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旻虽然兀自冷笑不已,其人眼神却锐利无比地凝视着马腾,右手已做好充分准备。
只要马腾翻脸,赵旻便会骤然出剑。
赵旻清楚,对待马腾这等武夫的方式,与对待段煨所用策略决不能等同。
段煨深谙进退之道,单论明哲保身、保全名声之权谋机变,段煨绝对不在贾诩之下!
但马腾截然不同。
历史上,虽然关中破败,但因有大量流民返还,但凡马腾有几分远见卓识,其人必有称霸资本!
其人假意向曹操称臣,以关中、凉州诸郡为根据地,趁曹操与袁绍那几个龟儿子互掐之时,猥琐发育、用心发展,如此发展十年后,马腾又将何惧曹操?
韩遂?在赵旻看来,解决韩遂有依据:勾践与夫差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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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马腾的政治高度、政治嗅觉以及审时度势的能力,比老奸巨猾的段煨差远了!
对付段煨,赵旻先用八贼首级吓住其人,再通过以势压人,最终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个结果确实算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无论杨彪、段煨还是赵旻,均满足了各自诉求。
赵旻对段煨采用的策略,参照案例是贾诩和张绣。
事实也的确证明,段煨和贾诩确属同类。
但赵旻若用同样的套路对付马腾…其结果便难以测度。
段煨虽然向赵旻拍胸脯保证,他之计必可成功,但赵旻还是做好了应对措施:应对马腾掀桌子的措施。
赵旻说出欲战欲和后,气氛短暂陷入剑拔弩张中。
此时,散关北城墙之上,至少有千余守卒;城门内散布之守卒,也有一曲五百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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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赵旻一方,仅有一屯赵旻亲兵、一屯段煨亲兵、一队钟繇亲兵…加起来二百五…赵旻与二百五确实有缘。
而且他此刻便颇有些二百五。
别忘了,这里是散关,马腾的大本营!
因为兵卒众寡悬殊,所以马腾有掀桌子的能力和底气。
马腾先是见到那一十六枚首级,又见赵旻杀气腾腾,且右手可随时拔剑出鞘,心中顿时又惊又怒。
他从未见过,比西凉人更蛮不讲理之人!
曹孟德前番亲自赶来,犹带着一脸使人如沐春风之笑容。
人家可是大汉司空!三公之一!
你区区卫将军…谬矣…手掌兵权之卫将军,实则与实权司空不相上下,但你卫将军便不懂好好说话?
他心中虽作是念,却也不敢真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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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读过书,匹夫之怒,血溅五步之道理,他还是懂的,遑论凉州人经常干这种事。
眼见赵旻一言不合便要杀人,段煨瞬间懂了。
卫将军欲为恶人,由老夫居中斡旋?
段煨这个老狐狸,瞬间便摸准了赵旻、马腾双方微妙的心态。
于是其人捋髯长笑。
“寿成可知,何谓以卵击石乎?”
段煨虽然说话贼难听,但马腾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见对面的卫将军仍杀气腾腾,眼神犀利,随时准备血溅五步,马腾心中又紧张起来。
马腾心中权衡一番后,怂了。
于是其人苦笑着深深一揖:“卫将军,腾早已归顺大汉,而今同样为大汉安狄将军,卫将军何以如此苦苦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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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旻丝毫不为所动。
段煨仍是长笑问道:“寿成可知,何谓以卵击石乎?”
马腾万般无奈,只好叹了口气,先是向赵旻再次深深一揖后,复又向段煨躬身抱拳。
“段公请恕腾愚钝,腾愿闻其详!”
段煨呵呵一笑,捋髯道:“寿成可知,曹孟德于官渡败亡在即,而今天下大势,已渐渐重归于汉乎?”
马腾如遭雷击般骤然一震。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钟繇。
钟繇颔首:“寿成,诚然如此,段公所言非虚。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寿成,迷途知返,尤未晚矣!”
赵旻冷冷道:“寿成将军,我奉天子秘诏安定关中,而今左冯翊、京兆尹及北地郡,已重归天子也,你欲和,亦或欲战?”
政治嗅觉远逊于其人武艺的马腾,终于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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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孟德大势将去,取代曹孟德者,乃卫将军也!
想通这一切后,马腾丝毫不含糊,其人快步上前。
赵旻瞳孔一缩,“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小腿和双脚发力蹬地,觑准马腾心口便欲暴起行凶…
孰料…
马腾“扑通”一声跪倒于地,行了个顿首礼。
“罪臣马寿成有负天子重托,以至关中诸贼肆虐,民不聊生!请卫将军务必向天子转达罪臣悔过之心!”
赵旻顿时有种用力击出一拳,却打到空处的难受之感。
他心中破口大骂:你这鸟贼厮反应怎么这么慢!老子蓄力良久正要开无双,你居然玩这么一出?害得老子差点抽筋!
