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讲家族接班人的事。
季孙斯对一向信任的家臣正常道:“吾死以后,汝勿需为吾殉死。夫人已有身孕,若生出儿子,就报告国君,立此子为季氏宗主。若生出女儿,那就立庶长子肥为宗主吧。”
一代权臣季孙斯不久后去世,只是季孙斯没料到,一向强势的他,一向强势的季氏,在他去世后立即爆发了惨烈的权力斗争。
季孙斯去世时,有两个庶子,分别为季肥、穆叔。一个女儿,后来嫁到了齐国,成为齐国国君齐悼公夫人,后人称季姬。
夫人为南孺子,怀着身孕。
显然,如果南孺子生不出儿子,按照无嫡立长的继承制规则,季肥理应成为季氏宗主。
季肥很担心,此时的他以庶长子身份代理季氏家族,包括代理鲁国执政卿大夫、大司徒之职。
在这个代理过程中,他唯一关心的事,就是南孺子十月怀胎后到底会不会生出个带把的。
父亲季孙斯生前的遗命非常清楚,如果生出个弟弟,那自己就得让位。
但自己根本不想让位,那就得确保南孺子生不出带把的。
季肥很焦虑,他天天焚香祈祷上天,希望上天能够帮助自己遂了心愿。
这种祈祷,当然不可能祈祷自己的先祖。但也许可能大约差不多不能向先祖祈祷,所以没有获得先祖的保佑,结果南孺子生了个儿子!
季孙斯生前的家臣正常绝对是一位忠于自己主公的家臣,他的名字叫正常,这不代表这个人的思维和行动不正常。
正常的思维非常正常,他安排好了对南孺子母子两人的安保后,立即赴鲁宫向鲁哀公报告季氏有了嫡子。
史料记载,正常一边向鲁宫而去,一边敲锣打鼓一路大声宣传:“喜讯喜讯!季氏喜讯!季氏有了嫡子,根据季桓子生前遗嘱,嫡子当承继宗主之位!”
季孙斯死后得谥号为桓,后人称季桓子。
季肥又气又急,气急败坏了一柱香工夫后,季肥行动了。
不要以为你正常这么一闹,老子就拿你没办法了,老子就给你来一招釜底抽薪!
季肥一边表示着季氏有福的快乐与欣喜,并大方地向鲁哀公请求立季氏嫡子为宗主,一边对着自己的家臣季三使了个眼色。
季三心领神会,他早就作了安排。
于是,当得到季氏喜讯的鲁哀公立即派出大夫共齐去季府探视慰问时,发现南孺子刚生下的儿子居然成了一具尸体!
安保工作是由正常在负责着的,正常人呢?
正常,早就走人了。
原来,正常知道,自己对季孙斯的忠,随着南孺子产下儿子,必将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毕竟,季氏家族宗主、鲁国头号人物这样的诱惑,不是谁都可以抗拒的。
哪怕此嫡子一时得以保全,并被宣布立为季氏宗主,正常也无法保证此子能够平安度过自己的幼年、童年、少年,直到最后真正成为鲁国执政上卿!
在此嫡子成长过程中,代表季氏家族在鲁国发出声音的,势必是季肥!
思维正常的正常,完成了向国君报告季氏有了嫡子后,立即选择逃亡去了卫国。
谁都知道,南孺子所生之子,是被季肥所害。但证据呢?
证据显示,是一帮武功一流的小偷翻墙潜入季府行窃,结果被人发现,起了杀心,杀了好几个人,其中就包括季氏嫡子!
鲁哀公本不想管这事,因为他管不了。
但季肥却坚决要求鲁哀公派人去卫国将正常给叫回来:“主公,正常不回来,臣这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贼喊捉贼,就是这个姿势吧?
鲁哀公派人去了卫国,但根本找不到正常这个人。
正常又不是傻子,他还敢回鲁国么?
