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鱼忙问:“怎么印证?”
赵沅低声道:“说起这,就要涉及到我们赵家的一个家族秘密了。”
大龙二龙一听就想告退,被李梦云一把拉住:“不用避讳,都不是外人!”
赵沅颔首,问大龙和二龙:“你们从小就在赵家长大,也见识过制玉的过程,其实稍微琢磨一下,大致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玉多半都是用药材浸的,从这点上来讲,我们的的确确是江湖上传言的‘养玉人’,但什么用心血养护,传的神乎其神的,却是外人的臆想了。”
余鱼不解道:“可是,我听人说,那些用心血养出的玉和用药制的不一样,是很灵的,传说之前不是有个官员在外头拈花惹草,他夫人就请了‘回心转意玉’……”
“你说那事儿啊?”
李梦云掩口一笑:“那不是玉显灵,也不是养玉人的血有多神,而是沅哥在玉里用了一些药材,导致那官员的‘精力’没有那么旺盛了,力不从心,在外室待着非但得不到乐趣,又要开罪原配夫人,何必呢?所以只能乖乖回家了。”
大龙二龙年纪大些,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不约而同地涨红了脸——这官员可够惨的啊!
余鱼回过味来咋舌,还能这么干呐?
赵沅嗔怪地看李梦云一眼:“怎么跟孩子们说这些……”
李梦云笑道:“有什么关系,都是大人了,回头抽时间该给大龙二龙张罗张罗婚事了,小鱼儿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大龙二龙闻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余鱼心思不在这上,倒没什么感觉,问道:“那江湖上盛传赵家只被请出过五块灵玉,其中就有这一块咯?”
赵沅但笑不语,李梦云则连连摇头:“怎么可能!灵玉可是能换来大好处呢……有好玉我们怎么可能捂着不往外出,只不过,暂时只有五个嘴大之人给说出去罢了。”
余鱼眨巴着眼睛,没懂。
李梦云笑着冲她道:“有谁得了宝贝不自己捂好,还到处给人去说的,不怕别人眼馋来偷来抢呀?”
原来如此!
余鱼恍若大悟——被“请”出去的灵玉根本不少,可出于某种心理,说出来的人却不多。
一块玉一个承诺,赵家肯定靠着这个换了不少的承诺吧?所以才在哪里都吃得开,受人大力追捧,有名又有钱,若不是当年平王没事找事,估计现在日子过得逍遥着呢!
而且,赵沅当年能将玲珑给了可怜的汪月茹,说明他也不是舍不得宝玉,只是不给坏人。
搞不好是因为那个“得天下”传闻,他猜到了平王请玉的心思,所以宁可开罪他给自己招麻烦也不给他,倒是个心中有天下有担当的好男儿!
余鱼美滋滋地想着。
人么,或多或少都有这个毛病,但凡自己喜欢的人,总不自觉地将对方往好了想,若真如自己所想,皆大欢喜,若不然,也得熬到打破最后的底线方能承认自己眼瞎,尤其对于余鱼这种极其护短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再加上她本来就有几分信了赵沅是她爹,自然看他百般顺眼,这时候又升起一丝隐约的崇敬之情。
不过,照他这番说法的话,赵沅也只是个凡人罢了,而且,用药养玉什么的,岂不是说明赵沅并不是神人,只是个……
还没等余鱼问,大龙先替她把话说了出来:“那这么说来,老爷其实不就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么!”
李梦云笑着点头:“的确,只不过是外人把他给神化了,其实沅哥的祖上本就是大夫。你们年纪小估计没有听说过,很久以前江湖上人称‘医仙’的那位,就是沅哥的曾祖父……”
余鱼一吐舌头,前阵她为了安慰那个老大夫瞎说的什么医仙高人,没想到还真有这个名号啊!
“不过后来出了些事,医仙一气之下就不再行医了,因他向来洒脱落挞,行踪不定,所以许多江湖人并不知道他还有后人——就是沅哥的祖父,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世代更替,很多知情的老人都死了,大家就慢慢把医仙给遗忘了,而养玉人赵家却逐渐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赵沅颔首道:“父亲说,后人能继续行医救人是曾祖父的愿望,只是需要换一种方式。”
“为什么?”
余鱼很好奇,大夫的名声一般都蛮好的,做的也不是像她们雪月天宫这种被人唾弃的买卖,以医者之名行走江湖难道不好么?
