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牛完全掌握了整个叔氏家族。
当然,叔孙豹被他活活饿死的事是最高机密,除了他和自己的几个亲信外,是没人知道的。
此时的竖牛虽然得到了鲁国季氏家族、孟氏家族、仲叔氏家族等大家族的支持,但他连叔孙豹的私生子都不是,完全没有资格担任宗主。
操办着叔孙豹的丧事的同时,竖牛立了叔婼为叔氏家族宗主,以后叔婼就该被称为叔孙婼了。
当然,叔孙婼也不食言,任命竖牛继续担任叔氏家族内务总管。
对叔氏家族来讲,此时最重要的事,就是操办叔孙豹的丧事。
丧事是由叔氏家族家宰杜泄来具体负责的,杜泄很清楚,叔孙豹临死前曾要求他杀死竖牛,只是自己势单力薄,实在办不到。
想起叔孙豹,杜泄非常难过。此时的他,就想着一件事,先将叔孙豹的丧事给办好。
要知道,此时的杜泄自身难保,因为竖牛想方设法要干掉他,杜泄当然有所察觉。
只要自己在操办丧事上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那就有可能被竖牛抓住把柄,从而摊上杀身之祸。
丧事是严格按照鲁国卿大夫的标准办理的,杜泄不敢有丝毫大意。
按理根据叔孙豹生前为鲁国作出的巨大贡献,一切不会成问题。
但幺蛾子还是出现了。
先是一个陪葬品的事。这个陪葬品,就是天子赏赐给叔孙豹的那辆大辂乘车。
这是天子赏赐的,代表着叔孙豹一生最大的荣誉。
现在叔孙豹去世了,大辂作为陪葬品,这是对叔孙豹的尊重,彰显着叔孙豹的荣耀。
竖牛冷笑一声,他去见了季氏家臣、鲁国大夫南遗。
南遗这段日子发了大财,经常得到竖牛送来的贿赂,现在又来了发财的机会。
果然,竖牛请求南遗向执政上卿季孙宿去告杜泄的黑状,理由就是叔氏家族的家宰,居然违反有关礼制规定,擅自将叔孙豹生前没有使用过的大辂用作陪葬。
原来,叔孙豹是一位小心谨慎的人,整个鲁国,也就是他得到了这份来自天子的赏赐。
如果自己使用这辆大路,那极有可能招致其他卿大夫尤其是季孙宿的忌妒,所以他一直没敢使用。
叔孙豹低调为人,这是君子。但竖牛、南遗却是小人。
小人总喜欢以己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叔孙豹居然放着这么荣耀的大辂车都不用,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国君不同意你使用。
既然不同意叔孙豹使用,那现在叔孙豹死了,你杜泄居然拿来给叔孙豹陪葬,这岂不是违背了国君的命令?
你杜泄这下摊上大事喽。
竖牛、南遗越想越得意,南遗立即求见季孙宿,对季孙宿讲了杜泄居然敢用大辂车给叔孙豹陪葬。
季孙宿本来对此事不以为然,觉得你南遗小题大作,闲来蛋疼去搅和叔氏家族的事做什么?
要知道,叔氏家族最近连连发生大事,叔孙豹死了,他的两个嫡子一死一亡,够可怜了,别去折腾人家了。
但南遗却道:“主公,臣的意思是连您这样的人都没有大辂,凭什么他叔孙豹就可以使用大辂?
这个不是小事,而是关系到在鲁国,到底是季氏的地位高还是叔氏的地位高的问题。臣是主公的家臣,当然得替主公、替季氏家族考虑了。”
季孙宿一听,这个太对了,虽然自己与叔孙豹同为执政上卿,但自己主内,叔孙豹主外,季氏家族无论是地位还是地盘,无论是财力还是军力,都远远在叔氏家族之上。
如果叔孙豹死了用大辂这样的宝器作陪葬品,那自己百年以后拿什么跟他比?
季孙宿立即下令,禁止叔氏家族用大辂为叔孙豹陪葬。
杜泄知道摊上了事,但他并不慌乱,求见季孙宿,道:
“想当年,夫子接受先君襄公命令去王室朝见天子,天子念及夫子和先人的功勋而赐予大辂。回国后,夫子向先君襄公复命,并将大辂交给襄公。
先君襄公不敢违背王命,将大辂又赐给了夫子,允许夫子使用大辂。
当时,共有三官记录此事,司徒记录了夫子的名字,司空记录了夫子的功勋,司马记录了天子赏赐的车服。
当时,您季孙担任司徒,仲孙担任司空,夫子担任司马自己不便记录,就让工正记录了功勋。
这些,难道您季孙忘了吗?当时的记录还在宫中,如果您忘了,那就请去查阅一下有关档案吧。
如今,夫子去世,您作为执政上卿,居然不允许用大辂陪葬,这是在违背先君之命。您确定你要下这个命令吗?”
季孙宿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那还有什么话可说?
就这样,杜泄光明正大用大辂为叔孙豹陪葬,戳穿了竖牛和南遗等人的阴谋。
但事情还没完,到叔孙豹正式下葬时,又出了一只幺蛾子。
叔仲带出来搞事了,当然他也是再次得到了竖牛的贿赂。
当时,杜泄主持着葬礼。送葬队伍按卿大夫规制,先是三辞于朝,即灵柩放在朝堂大门口,这是向国君辞行,然后再从朝堂的大门口出发去墓地。
这本来完全没有问题,但叔仲带却对季孙宿道:“暴毙的人下葬,不能从朝门走,而要从西门走。杜泄故意违反规定,应当惩处。”
季孙宿想想也是,亲自去干涉,命令杜泄从西门走。
杜泄义愤填膺,道:“卿大夫的葬礼从朝门开始,这是鲁国一贯来的礼仪。如今,季孙执掌国政,没有正式修改法度却要随便调整礼仪,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夫子寿终正寝于府上,何来暴毙一说?既是暴毙,为何你季孙不详细调查?”
当时送葬的除了叔氏家族外,还有很多其他士大夫以及敬重叔孙豹的国人,人人都愤怒了。
季孙宿一看,再搞下去要出群体性事件了,赶快按原来的程序完成下葬吧。
杜泄终于为自己的家主叔孙豹办了一个体面隆重合礼合规的葬礼,这是他为叔氏家族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得罪了季氏家族。在叔氏家族更是被竖牛所不容,不由长叹一声,悄然离开了鲁国。
杜泄,出卒年月不详,史料未记录其源于鲁国何邑何族。
但杜泄在鲁国的春秋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令人印象深刻。
除了前面已讲过的外,还有他代表叔氏家族在鲁国军事改革上的据理力争,我们在后面会讲到。
据说,杜泄后来逃亡去了楚国。
值得一提的是,杜泄有一个曾孙叫杜赫,是一位青史留名的谋士,西汉着名文学家贾谊的《过秦论》有这样一段: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能与这些人物齐名,杜赫也不辱此生了。
但在这个时候的鲁国,我们敬仰的是杜泄,一位在乱世中既保全了自己又维护了职责的叔氏家族忠义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