当然,这腹黑男脸上却堆起和煦笑容,利落无比地挽了个剑花,“锵”地一声收剑入鞘,双手扶起马腾。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寿成将军既如此忠心,旻必向天子如实禀告。只是,右扶风而今似乎动乱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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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借着赵旻双臂之力站起身,复又躬身抱拳。
“卫将军勿忧,腾早欲诛除伍习、刘雄鸣二贼,只恨出师无名也!”
赵旻脸上笑容更盛。
“如此说来,寿成将军麾下兵卒甚多?”
马腾是个实在人。
其人闻言笑道:“散关之内,腾有近万兵卒,武都郡尚有腾之庶长子孟起八千余铁骑,汉阳郡有腾之嫡长子伯安逾万铁骑,尽皆精兵也。”
马超字孟起,在先秦及秦汉时期,字带孟者,专指庶长子。
马超的奶奶是羌人,老娘是马腾妾室,也是羌人,所以不被以马伏波后裔自居的马腾所喜。
而且严格说来,马腾为右扶风人,右扶风属于司隶,所以马腾不算西凉人。
马腾真正的嫡长子是马休。因马休之字不可考,本书便字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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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代,汉阳郡,也就是原天水郡,要远比武都郡富庶,由马腾对马超、马休的安排便知,马腾也是个一碗水端不平的偏心老爹。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马腾,这时代的价值观便是如此。庶子的地位,远远无法与嫡子相提并论。
尽管马超的武艺远高于马休。
这也从侧面证实,袁绍的确是袁逢二哥袁成遗腹子,所以袁逢才会如此重视袁绍。
段煨忍不住插口道:“寿成谬矣!区区伍习,粗鄙武夫耳!一曲兵卒讨之便足矣!至于刘雄鸣之徒,呵呵,老夫单枪匹马便可诛之!”
赵旻扬起手。
“寿成将军既愿为天子尽忠,便仍坐镇右扶风,复征西将军如何?此外,若寿成将军可安右扶风,旻便为将军向天子讨诏,封将军为列侯!”
此时天下,正由大乱渐趋于乱中存治,赐爵还不似七八年后那般“空设文书”。
前汉时,列侯只有亭侯、乡侯和县侯三级。后汉加入治所所在的都亭、都乡和都县三级侯,因食邑位于治所,故封户较同级列侯为高。
而无论前汉后汉,对赐列侯之爵都极为审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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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建安五年的赐爵,尚且不像几年后那般不值钱,各种“亭侯”、“都亭侯”,甚至“乡侯”漫山遍野活蹦乱跳。
盖因曹老板为了拉拢、收买麾下猛将之心,故而拉低了赐爵门槛。
但那是四年后之事,此时的赐爵,仍极为罕见。
赵旻此举…倒也未拉低赐爵门槛,马腾若复征西将军,又据守散关险要咽喉。
何况,若其人能定右扶风,维护关中稳定,别说赐其人一个亭侯,赐都亭侯都绰绰有余。
总而言之,赵旻先是一通杀气腾腾的表演,再来一番升官赐爵的戏码…
其人这一手恩威并重,玩得可谓溜溜溜。
然则…
马腾偏偏就吃赵旻这一套把戏!
前者向后者躬身抱拳:“卫将军,伍习便在左近,请卫将军下令由腾带兵前去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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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十二郡国,马腾接受曹操抛出的橄榄枝后,便仅占距右扶风较近的安定郡(后世庆阳)、汉阳郡(天水)和武都郡(陇南)。
还真别说,马腾还真会挑地方。这三地都适合搞农业。
马腾在关中之时,不但没干坏事儿,且善待百姓,老百姓对其人评价还不错。
(马腾)北备胡寇,东备白骑,待士进贤,矜救民命,三辅甚安爱之。--《三国志蜀书?马超传》
曹操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收拾韩遂和马腾,但又担心他们勾结袁绍,所以委任钟繇对关中、西凉军阀采用羁縻之策,又暗戳戳地挑唆他们互相混战…
曹老板这做法…像不像漂亮国?
啊呸!漂亮国该给咱们交专利使用费!
总之,马腾和韩遂这两个大军阀互相猜忌,让曹老板高枕无忧。老百姓死活?我宁负世人曹阿瞒才不管!
八贼将不全是西凉人,其中也有河东人。
我遍翻文献,最终确定,带都的猴儿,啊呸!列侯,都指的是治所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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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右扶风治所所在的槐里侯就是都县侯,郿侯就是县侯。
所以,槐里猴儿个儿就比郿猴儿大,也更高级。
赵旻当然不可能不管不顾老百姓,他前世的信仰不允许他如此做。
我不得不再一百次强调:在汉末三国谈士族和庶族,是伪命题!因为土地兼并严重,部曲制深入人心,庶族是规模最小、非主流群体。
规模最大的群体,是士族豪强的奴客和部曲!
所以主流社会矛盾,是士族豪强之间、士族豪强与奴客部曲之间矛盾。
奴客部曲是奴!不是自耕农为主的庶族!
庶族这个群体,在汉末三国人数太少!
本书中此刻的关中,几乎没有庶族,最多的便是奴客和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