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很多条路,直路、弯路、歧路,即便终点皆是死亡。然该省去的麻烦,还是要尽量省去。
以史为镜本就是让人少走弯路的,既然已经知晓曹操未来的结局,何必再去绕那偌大的弯子。不若开始便打定推翻旧有制度,重建国家的主意。
虽说如今来看,这想法还只算是白日做梦。然,梦,有时候还是要做一做的,其目的非是要借空想自我慰藉,而是当时机到来之时,不至于猝不及防。这大概便叫未雨绸缪吧。
不过眼下,羊安有更优先的事要处理。他要见一见那帮老朋友。
太学左近,中军校尉军帐点将。诸人见了羊安,便要跪拜。
羊安忙摆手道:“介胄之士不拜,打今儿起,咱这中军校尉军营里只行军礼。”
齐声的“喏”字入耳,羊安又道:“都坐罢。”
话音方落,帐中卫士摆出几张折叠椅。
披甲,盘坐、跪坐皆是不易。军议时,需卸去甲胄。若遇突袭则往往应变不及。这折叠椅便能省去许多麻烦。
趁着众人入座猎奇的功夫,羊安稍稍环顾四下,想到后世历史上声名赫赫的诸将,如今皆在自己帐下效力,心中不免意气风发。
李严、黄忠是借着何进的名义征召入京的。以羊续公私分明的个性,若是羊安出面,未必便能应允。徐荣、高顺则是向天子献上雕版印刷技术换来的。三署郎自非何进所能调动。
此番诸人之中,李严调动最大,自南阳佐吏至千石军司马可谓一飞冲天。虽然西园新军本置有军正一人掌军法,然其中军校尉营里,终究需要一个不怕得罪人的恨角色整肃军纪。
徐荣自禁中左官郎署中郎,调至此间军侯,看似平调,实则却是暗降半级。然羊安却不打算为此解释、宽慰。朝中为官、军中为将,凡事,自当奉命行事。主将若放低姿态,往往易滋生属下倨傲情绪。要拉拢人心他可有的是办法。
待少顷,羊安稍稍平复内心,又道:“新军军正虽立军法,然我中军校尉亦不可一日无规,李司马。”
“末将在!”
“此乃本校尉所立军规,汝且传达下去,自明日起,凡有违我中军校尉军规者,当以军法严惩。”
却见李严接过辛毗递上的军规,正声道:“喏!”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那李严偷扫一眼手中军规,却见自点卯至入寝,军中事无巨细,全在其中,直教他叹为观止,心中大为叹服。却不知此皆乃羊安数月来,求教朱儁所得。
却闻羊安又道:“诸司马、军侯久在军中,领军作战自无需我多言,然军中操练,则当由我做主。”
“喏!”众人应的爽快。然待从辛毗手中接过操练内容,却是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末将有一事不明,还请校尉明示。”先说话的资历最老的徐荣。
“徐军侯请说。”
徐荣拱手道:“先不谓这齐步、正步是为何物。军中不练刀枪,只练队列,不知校尉意欲何为?”
徐荣所问,正言中帐中诸将心事,众人于是纷纷点头呼应。
羊安于是笑道:“刀枪自然要练,确非此时,操练队列是为振其精神、涨其士气;是为使其知晓令行禁止;更为使其知晓协作之大用。兴盛啊,路要依次而行,此谓循序渐进也。待旬月后,彼有所成之时,本校尉自有其他计较。至于这齐步、正步,太史司马明日自会领人教授。”
徐荣喏字刚落,黄忠又道:“校尉,这每日黄昏时,披甲往邙山往返二十里是否辛苦严苛?”
羊安理解黄忠的问题,毕竟在此时代,夜间训练是不多见的。却闻他笑道:“汉升可是怜惜手下兵卒?须知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汉升若当真爱惜士卒,更当严苛要求!”
说罢,羊安环顾众人,又道:“尔等都听好了,既入行伍,吃了这皇粮。日后上了战场,便是要去搏命的。此刻若是哪个受不得苦,真刀真枪怕也济不得事。不若就此放其归家,免得遗祸将来。”
“喏!”
…………
出了军营,羊安照例是要往城外庄园跑一趟的。庄内前不久训了几条军犬,正该检验成色之时。
待与一众侍从打马来到庄外,大将军主簿陈琳早已等候多时。
说起来,今早朝会出了件大事儿,便是尚书杨赞上疏请立刘辩为储。
按理说立嫡立长乃是众望所归。然此事由杨赞此刻提出却是值得玩味。
天子与太后属意刘协本非辛密,而宦官与大将军争权亦初见端倪,加上新军本易引人浮想为分大将军兵权之举。此刻以立储撩拨何进心弦,可谓恰如其分。当真一招抛砖引玉、挑拨离间的歹毒计策。
刘宏当即便面露不悦。若非后将军袁隗出列以天子正当壮年为由,将此议暂缓,跃跃欲试的何进险些便要着道。
这也难怪,立储事涉何进朝中地位,一旦刘协入主东宫承光殿,他这大将军之位怕是便要让与河间董氏了。
羊安晓得,陈琳此刻来见,无非便是何进相请。然他更晓得其中的厉害关系。立储本是把悬在天子与何进纽带之上的鞘中利剑,如今剑已出鞘,尔自己却羽翼未丰满,当务之急是如何及时藏剑入鞘,以不至使国朝混乱,而非是多做不义引天子忌惮。
于是他匆匆两句便打发了陈琳。然暗中,却早已冒险命陈儁遣人往大将军府送上秘信。这个对自己颇为大方的外父的安危,他是做不到置之不理的。
人之所以为人,大概便是人性中的复杂感情,往往使人做出不符合自身利益,却又符合人性的抉择吧。
…………
天禄殿里,刘宏问蹇硕道:“其后如何?”
蹇硕道:“禀陛下,其后羊侍中匆匆两句,便打发了那陈琳。奴婢派去的人站的太远,未听明所言如何。然那陈琳离去之时,却是一副败兴模样。”
刘宏闻言,自言道:“当初将万年许配于他,还担心因此亲近辩儿,如今看来倒是朕多虑了,看来朕未看错人啊!”
蹇硕忙奉承道:“陛下英明神武,自不会看错羊侍中耿耿忠心。”
刘宏笑道:“便你会说话,说罢,可是收了他多少好处。”
蹇硕自然是收了羊安好处的,可此时当然也不敢承认,当下连磕数头,急道:“陛下冤枉,陛下冤枉。”
“行了,朕知你不敢。”刘宏说罢,又转话题道:“新军练得如何了?好端端的怎又跑回禁中?”
蹇硕这才抬头嘿嘿一笑,道:“军中诸事,自有司马赵瑾。陛下的差事,旁人奴婢可不放心。”
…………
大将军府。
“异度啊,你说,叔兴这欲速则不达五字是谓何意?”
蒯越道:“禀大将军,羊校尉言下之意,当是劝大将军此刻宜按兵不动。”
何进又问:“异度心中何意?”
蒯越又道:“承光殿空悬,恐陛下心中亦难抉择东宫归属。如今大局未定,不宜操之过急。依陛下个性,若迫之太深,只怕适得其反。届时尘埃落定,悔之不及矣!”
何进沉思良久,这才道:“异度所言有理。”
蒯越又道:“今日朝会,杨尚书抛砖引玉,欲显大将军朝中力量于天子。今日之后,大将军还当约束众人,不可妄议立储之事!”
“善,便依异度。”
中平五年八月,幽州牧刘虞先遣中郎将孟益救公孙瓒,又以剿抚并用之策平乌桓之乱,其后又悬红贼首张举。张举于是逃亡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