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晚其实都差不多,清冷寂静,只不过加上大王子莫名中邪这件诡异的事情,不寂山就蒙上了些许恐怖色彩。
余鱼提着灯,轻手轻脚地走入山中。
还没走几步,冷不丁耳边有人吹了口气儿,余鱼脊背发凉,一惊之下差点儿把灯掉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头就把灯抡了过去。
“嗨呀!死丫头是不是嫉妒我的美貌,要给我毁容啊!”
汪小溪一手抓灯一手捂脸,一副欠抽的表情。
余鱼看清是他,松了一口气,一把抽回灯,没好气道,“你想吓死我呀!”
汪小溪无辜摊手,“误会了,就知道你怕,这不是来给你壮胆了么!”
“我才不怕!”
余鱼嘴硬道,“一个破山有什么可怕的,跟密云山差不多,还没有密云山一半儿大呢!”
汪小溪蹭蹭鼻子,“那倒是,大是不大,但有鬼呀!”
“哪里来的鬼?”
余鱼瞥他,“要真相信什么有鬼的话,你能来查探?”
“嘿嘿,那倒是,咱这不是又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余鱼懒得理会他的油嘴滑舌,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你不觉得奇怪么?这座山向来是王后在里头住着,要是有鬼她能不知道?再者说,大王子真中邪了的话,王后怎么到现在都还不露面?”
那可是他亲儿子!
汪小溪故意跟她唱反调,“那怎么啦?这不寂山是没有密云山大,但也不算小罢?王后还能把每个角落都走遍了?去查看有没有鬼?而且不是说王后经常闭关养毒,专注到忘却一切么,说不定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儿子疯了。”
余鱼摇头,“大王子都疯了多久了?我看她分明是在那之后才进去的,再说,饭总得吃罢?我可不信她不知道。”
“那怎么回事儿?”
汪小溪笑嘻嘻地,“难不成大王子这样子,是她亲娘害的?”
见他一直没个正调,余鱼忍不住翻个白眼,“说正事!”
“是是是。”
汪小溪忙摆正脸色,“依我看哪,这王后的确有点儿问题,岳父岳母……”
话未说完,见余鱼作势打他,忙改口道,“你爹你娘你小师叔都来了这么久了,竟然都没见过王后其人,丹曜那小子提到自己亲娘也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多蹊跷啊!”
“不仅如此。”
余鱼一边琢磨一边分析道,“你注意到大王子的表现没有?”
“你不也看到了,疯疯癫癫的么!”
“疯癫是没错。但你发现没有,没人的时候他倒是挺安静的,咱们一进去,他立马就很癫狂,又掐丹曜又抱小师叔的。”
汪小溪回忆琢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余鱼压低了声音,“我感觉……大王子好像是装的!”
汪小溪挑眉看她,“理由呢?”
“南蓟王不同意他的婚事呗!”
“装疯卖傻就同意了?丹曜不是说那外族女子已经被南蓟王派人处理了么?人都没了,他再作天作地又有什么用?”
“说不定事情不是这样。”
余鱼皱眉,“南蓟王这么和善,不会随便杀人的,别人又没犯罪。”
“嘁,你可真是太不了解帝王的心思了。”
“反正我觉得不大可能。这里边的疑点太多了,我看还得从王后身上入手,你想想,南蓟明明擅蛊,王后却在养毒。”
“蛊毒不分家么!”
“就算如此,我听南蓟王说南蓟王后是中原人,所以他们都会说中原话……连他自己都娶了外族,为何要阻拦儿子娶外族呢?你不觉得奇怪么?”
“自己娶完发现是个母老虎,后悔了呗,怕儿子重蹈覆辙……”
“嘘!”
余鱼制止他的瞎扯淡,抬起灯往前一照,“你看。”
汪小溪顺着昏暗的灯光看过去,眼前一片斑驳泥泞,还好没挺着脖子往前走,要不还不甩一裤腿子泥,怪事,这几天也没下雨啊?
“是沼泽。”余鱼断定。
“嚯!”
汪小溪后怕地抚着胸口退了几步,“还好你吱一声,要不炫里头去了,小鱼儿,你救了我一命啊,我要以身相……”
“别说话!”
余鱼皱眉,“听。”
汪小溪一脸怕怕道,“听啥?这地方毒蝎子毒蜘蛛什么的可多,大晚上的看不清,我看不如……”
“啊!”
