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两年来,费邑一直在酝酿着独立。连阳虎这样的货色都能折腾起一番巨浪来,老子哪点不及他?
公山不狃一直这样想着,所以他也一直在准备着。
公山不狃将垃圾筒里的堕城诏令给捡了起来,命人召集费邑各大家族以及上下官吏将校,召开费邑全体领导干部会议。
会上,公山不狃宣读了关于要求费邑自堕城墙的诏令。此时,费邑全城都早已知悉国君的堕城令,但听公山不狃当众宣读后,谁都故意表现出了惊讶、愤慨、不服之情。
公山不狃沉着脸,大声道:“诸位,天下大乱,列国诸侯,强食弱肉。鲁国国力弱小,唯加固城墙方有自保之力,这也是费人得以安定繁荣之策。
然,有人不想费人过上安定的生活,强令费邑拆城!
试问,费邑若自堕城墙,今后凭什么抵抗外侮?外敌一旦入侵,诸位的家人财产的安全谁来负责?
诸位,不狃德行浅薄,然身为一邑之主,不敢擅自行动。今到场的,皆是费邑精英,诸位说说看,费邑该怎么办?”
公山不狃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大声叫道:“大人,不能堕城,坚决不能!”
“大人,自毁城墙,相当于自废武功,此乃愚人之为,切勿行之!”
“朝中那些都是吃屎的,不行富国强兵之策,反而自掘坟墓!堕城?真是古今中外唯一只会在鲁国才出现的咄咄怪事!”
“大人,绝对不能堕城!”
“大人,绝对不能奉此狗屁命令!”
“大人,您是费邑之主,你下命令吧!”
突然,有一人愤怒大喝道:“费邑,是费人的费邑!既然有人不再念及费人死活,那就反了他娘的!”
一时,群情激愤。
费邑上下,确实被公山不狃牢牢控制着。
公山不狃伸出双手作了一个下按的动作,顿时安静了下来。
公山不狃朗声道:“刚才,诸位讲得好,费邑,是费人的费邑。费邑何去何从,自然由费人来决定!既然诸位都不想听从堕城的命令,那接下来费邑必将面临军队讨伐。
吾意已决,非但不堕城,反而要加固城墙,强化防御!
诸位,百年来,费人何曾惧怕过强权?费人多的是铁骨铮铮好儿郎,如今,吾意已决,与其坐等受辱,不如奋起反抗!”
言毕,公山不狃冷着脸一把将盖着鲁国国君印玺的堕城诏令扔进火盆,然后发布了一系列命令:
下令费邑进入全城紧急状态,实行宵禁,进出费邑城门一律严加盘查,凡是来自曲阜的官吏直接拘押入狱,不再奉行季氏的命令,也不再听命国君。
下令打开武库,装备军队,加紧操练兵马。
散布国家奸臣当道的流言,号召费邑人民行动起来,为保卫费邑、保护费人而敢于战斗、勇于战斗。
公山不狃绝非草包一个,他绝对是一位强悍的那个时代鲁国牛人。
公山不狃与叔辄商议一番后,定下了先发制人的策略。具体就是趁国都曲阜兵力空虚,偷袭曲阜,攻入鲁宫,控制国君。
然后,挟国君以令群臣,迫使鲁国弃用孔子,并借机彻底对鲁国政坛力量来个大换血。
具体就是削弱三桓在朝中的政治势力,由自己组建完全由亲信组成的新一届鲁国执政班子!
手头有兵有粮,何愁大事不成?
