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前了,那时候我刚学有所成,师父叫我下山去练练手,我就去了天一门。”
“……”
余鱼闻言无语,好多年前?那时候汪小溪有十岁了没有?第一次下山试手竟然就敢偷到天一门去了!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傻了吧唧瞎犯浑?
汪小溪得意笑道:“艺高人胆大!”
“那你在天一门偷到什么了?”余鱼还真挺好奇的。
“呃……一本武功秘籍。”
汪小溪回答的时候有些许尴尬,此事算得是他成名前的黑历史,“严格来说……不算偷的,算是别人送的吧。”
“方丞送的?”余鱼猜测。
“嗯。我那时候刚学完了轻功,正对掌法感兴趣,听说天一门的绝学天雷掌很厉害,便想去长长见识。”
清楚地记得那日下着大雨,汪小溪借着雷雨声混进了天一门,因为是初次执行任务没有经验,没事先踩点儿就胡乱闯进了一个房间,刚要下手开翻,就听到有人推门进屋,他只得手忙脚乱地躲到了床底下。
进来的人正是方丞。
这人凑近了一股酒味儿,显然是喝多了,汪小溪估计这酒鬼很快就会去跟周公会面,微微放下心来——到时候再趁机溜出去就是了。
谁知那“酒鬼”进了屋后没躺下,只是坐在了床上,汪小溪就从底下看着他两条腿一动不动的能有半个多时辰,差点儿以为进来的是个高僧,原地坐化了。
耐住性子等了好一会儿,“酒鬼”终于起身了,汪小溪猜测他是要去洗漱,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没想到他只是换了个地方“坐化”,从床上移到了桌前,盯着桌上的灯一动不动。
汪小溪左等右等,眼看灯烛都快燃烬了,他还在那里枯坐,一点儿没有动的意思,到底年纪小,挨不住困意,轻轻打了个哈欠。
“酒鬼”后背一僵。
汪小溪吓得一把捂住嘴。
好在“酒鬼”似乎并没发现什么不妥,又坐了一会儿,终于叹口气,起身洗漱,之后上床休息。
汪小溪在床下等得万分不耐烦,方丞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
汪小溪纳闷,什么事儿能把人愁成这样啊?再烙都糊了!
到了后半夜,汪小溪实在挺不住了,在床底下困得直啄米,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在问,“如果你被你爹娘抛弃了丢给别人,你会原谅他们吗?”
汪小溪迷迷瞪瞪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听,这题他会啊,脱口而出道:“不原谅能怎么办,生都生出来了,又不能塞回肚子里去。”
那人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本来就对么,汪小溪得意洋洋地说完,突然感觉不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从床底下钻出来就想往门口蹿——却被人拿脚往背上一踩,提溜着一只脚倒提了起来。
不过这个有点儿丢脸,谁还不要点面子了?于是讲到此处,汪小溪进行了模糊化处理,只对余鱼说是两人过了数招之后,他由于在床下窝了太久手脚麻木体力不支而被方丞钻了空子。
余鱼对此表示怀疑。
“你去偷东西还钻人床底,方丞不揍你一顿都是轻的了,还送你天一门秘籍?”
“可能看我长得讨人喜欢呗。”汪小溪大言不惭道。
“……”
“唉……其实吧,是这么回事儿,方丞他是个特别孤僻的人,有什么事儿都喜欢埋在心里头,从来不跟别人说。”
余鱼瞥他一眼,汪小溪道:“啧,怎么说呢,其实也不是不想跟别人说,你想想,他身为掌门,是一派之主,有烦恼了总不能跟徒弟诉苦吧?男人么,有事儿一般都是自己扛,你看看我们男人多不容易!”
余鱼拿花生丢他,“说正事儿!”
汪小溪张嘴接了,一嚼还挺香,就涎着脸要余鱼再给他剥点儿。
“他这人心思太重,估计再不跟人说说都得憋死,正好碰上了我,可能他觉得我只是个陌生人,又不知道他掌门的身份,索性就倾诉给我了。”
余鱼撇嘴,“我看,他分明是看你是个小屁孩儿,什么也不懂又没什么威胁才给你说的吧?”
“那才不是呢!”
汪小溪急忙辩解,“小丫头不懂别乱说,完全是因为我们两个男人意气相投!”
屁的男人,许多年前,就是屁孩儿!余鱼懒得跟他争辩。
据汪小溪说,后来两人彻夜长谈,临走的时候都有些依依惜别了。
“聊了一整夜?这方丞的烦恼可真不少啊!”余鱼感叹。
“谁说不是呢!”
汪小溪喝了口酒,回想起那个似乎总是锁着眉头的男人,“他说他不想当掌门,他师父却说除了他,没人能胜任掌门之位,其实他觉得他师弟也不错,而且还有上进心,但师父偏说他师弟不够正派,愣是把天雷掌秘籍传给他了。”
“他师弟……就是方圆吧?”
“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汪小溪点头,“天雷掌秘籍是天一门掌门的象征,必须是由师父传给接任下一任掌门的徒弟,其他人不给学的。”
“所以方圆并不会天雷掌咯?”
