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赵旻一惊的原因,不止是因为原本极为宽敞、约十丈见方(长宽近二十三米)的大堂此刻人满为患;
也不止因为,除了汉阳三郡、武都郡各望族士人之外,堂内还有为数不少的武者…
尽管那些武者皆手无寸铁,且此刻皆老老实实站在大堂两侧的壁旁。
显而易见,这些武者都是凉州望族们的部曲。
真正使赵旻震惊的,是那些凉州士人们,脸上都带着夹杂着悲怆、毅然决然的复杂神色。
苟哥几乎在短短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这些凉州士人,恐怕皆以为他们将有去无回,所以带来这些部曲为他们收尸…
苟哥心中哭笑不得。
老子又不是那残暴不仁、且缺大德的曹孟德!
你们至于如此嘛!
军人出身、又有至高信仰的赵旻,当然不可能像曹老板那般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但赵旻百战百胜、用兵如神,也是不争之事实。
更何况,凉州因距关中极近,因此凉州士人对赵旻的能力有更加直观的认知。
去年赵旻一夜尽诛关中八贼将、两万贼兵在前,卫府精骑一朝全歼万余休屠各骑兵在后,这些凉州士人们而今畏赵旻、卫府如虎,又哪里敢与赵旻为敌?
盖因赵旻杀人狂魔的形象,已经深入凉州士人人心。
他们实不知,赵旻之所以尽诛关中八贼将及其部曲,是因为那些人都是食人魔,赵旻怎么可能允许那些毫无道德底线的食人魔生还?
而卫府之所以全歼休屠各骑兵,更是为了一战吓住休屠王和韩遂,此所谓:杀戮是为了和平。
赵旻虽不可能准确把握住凉州士人们的细微心理,但这并不妨碍其人洞悉凉州士人们的心态。
所以,其人不再犹豫,大步流星走进大堂。
其人径自走到主位,抱拳环顾四周。
“诸君不必紧张,更无需忧虑,我遣韦休甫、姜伯奕、杨义山等召诸君至此,乃为共商振兴凉州之大计也。
我可保证,纵然诸君与我道不同,我亦决不会为难诸君,诸君大可安然离去。然则…诸君在听我一言之后,必不会坐失此天赐良机也。”
赵旻说完后,便不再开口,默默观察众人反应…
然后,苟哥便在一群大老爷们中,看到了清丽脱俗宛若出水芙蓉一般的王异。
倒不是苟哥好色,而是因为王异这名天然去雕饰的出尘女子,立于一众男子之间,委实有些醒目。
赵旻心中虽对此有些疑惑,但其人的目光并未在王异身上停留。
赵旻入目所及,见到的是一张张带着迷茫、疑惑、不安、惶恐、惊疑不定等多种表情的脸。
不言而喻,这些凉州士人们,根本不信赵旻的话。
赵旻对此颇感无奈。
哦,老子在你们心目中的形象,竟然如何可怕?
万般无奈之下,赵旻只好请荀攸出马。
“公达先生,有劳你为诸君解释一番。”
此刻,苟哥只想感慨一句:
在路演之时,创业讲师何其关键!
荀攸早年间,也曾在关中与老贼董卓、李傕郭汜二贼为伍,所以凉州士人皆对荀攸不陌生。
这里不得不插一句:
荀攸与董卓、李郭关系和睦,又与贾诩关系匪浅…
那么可想而知,李郭二人利用刘协这个因果律大杀器,疯狂策反关东诸侯、挑起天下纷争之计…
其背后,未尝没有荀攸的影子。
以是故,荀攸才会在赴益州上任益州牧之时,驻足于荆州南阳郡数年。
至于在此期间,其人是否与贾诩一同归入张绣麾下,便不得而知了。
总之,直至建安元年(西历196年)曹操挟天子迁都许县之时,荀攸仍在“观变蜀汉”,不肯接受征召,可见他仍未放弃入川割据的念头。
太祖迎天子都许,遗(荀)攸书曰:“方今天下大乱,智士劳心之时也,而顾观变蜀汉,不已久乎!”