曲阜,季孙斯府上。季孙斯已经摔了两个精致的茶杯。想不到,费邑早就有不臣之心,别看打着反对堕城的旗号,但公山不狃能够立即统一费邑思想,说明此人早就有了反心,早就作足了准备。
想不到堕城令一颁布,自己的封邑费邑先反了。这个脸,让自己这个鲁国执政上卿丢不起。
而且,费邑公然抗命,意味着鲁国又一场内乱爆发:费邑反叛。
想不到一个堕城的诏令,直接逼反了鲁国第二大城市、第一大实力的费邑。
季孙斯很火大,但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先去向国君汇报吧。季孙斯忙入宫去,鲁定公也慌了,立即召集众卿商议对策。
季孙斯、叔孙州仇、仲孙何忌一个个黑着脸,子叔还和鲁定公都默不作声,大家都看着孔子。
看来,大家都有一个统一的意见:费邑之叛,就是你孔子惹出来的结果,那就得由你孔子来收场。
孔子暂时没发言,他还在完善着自己的谋略。
季孙斯终于开了口,他对鲁定公道:“主公,如今公山不狃踞费邑反叛,表面上看此为季氏家事,但实质是国之大事,请主公下令平叛。”
叔孙州仇也接话道:“主公,如今郈邑堕城已成,倘若费邑、成邑不依令堕之,则号令不一,君威沦丧,礼法不从,国将不国。费邑之乱,须尽早平之。”
仲孙何忌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在想一件事,费邑抗命不遵,公然反叛,那自己的成邑呢?
成邑邑宰公敛处父可与阳虎、公山不狃等人不同,这个人不但有勇有谋,治理成邑也井井有条,更是对孟氏家族忠贞不二,且为孟氏家族曾立下了赫赫功劳。
谁都可能反叛,但成邑邑宰公敛处父绝对不可能反叛孟氏家族!
也许,成邑不应该堕城。
先看看再说吧,如果费邑最后拆毁了城墙,那自己的成邑也只能拆毁。
鲁定公心里头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这事寡人能有什么办法?鲁国就左、右两军,左军在你季氏手里,右军在叔氏和孟氏手里,军队都在你们三大家族,要平叛,你们三家商量着办就是。
但鲁定公嘴上可不敢这样表态,只是用求助的眼光看向孔子。
孔子咳了一声,沉着道:“堕城一事,是主公召集列位大人共同谋划的,乃国之大事,并由丘具体实施。这三个月来,列位大人都不遗余力支持丘实施堕城之策,丘自然得呕心沥血,以不辱君命。
叔孙大人率先拆除了叔氏郈邑,为堕城大计开了个好头,这里丘无限感激。”
说罢,孔子向叔孙州仇施了一礼,然后直起身向着鲁定公继续道:“行大事者,必未雨绸缪。堕城大计,当然会遇到许多困难,也会爆发一些矛盾,对此臣早有预料。故费邑今日叛乱,不足为奇,主公也勿需担忧。”
不足为奇?这可是一个掌握着鲁国精锐军队的大城邑在叛乱,你孔丘居然说不足为奇、勿需担忧?
治国,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孔子在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季孙斯急了,对孔子道:“夫子,其他的就先不必说了,请夫子说说,以何法应付费邑之乱?”
众人皆点头,孔子正色道:“正因为事前有谋划,所以只要国君和列位大人能善始善终,坚定执行堕城之策,那丘自然有办法!”
鲁定公终于开口了:“爱卿就不必藏着腋着了,说来听听,有何良策?”
孔子向鲁定公施了一礼,严肃道:“主公,臣既负责实施堕城,那一应问题自然由臣来负责解决。要解决费邑问题,臣只有一个要求。”
鲁定公道:“爱卿快讲吧,不用说一个,就是十个,寡人也全部答应。”
孔子心道,关键是主公你说了没用,而要三桓都同意。
见孔子仍在犹豫着,季孙斯也不耐烦道:“夫子,国君都答应了,夫子不管提出何等要求,只要能解决费邑问题,整个鲁国都听夫子的。斯在这里表个态,季氏家族继续全力支持夫子。”
说罢,季孙斯看了看叔孙州仇和仲孙何忌。
两人同时点头,均道:“一切听夫子的安排。”
孔子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向鲁定公施了一礼道:“主公,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费邑欲作乱,那就率军征讨之!
臣心里明白,主公和列位上卿大人均担心武力征伐实力强劲的费邑,势必陷入先前郈邑之叛境地。想当年,叔孙大人、季孙大人甚至齐军都曾征伐过郈邑,但郈邑久攻不下。
臣以为,费邑城高墙坚,伐之难取。既然一时难以攻取,何不引费军出城一战?臣有一计,定能击败费军!故臣之请求,是将左、右两军悉数交于臣指挥。”
然后,孔子将思得之计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