季肥当然也不想让正常回鲁国,如果正常回国,那他已经安排好了途中的行动。现在既然正常失踪了,那就更好了。
正常,从此失踪于春来江湖。
没了正常这个关键人物,谁还敢就季氏家族这桩子事嘣半个屁?没有证据,谁敢污蔑此时掌控着季氏大权的季肥?
嫡子不幸夭亡。季肥,就正式成了季氏家族宗主,被人尊称为季孙肥。
孔子静静听着陈湣公向他分享着鲁国季氏家族这档子事,他根本不感兴趣。
孔子感兴趣的是,季孙斯死前留下遗言,让国君派人请自己回鲁国出仕。
鲁哀公早就派出了人,孔子估摸着国君特使很快就要到陈国。那自己到底要回去还是不回去?
如今,季氏由季孙肥担任宗主,鲁国自然主要得听季孙肥的。
但季孙肥这种为了自己上位,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杀的人,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豺狼虎豹。
季氏家族开宗以来,从最早的公子季友,到其孙季孙行父,那都是忠君爱国之先贤。但越到后来,越不是东西。
一个不慎,触即了季孙肥,自己恐怕就灰飞烟灭了。
孔子叹了口气,仲由、冉求、颜回、端木赐等高徒一旁候着,谁也没说话。
这也许就是孔子回鲁国的最好机会了吧?
如果拒绝国君回鲁之请,那今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回鲁国出仕?
听听大家的意见吧。孔子召集众弟子会议。
仲由率先发了言:“夫子,勿理睬。鲁国只要有三桓在,尤其是季氏在,那绝对不能回去!夫子一世英名,哪能跟季氏同朝为伍?”
孔子有些不高兴,他喝斥仲由道:“子路,都知天命的年纪了,能不能不冲动?先听听大家的意见,不要乱说话。”
仲由心道,自己充分表达了意见,难道便是乱说话了?
但仲由也知道,孔子心烦意乱着,于是也就不再嘴硬了。
冉求想了想,道:“夫子,弟子认为还是回去吧。夫子满腹经纶,如果不为国效力,着急可惜。回鲁国,又不是为了季氏,而是为了国君。鲁国,唯有夫子,才可以真正推行礼教。”
端木赐点头表示赞同,道:“夫子,此次机会大于风险。季孙肥刚上位,应该不会过于嚣张。国君对夫子欣赏有加,且季桓子遗命已举国皆知。夫子此番回鲁,定有一番作为。”
孔子点点头,但很快又微微叹了口气,对颜回道:“子渊,汝之意如何?”
颜回与孔子几乎是形影不离,他深知孔子之担忧,略作思索后道:“夫子,弟子之意,与子有、子贡差不多,这是一个机会,应该抓住。但弟子认为,如果国君派人来请,夫子即欢喜领命,这与夫子之贤名不符。”
孔子听着连连点头,仲由听着却有些纳闷,忍不住打断颜回道:“那依子渊之见,到底是回还是不回?”
还没等颜回作答,端木赐道:“子渊之见甚是,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令国君失了面子,于长远看恐怕不利夫子。”
孔子点点头,道:“二三子,充分发表意见吧,丘洗耳恭听。”
对这些个弟子,孔子很满意。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在列国出仕,且一定能独挡一面,成为治国理政的精英。
颜回道:“弟子建议,夫子可暂时不回鲁国,但对国君之命表示感激,并遣部分弟子回鲁国出仕。
吾孔门弟子,必能出人头地,建立赫赫功勋。届时再举荐夫子,国君予以盛重邀请,夫子方可一举获得高位,凭此大展身手。”
孔子听后,不禁捋须而笑,道:“子渊之见,正合吾意。那就这样定了,如果国君特使到来,二三子中,有愿回鲁国的,就随特使回国。待有所建功,获得国君嘉奖,再接丘回鲁吧。”
冉求、颜回、端木赐、仲由等人均点头赞同。最后,会议作出的决定是冉求回鲁国打头站,其余人等以孔子尚未完成游学为由,暂时不回鲁国。
方向定下了,孔子一身轻松,众弟子也都很高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就鲁国相关情况开展了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