摘自《魏书之荀攸传》。
综上所述,荀攸前出仕于董卓老贼,且与老贼麾下,凉州名士周慎之子周毖(bi),以及姑臧人贾诩交好,加之荀攸又在长安居住达五六年之久,因此凉州人对荀攸颇觉亲近。
是以,荀攸便极适合做路演的讲师。
只见荀攸微微躬身作揖,以一口颇像那么回事的西府话侃侃而谈。
“诸君想必皆曾闻荀某之名,荀某可保证,某家主公所言非虚。卫府上下此番至凉州,实则为解凉州士民倒悬之苦而来也。
诸君,自中平元年(西历184年)至今凡一十七年,凉州已有数次大乱,以至于白骨盈于野,千里无鸡鸣。
是以,今中原甫定、朝廷初兴,某家主公便迫不及待赶赴凉州,欲收复二关、重设西域都护府,再开西域至凉州之商路。
此外,为便于西域、凉州、关中三地之货殖往来,某家主公有意于武都郡、汉中郡沔阳城兴建工坊。
兼且,某家主公欲使其规模如汉阳三郡之工坊一般,汉阳冀城赵氏可有人在此?”
冀县是汉阳郡郡治所在,便是如今的天水市甘谷县。
冀城便是冀县县城,在秦汉,通常称之为邑。邑人,便是同县老乡。
荀攸话音甫落,便见一名方面宽额、鼻直口方、相貌堂堂的弱冠男子,从人群中大步走出。
赵旻看到,那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的妙龄女子,也随那男子走到大堂中间。
荀攸含笑作揖。
“郎君乃汉阳冀城赵氏子弟?”
那男子正是赵昂,其人订婚未过门的妻子王异,则紧随于其身后。
赵昂作揖道:“公达先生,某乃汉阳赵伟章也,某久仰公达先生大名,今日得睹尊颜,幸何如之!”
旋即,其人又为荀攸介绍王异。
“公达先生,此乃拙荆王氏。”
苟哥瞪大了眼睛。
赵昂?王异!马超死对头啊!且慢!
此时王异不应该是个垂髫小丫头吗?啊这…
这妹子真清纯啊!
赵昂命真好!
荀攸不知自家无良主公心中的龌龊思想,其人向赵昂作揖还礼。
“既如此,你可否为诸君介绍一番冀城工坊?”
赵昂此时心中已大定,而且他已清楚,自己此时应该做什么。
因为,他们汉阳赵家,是第一个与满宠合作的凉州望族。
冀城工坊虽由卫府控股,但无论是地还是匠人,都由赵家提供,何况赵家占了三成半股权。
甚至,赵家对股权这个概念心悦诚服。
一言蔽之,冀城工坊可以视为是卫府、赵家共同所有的产业。
于是乎…
赵昂向同伴们行礼后,侃侃而谈。
“诸位兄长、贤弟想必清楚冀城工坊,此乃凉州、大散关至关中货物之出产之处也。”
说罢,赵昂看向众人。
见众人纷纷颔首,赵昂笑了。
“诸位兄长、贤弟,实不相瞒,得益于此工坊,汉阳赵家近三月之间,已通过车马行获绢近百万匹。”
近百万匹绢,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三亿软妹币。
尽管赵昂确实是实话实说,但赵旻等卫府中人还是忍不住想给赵昂点个赞。
太上道了!
这是在汉末凉州,资源贫瘠、生存不易的内卷之地凉州。
所以,赵昂如此一说,平时与汉阳赵家和睦的汉阳姜家、杨家、阎家和任家,其子弟皆惊呼起来。
姜叙、杨阜更是连连追问。
“伟章,此话当真?某等先前曾数次问世伯,世伯大人皆未曾出此言也。”
这对表兄弟说的,是赵家当家人、赵昂的父亲。
赵昂含笑作揖。
“二位兄长,家父唯恐伤你我几家之和气耳,工坊实则可谓日进斗金也。”
赵昂的父亲,显然深谙闷声发大财之道。
这也难怪,凉州毕竟是天然的内卷之地…
虽然实际上凉州资源极其丰富,但怎奈何此时代的土着不懂如何开采。
别的不提,单说如今一半归陇西郡、一半归武威郡的白银市,大汉人谁能想到,在其地下,埋藏着丰富的金银铜矿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