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安对于傅燮的死讯,流露出些许的遗憾及落寞。二人虽相交不深,在洛阳彼此间亦不过点头之交。然而,对这样一位,在内不畏强权,在外不惧生死的忠贞之士,他心中还是充满敬意的。
平心而论,在任何时代,能悍不畏死的,多数是些活在社会底层、一无所有的“泥腿子”们,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光脚不怕穿鞋。而如傅燮这般出身名门、家境殷实、又身居高位的士人,往往自恃身价,美其名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因此,那些为理想、为报复、为国家、为忠义,慷慨赴死的“傅燮们”,便更教人钦佩。至少羊安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
不过他还来不及感慨万千。各处零散的消息便纷至沓来。
先是四月,朝廷以西北叛乱未平,罢免了太尉张温。又以司徒崔烈为太尉。
五月,司空许相迁司徒,光禄勋丁宫拜司空,南阳人刘弘为光禄勋。其后不久,又迁少府黄琬为太仆,迁出丧归朝的朱儁为少府。朝廷一通眼花缭乱的人事调动,似乎在预示着国家逐渐混乱的局势。
果不其然,叛首王国在控制凉州之后,稍作休整,便领兵十万,东寇三辅。
而幽州方面,随着侦侯不断的密报传回,也做实了张氏兄弟勾结乌桓,意图谋反的事实。更糟的是,张纯明目张胆的在中山各处募兵,意味着冀州刺史王芬也参与了其中。
羊安不晓得王芬在其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主谋?亦或是被拖下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莫名趟入浑水中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他不晓得历史上,张氏兄弟及王芬有没有造反,但他晓得,灵帝刘宏是于中平六年初驾崩的,此刻不过中平四年六月。那么依此推测,即便历史上真实存在张氏兄弟造反这件事儿,那估计也是以失败告终。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无形中改变了历史。
正当羊安为此事犯愁之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从洛阳传来:天子刘宏欲北巡河间旧宅!消息的源头来自伏均,信中还欢快的提示羊安:天子此番特意途经毋极,让他好生表现,争取早日回京,也好兄弟相聚。
伏均自然是说的风轻云淡,轻松懈意。羊安却是头疼不已。形势的错综危急,远超他能力所及。于是连忙召集智囊天团商议。
“阿郎,要某说啊,咱干脆便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擒贼先擒王。带兵直杀那中山相府,擒了那张纯。岂不痛快?”
不待羊安反驳侯三,戏志才已经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先不说卢奴(中山国治)城内有万余大军。就说咱初来乍到而那张纯经营已久,这毋极城内何人可信尚且不知。如今我等旦有风吹草动,恐怕前脚出了毋极,后脚那张纯便得了消息。”
辛毗补充到:“兄长所言甚是,正旦之后,蔺督邮去而复返,其意不言自明。张纯怕是早在暗中布局,如今贼强我弱,贸然行事,实非明智之举。”
侯三心直口快,道:“既然此事不行,诸位倒是说说,为今之计,某家阿郎该如何行事?总不见得,去投了那张纯?”
两月前方刚痊愈的潘大闻言,急道:“三儿……莫…莫要胡…胡说。阿郎…数…数代忠良,岂…岂能投贼?”
“两位稍安勿躁,如今虽冀州形势纷乱复杂,好在敌明我暗,我等尚有腾挪空间。”郭嘉说罢,笑着顿了顿,又道,“首先,当与洛阳联系设法阻止陛下北巡。不过,此事当极为隐秘,不可让那张纯知晓与县君有关。只是如今毋极一举一动皆在张纯掌握,驿站怕不能用。如何将消息送出毋极,怕也非易事。”
这事儿看着不容易操办,但对羊安来说却是不难。陈儁手下的侦侯,伪装成往来行人,便能轻易将暗语写成的情报送出冀州。就算那张纯再手眼通天,亦不可能将所有行人都查一遍罢!即便侦侯不幸被查,羊安亦自信此时的手段轻易破解不了,只会当是一剂寻常药方。
而得益于糜竺的高效,正旦过后不久,毋极的百杏林便开张营业了。如此一来,洛阳若有信息回复,亦可走此途径。
至于如何借助他人之手阻止天子北巡,那就要看伏均手段了。至少不在洛阳的羊安并没有甚好主意,唯一能提供给对方的一步棋也唯有聂韵熙。至于毕岚、张让,此刻立场不清,自然不能轻易冒险。
想到这里,羊安虽并无十成把握,仍大包大揽道:“小舅不必担心,此事我自有办法。其次又当如何?”
“勿论陛下至与不至,那张纯此刻已是箭在弦上,恐怕今岁之内必要起兵举事。其在中山经营以久,县君若欲与之抗衡,虽不急于此刻清理门户,亦当知晓县中诸吏、豪族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尤其是甄家。”
“小舅所言甚是,甄家,我自会试探一番,至于县中诸吏,还望陈师及诸位平日里多多费心。”想到如今既要往冀州、幽州刺探敌情,又要暗中甄别毋极县府。羊安不禁感叹人手欠缺,若陈辰在此,可当更好。同时又联想到冯家娘子,也不晓得此刻是否安好?
然而危局之下,众人当面,岂容他儿女情长。于是忙又向众人拱手,以示请托。
待众人道诺,郭嘉又道:“张纯既遣蔺督邮在此,足见其见重于县君,若我所料不差,数日内,必将有请,届时还得劳县君虚以委蛇,斡旋一二,以静待时机。”
羊安不晓得静待时机具体是指什么,但他却晓得此刻除了辞官归乡,便没有比虚以委蛇更好的法子了。他虽没有遇事逃避的习惯,却也不想如傅南容一般以身殉国,便只能选择相信郭嘉。
“小舅放心,我有分寸。”
“毋极方寸之间,民不过十万,大战之时恐不足为守。县君还当另做准备。”
羊安寻着声音朝戏志才望去,回道:“不知兄长计将安出?”
戏志才笑道:“咱西边邻舍欠的恩情,可叫他还上一还。”
闻言,羊安会心一笑,晓得他说的是张燕,当即回道:“兄长所言极是。”
“北边的公孙伯圭、邹破虏(校尉)骁勇善战,危急时刻,亦可引为外援。”戏志才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