇。
更何况,当今天下谁敢轻易捋卫将军虎须?
所以,香妹子只要到广陵,便与其人回到许都无异。
丹徒距江都、广陵2县,不过隔着大江而已。
3地在汉末,同属东海之滨。
后世的南通、崇明岛、魔都,如今都是汪洋。
于是乎,不但渡江后的香妹子被江都、广陵2县官吏热情接待,就连送香妹子渡江的吕范,也被2县官吏热情挽留、款待。
晚宴之时,广陵令含笑作揖。
“子衡先生,敬请留宿1晚护卫某等主母,某等已联名上书,陈府君明日必至此地。”
吕范1方面放心不下孙尚香,1方面也想再见1见那豪杰1般的陈登,于是其人欣然应允。
孙尚香也对侠肝义胆、豪气纵横的陈登极有好感,何况此番妹子还有求于人。
故而妹子也轻点螓首。
“只是有劳陈府君奔波劳碌。”
1时间,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同1时间…
许都竟陵侯府内。
竟陵侯,便是刘瑁。
刘焉本是荆州江夏竟陵县人氏。
此刻,刘瑁的书房之中,赵旻居中而坐,刘瑁夫妇和吴懿,则端坐在赵旻下首。
不言而喻,苟哥塞给吴懿的物事,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愈发显出老涩批本色的苟哥,偷偷打量了1番据说贵不可言的吴夫人之后,心中很欣慰。
因为吴夫人虽貌美,却远不及苟哥的乖宝宝卞夫人。
吴懿抱拳行礼。
“主公之苦肉计甚妙也!天子得知某被主公逐出卫府,便屡次3番召某觐见。”
苟哥对此毫不意外。
“子远兄,我非欲对天子不利,但求自保耳。”
然后…
刘瑁之言,震惊了赵旻。
【作者题外话】:授兵制作为战时政策,在东吴肇基之初,确实起到过正面作用。
比如它切实有效地调动了将领的作战积极性,同时也刺激了将领们“讨伐山越,补充兵员”的欲望,侧面加速了对东南地区的探索和开发。
注意:山越即“逃避徭役,匿居深山”的扬州(扬州刺史部6郡)百姓。
他们往往被东吴将领分取,成为私兵的重要来源。
此事详见唐长孺《宗部与山越的关系》与《孙吴的领兵制度》。
(诸葛)恪以丹杨山险,民多果劲,虽前发兵,徒得外县平民而已,其馀深远,莫能禽尽,屡自求乞为官出之,3年可得甲士4万。--《吴书诸葛恪传》
(贺齐)转击盖竹,军向大潭,2将又降。凡讨治斩首6千级,名帅尽禽,复立县邑,料出兵万人。--《吴书贺齐传》
不过归根结底,授兵制毕竟是1种临时性政策。它具备较强的封建色彩,与大1统的历史趋势相悖。因此授兵制常态化之后,也引发了诸多问题。
孙权为了应对这些问题,又被迫发明了诸多配套措施,比如奉邑制、复客制等等。然而奉邑制与复客制,均是以让渡赋税、人口为代价,又变相损害了东吴的财政根基。
照此,相当于先有上层建筑(授兵制),之后再设置经济基础(奉邑制、复客制),积弊更深。
虽然孙权通过个人的权谋诈术,遏制了“地方藩镇化”的趋势,但无法解决其余隐患。纵览东吴历史,讨伐山越,人人争先;对外作战,1塌糊涂。其实都是制度使然。
理由显而易见。讨伐山越意味着扩充私兵;但对外作战,则意味着消耗私兵。
因此,东吴的对外战争中,不仅江东大族战斗欲望低下;
淮泗集团为了保存实力,也往往出工不出力。
比如合肥之战中(215),淮泗集团的干将徐盛、宋谦便1触即溃,狼狈奔走。
说到底,无外乎私心作祟。
合肥之役,张辽奄至,诸将不备,陈武斗死,宋谦、徐盛皆披走。--《吴书潘璋传》
在建安十3年(208)讨伐黄祖的战争中,凌统“与所厚健儿数十人共乘1船”,手下实际就几十个兵。
如此窳劣的建制,比授兵制的下限(4百人)还差很远。
(孙)权复征江夏,(凌)统为前锋,与所厚健儿数十人共乘1船,常去大兵数十里。--《吴书凌统传》
照此看来,合肥之战中(215),孙权虽然号称“十万甲士”,实际水分极大,根本不可能达到十万的数量级。