李梦云看着她摇头,“瑜儿初涉江湖,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赵沅道:“赵家是行医世家,有祖训——作为大夫,要对病人的病情有精准的判断,这病到底能不能治,有没有把握治,都要心中有数,不能草率出手,而一旦出了手,便要对病患的生死负责到底了。”
他顿了顿,“而曾祖父却认为,医者仁心,就算遇到疑难杂症没把握,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一试,所以有一次,他明知道一个人没救了,还是不忍心放弃,违背祖训给他治了。”
余鱼佩服道,“这样的人才配叫做医仙。”
赵沅却苦笑摇头,“谁知他试了很多办法,最后仍无力回天,事后竟还被病人家属诬赖说是他把人给治死的——那病人是个大人物,得病也是家宅内斗阴私所致,他家人正愁没处栽赃,便揪着曾祖父不放,曾祖父只得逃到江湖隐姓埋名,过了很久,这件事才渐渐平息下去。”
“我认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再说官府也不查清楚就乱抓人么?真是昏庸无道!”余鱼拧眉,替老爷子不平。
赵沅却早就释然了:“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本就说不清……当时曾祖父逃窜了许久才躲避过官府的捕文,京中同行都嘲笑他没有金刚钻还要揽瓷器活,不自量力;还有人说他贪财,为了钱落入到别人的圈套;甚至有人说他不孝,枉顾祖上的好名声……”
他长叹一声,“却鲜少有人说他是医者仁心。墙倒众人推,三人成虎,官府自然不信他的说辞,曾祖父因此丢了家业,不得回乡,他彻底心寒,一气之下干脆隐于江湖,从此,世间再无赵神医,只有‘白眉医仙’,到最后,连‘医仙’也没有了,只剩养玉人。”
余鱼唏嘘不已,好好的一个圣手大夫,愣叫人给逼到隐匿江湖躲躲藏藏,真是京城病患的损失。
不过,老人家虽然离了京城,在江湖行医也是一样,为何非要隐瞒自己大夫的身份呢?
赵沅说得累了,拿起桌上的茶杯想喝口水,余鱼忙提起茶壶给他斟上,赵沅头一次喝到“女儿倒的茶”,激动的手都抖了。
李梦云欣慰一笑,接着替丈夫说完:“瑜儿肯定在想,医仙为什么要让后代隐藏甚至拿掉大夫的头衔吧?因为他一开始和你一样,幼稚地认为江湖人都豪放爽朗,没有市井间那么多的阴暗龌龊。”
“可在江湖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江湖人崇尚武力,反而更叫人棘手,曾祖父不会武功,有时被人拿刀架着脖子,不给治不行,有时候治好了还拿不到诊金。”
余鱼这下彻底明白了,老爷子在民间市井时,性子太正直心太善不够圆滑,入了江湖后这些终于不算缺点了,但又似乎全无用处,他没有在江湖的立足之本——武功。
所以老爷子在这两处都混得很惨,她想象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大夫被人摁在地上逼他治病的情景,不禁十分同情——这“医仙”做的还真是够憋屈的!
赵沅喝完了一杯茶,精神了些:“当然,老人家在江湖里也不是一文钱都没赚到,还是正常人多么。过了两年,曾祖父重新攒下了一些家底,但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江湖险恶,有钱迟早还是守不住,得想个法子改变现状,可他又不想让子孙后代改行学武,于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至此,余鱼全理解了:“就是表面上不说自己是大夫,私底下行大夫之责么?他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又手无缚鸡之力,终究势弱,所以索性改为将药方制到玉中,营造出血脉相传的神秘色彩,因此吸引到了许多有身份的人争相请玉,不仅能赚到钱,还得到了一些有力的‘支撑’,就是那些‘承诺’吧?”
见她一点就通,赵沅赞许地点头。
既不违背初心,又能自保自守,还无形之中提高了自己的身价,余鱼由衷感慨:“老爷子可真高明!”
赵沅深有同感,“后来曾祖父年纪大了,基本是隐退状态,这些都是祖父在他的指点下出面进行的,‘养玉人’的地位急剧上升——没人会愿意得罪他们这样有神秘血脉的‘出世之人’,相反还会处处保护,否则,血脉一断,一切都没了。”
可还是有人为了一己私利,这样做了。
余鱼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平王做的那些事,而是感慨人情世故。
当时那些江湖人或许是不知赵家“灭门”的实情,可就算他们知道了,那时被赵沅救治过的人,就真敢站出来维护他么?别说对方是平王了,就单说师父,估计也没人敢轻易挑衅吧。
这个时候即便有“承诺”可能也没什么用。
她其实不愿意如此猜想,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这就是人心,就是现实,否则师父也不会替他们想到“假死”这样的主意了。
说了这么半天,赵家的历史她是有所了解了,但那个“血脉”却是老爷子为了立足江湖胡编乱造的,又怎么能验证她就是赵家的子孙呢?
余鱼问出心中疑问,赵沅笑道:“却也不全是编的,赵家人的血确实有些奇特之处,但不是能解百毒治百病那么神奇,而是可以做剂,使各种药材发挥出最大的药效。”
李梦云道:“你想想,要把药效彻底浸入玉中,没个三年两载的怎么可能,但有了养玉人的血,就会加快这个进程,药效不仅能发挥到最大,也更持久。”
也就是说,养玉人的血能起到融合剂、催化剂和保持剂的功效?余鱼心下有些期待,虽不能解百毒,但也够神奇的了。
“这还不算什么,”赵沅一向自谦,难得露出些自得的神色:“赵家人的血还有一个极为特殊的功效——以血止血。”
余鱼闻言下意识翻过手腕看了一眼那颗朱砂痣,不可置信。
二龙听了迫不及待道:“老爷,那还等什么,现在就来试试吧?”
说着就拔出小刀在手指上一割。
“哎——”
众人来不及制止,就见二龙手指头上的血一滴坠着一滴落到地上,试验而已,何必拉那么大一个口子,这愣子可真下得去手!
余鱼也没犹豫,忙从二龙手上夺过刀在自己指尖轻轻一划,向下对准二龙的伤口。
之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第一滴血慢慢滑落,悄无声息地融入二龙的伤口中,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李梦云和赵沅瞪大眼睛看着二龙的伤口,等待结果,似乎都忘了呼吸,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大龙凑过去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也太快了……伤口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