余鱼突然低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借着光,地上一个拇指大的蜘蛛正噌噌往前趴呢,汪小溪这乌鸦嘴!
这时,就听有个女人呜呜咽咽哭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飘过来,还循序渐进的,愈发的清晰,听得人毛骨悚然。
汪小溪目光一凝,一把拉着余鱼上了棵树,不多时,就见沼泽那边冒出来个一身白衣服披头散发的女人,看不太清楚脸面和年纪,只见她蹲在沼泽边呜呜地哭了半晌,其他事倒是什么也没做,哭够了就起身飘走了。
余鱼看她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的背影,问汪小溪,“是人是鬼?”
汪小溪笑她,“你不是说没鬼么?依我看,是人装神弄鬼!”
余鱼纳闷儿,“这人打哪儿冒出来的?明明刚才还没看到。”
“你看对面好像有个洞穴,八成那女鬼就住那里。”
余鱼眯眼看了一下,直起身子就想过去一探究竟。
汪小溪一把拉住,吓唬她,“万一真是鬼,抓你陪她!”
余鱼刚要说话,轮到汪小溪道,“嘘!又有人来了。”
这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剐蹭树叶踏草丛的声音,沼泽这边的脚底下又冒出个白衣人来,那人迎着月光蹲到沼泽边,低声唱起了歌。
听不懂啊!余鱼挠头。
“他唱的是南疆歌谣。”汪小溪道。
“你怎么知道?”
“见多识广。”
“……”
只见他唱了一会儿,方才那女鬼竟又出来了,也跟着低声吟唱起来。“二鬼”就这么隔着一片沼泽对唱,末了,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子听不懂的话,方才各自散去。
余鱼回头问汪小溪,“他们唱的什么?”
汪小溪咧嘴,“……你真当我什么都会啊?”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这趟来,虽然没见到王后,却有意外收获——在他们脚底下向对面唱歌的白衣人,分明就是大王子。
因为听了南蓟王“中邪”一说,第二天一早,毒王几个也来查探“女鬼”踪迹,却一无所获,没查到什么,悻悻而归。
南蓟王倒是乐观,“这女鬼也不是每天都出现的,夫人想给孩子驱邪,在不寂山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收获。”
余鱼心道,王后果然是知道大王子的疯病的。
其他人则恍然大悟地点头——难怪一直不见王后的人影儿,原来是爱子心切,进山帮大王子找那“女鬼”说理去了。
丹曜却心事重重的,明明他替大哥出去找药时还诊断说是中毒,怎么现在愈发严重,成中邪了……好端端的一个人。
他不甘心地缠着余鱼问,“姐姐,你说我大哥真是中邪了么?干爹的血都拿他没辙,这病还能治吗?”
“能啊!”
不等余鱼回答,汪小溪端了一大碗血进来,“煮好了,给大王子趁热喝了罢。”
大王子还是一副呆滞的模样,闻言抬起头来,猛地一起身险些撞翻了碗,汪小溪忙退后一步,“大王子小心,这血可珍贵了,小鱼儿割了半天的腕子呢,打翻了可不得了!”
看着那一碗血,丹曜惊了,对余鱼感激道,“姐姐,你……你真大方!要是治好了大哥,皇宫的金银财宝任你拿……就是你想做我的妃子也可以的。”
“噗——”
汪小溪抬手盖在他光秃秃的小脑袋上,“小鬼,想娶媳妇儿想得太早了吧?再说,你阿父给你定的亲你不要了?”
丹曜不服气道,“阿父十四岁就娶阿娘了,如今我都十二了!姐姐这样待我,那亲退了便是。”
那可是有点儿危险了……
汪小溪想了想,将他脑袋转了个反向,转移话题,“去给你大哥拿点儿甜的过来,这血腥,怕他受不了。”
“哎!”丹曜欢欣地应了一声,哒哒哒地去了。
汪小溪要给大王子喂药,大王子立马手舞足蹈的,左右伺候的丫鬟犯愁,“大王子又发病了,摁不住。”
“怎么摁不住,”
汪小溪把碗递给余鱼,几下就把他给制服了,冲余鱼使了个眼色,“喝药!”
余鱼上前一步,不顾大王子的拼命挣扎,咕嘟嘟就把一碗血灌了下去。
大王子推拒无效,不知是恶心的还是怎么的,狠狠呕了一嗓子,随后目光有些呆滞地张着嘴,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