俄而(孙)权率十万众围合肥。--《魏书张辽传》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张辽率领8百人便能突破东吴的本阵,还把孙权打得逃到土丘上,“以长戟自守”。
显而易见,彼时吴军之中,对军士数量无疑是滥报成风,上行下效。
(张)辽夜募敢从之士,得8百人,椎牛飨将士,明日大战……(孙)权大惊,众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张)辽叱权下战,(孙)权不敢动。--《魏书张辽传》
未来几章…咱们跟江东较上劲了。
接着上1章,继续为您说。
关于受到吕1迫害的东吴官僚名单,史书中记载极为详尽,我在开篇也有提到,此处便不废笔墨。主要谈谈受打击群体的“人物共性”。
受到迫害的大臣,从地域划分,大多是“江南士人”。
注:江东=江左=江南。行文时不拘1词,特此注明。
左将军朱据(扬州吴郡)、上大将军6逊(扬州吴郡)、丞相顾雍(扬州吴郡)等人,皆在吕1的构陷名单中,是打击的主要对象。
时校事吕1操弄威柄,奏按丞相顾雍、左将军朱据等,皆见禁止。--《吴书潘濬传》
时中书典校吕1,窃弄权柄,擅作威福,(6)逊与太常潘濬同心忧之,言至流涕。--《吴书6逊传》
上述诸人不仅是典型的扬士,还是吴郡4姓(朱张顾6),且与孙氏同郡(吴郡富春县)。
换言之,孙权因为出身卑贱,对江南的豪族特别提防。
虽然孙权放弃了孙策的“尽诛英豪”等血腥政策,转而通过联姻手段,逐渐完成了自身的“江东化”;
但对吴郡门阀,始终心存芥蒂,不肯完全信任。
吕1案并非孤例,实际与之前的“暨艳案”和之后的“2宫案”有密切的逻辑联系,都是孙权主动挑起的冤案,意在打击权门,维护公族的统治权威。
受到迫害的大臣,亦有江北士人(淮泗集团)。但这群北人已经逐渐“本土化”,行为和立场上,与江南大族无异。
淮泗集团是“孙氏兴家”的基本盘,张昭(彭城)、张纮(广陵)、周瑜(庐江)、鲁肃(临淮)、诸葛瑾(琅琊)等人皆属该集团。他们因为远离故土,丧失了宗族倚靠,故全心全意依附孙氏,特受宠待。与江左门阀大大不同。
问题是,随着孙氏在江东的统治深入,淮泗集团的许多成员,也逐渐开始“江东化”,大范围与江左门阀通婚。甚至不少淮泗人士,随着时间的推移,还“着籍江东”;即放弃在江北地区的旧日族望,而成为“新扬州人”。
注:彭城张昭(徐州)、沛国薛综(豫州),巴郡甘宁(益州)后裔皆以扬州丹阳为籍贯,详见《晋书》。田余庆在《孙吴政权的江东化》1文中,曾认为籍贯改易与“乡举里选”的传统有关,即土着更方便被推荐出仕。
吕1案中,江北集团有诸葛瑾、步骘、郑胄等人先后遭到迫害。颇疑张昭亦涉足其间,只因失宠已久,故不论。
张昭(徐州彭城)后代落籍江东,又因为本人首鼠两端(赤壁之战的带路党),早已失去孙权信任。
诸葛瑾(徐州琅琊)是张昭的儿女亲家,其女嫁昭子张承为妻,大约以此受牵连。
及吕1诛,(孙)权又有诏切磋(诸葛)瑾等。--《吴书诸葛瑾传》
注意:按此足见吕1在世时,诸葛瑾已经失宠;吕1死后始得觐见。
步骘(徐州广陵)与步夫人同族。
步氏特受孙权宠爱,其2女孙鲁班与孙鲁育,分别嫁全琮(扬州吴郡)与朱据(扬州吴郡)。
全、朱又都是江东大姓。
这群“丧失立场、与江东大族合流”的淮泗人士,同“江左土着”1样,也是孙权的重点防范对象。
1方面孙氏与其通婚以为安抚,另1方面又授意吕1对其进行迫害打击。1手萝卜,1手大棒,耍得飞起。
至于出身荆州武陵、本属刘备集团的潘濬等人,因为政治污点问题,也处在打击范围之中。不过此类人物并非重点。
吕1(孙权)掀起的肃反风暴,主要还是针对江南豪右,以及“变质的江北旧人”。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孙权的白手套,吕1为何会被处死?
下1章咱们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