余鱼了然,难怪那时候暗流要讽刺方圆名不正言不顺了。
“见他正好说到这里,我就趁机对他说想看看天雷掌秘籍,因为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偷秘籍么,这次不成,最起码看一眼长什么样儿,下次再来偷就方便多了。”
……人不大,鬼心眼儿还挺多。
“那么重要的东西,方丞就给你看了?”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啊,”
汪小溪似乎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真给我看了,不过……”
“不过什么?”余鱼就知道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过我就随便翻了几下而已,方丞就说我已经看了他天一门的秘籍,必须拜他为师,要不然别想下山……”
……这方丞收徒也太随意了点儿吧?
“我都有师父了,哪儿能拜他为师呢。”汪小溪一本正经道。
余鱼暗自点头,心里刚想些汪小溪还算有点儿良心,就听他接着说道:“但我又舍不得秘籍,就骗了他说可以拜师。”
余鱼:“……”
“拜师后方丞很高兴,说既然拜师了,秘籍就归我了,让我先拿着秘籍自学一下,遇到不懂的再问他,我跟他说得回家跟我爹娘打声招呼,明天再来正式入门,就拿着秘籍下山了。”
余鱼一脸不可置信,堂堂天一门掌门竟然被一个小孩儿给骗了?就算喝多了酒,也不至于如此吧!
这时,汪小溪忽然收起笑容,正色道:“谁知我下山没两天,就听人说天一门掌门方丞得了急病死了,他师弟方圆接任了掌门之位。”
余鱼知道汪小溪铺垫了许久,这时才入了正题,便问道:“你刚才说青云不是方圆嫡系的徒弟,难道说,他其实是方丞的徒弟?”
汪小溪点点头,“没错,而且是方丞唯一的徒弟,是方丞死后才过到方圆名下的。”
余鱼不解,“那方丞死了,座下又只有青云一个嫡系,按照门规,应该是青云继承掌门之位啊!”
“按理是,但那时候青云才多大?一个毛头小子怎么能统领一派,况且据说青云自称还没学会天雷掌,也拿不出天雷掌秘籍。”
那是,因为秘籍让汪小溪拿走了么。
要坐上掌门之位,嫡系,秘籍,缺一不可。
严格说两人都不符合条件。
青云虽是嫡系且是唯一弟子,但年纪太小缺乏威信,手中又没有天雷掌秘籍;而方圆更没资格,他不仅没有秘籍,还是旁系。
但他德高望重,又是方丞的嫡系师弟,因此在门内呼声更高一些,方圆就这样成为了天一门的新任掌门,名不正言不顺也是外人说的,自己门派承认就行。
可如今那些当初簇拥过方圆的旁系峰主,比如雪峰,怎么时隔多年又倒戈了呢?
“估计是看到希望又失望了吧!”
汪小溪感慨,“他们当初联合打压青云,未必没有私心。看到方圆名不正言不顺都坐上了那个位子,以为自己也有机会,没成想方圆只许自己放火,不给他人点灯呗。”
余鱼闻言叹气,这门规害人只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人心的贪欲难测。
“当时我知道那人就是方丞,还有点儿伤心,后来一想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秘籍在我这里,岂不是真的归我了?就想着回头多给他烧点纸钱感谢他。可当我翻开天雷掌准备偷偷学的时候才发现,这秘籍竟然只有一半儿。”
这方丞神神叨叨的搞什么鬼,余鱼颇感意外,惊奇地张大了眼睛。
“我拿到的只是天雷掌的后半部分,根本没办法练。”
余鱼想了想道:“怪不得他不怕你拿着秘籍跑路呢,你要真想练,最终还是得回去找他……这么一看,他倒是真心想收你为徒的。”
汪小溪皱着脸点头,似乎很内疚,“我当时要再晚点儿下山,不知道能不能救他一命。”
余鱼明面上讽刺,实则安慰道,“就你那医术,现在都不怎么样,多年前更是算了吧。”
汪小溪张了张嘴,似乎还是无法释怀:“后来我偷偷混进天一门去给方丞烧纸,看见方圆正打发弟子们在门派里转悠,尝试找天雷掌秘籍。我本来打算,他如果找到了前半部分,我就把后半部分给他送回去,毕竟还是人家门派里的东西么,我又没办法法学,拿着也没什么用,可他却一直都没有找到。”
“不会吧,那前半部分哪儿去了呢?”
总不至于也随便给了个外人吧?
余鱼提出疑问,汪小溪看她一眼,提醒道:“你可别忘了方丞还有个正牌徒弟呢。”
“你说青云?他不是说没有学天雷掌,手里也没有秘籍么?”
汪小溪笑笑:“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余鱼明白过来了,如果是她,十多岁的年纪,师父死了,孤立无援,只有一堆虎视眈眈的师叔师伯,她也不敢轻易承认她有这宝贝。
“何况他也没完全撒谎,他确实没有天雷掌秘籍,只有一半儿不能算有啊!”
余鱼没想到他们本来是要查平王谋反的证据,却意外牵扯出这么一段尘封多年的江湖轶事:“青云既然是方丞的徒弟,方圆如今怎么会这么重用他?”
还令他去杀绝自己的“亲”徒弟?
“你我都能猜到的事,方圆自然也会怀疑,觉得青云可能知道天雷掌的下落,所以一直在笼络他呗。”
汪小溪端起酒杯:“另外,还因为在众多徒弟之中,只有他不知道方怜怜的身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