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清晨时分。
今日客栈开张,必然高朋满座,自诩为新一代神厨的燕云霆,从清晨开始便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他会多重分身,拿一人来烧火,拿一人来切菜,拿一人来煲汤,一个人能干十几个人的活儿。
女眷们则充当伙计,打打下手,招呼客人,洗涮桌椅,张灯结彩,几十号人都没闲处。
“燕云霆,你还在后厨磨蹭什么呢?仙界的客人来了,你还不快出去招呼。”苏云樱急忙跑进厨房。
光明恢复之后,天池水也得以孕育,苏云樱烧伤的皮肤与断臂皆已长了出来。
燕云霆却头也不回,“你没瞧见我在和面么?这面要是不和个七八百下,做出来的月饼就不好吃了。”
“你让分身去和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这种事情必须得亲力亲为,而且必须手工面才好吃,你让若薇她们去沏好茶招呼,我和完这一程就来。”
“哈哈哈……燕掌柜要是一切都按照《福源菜谱》上的方法来烧菜,味道最多只能精品,做不到极品的。”厨房外传来一阵粗狂爽朗的笑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知肯定是个脑大脖粗的胖子。
但事实上,不止是一个,而是两个才对,王五与张阁,当代两大厨神,大摇大摆走进后厨。
“燕掌柜,瞧我的吧!”张阁猛地一拍灶台,震起案板上的面团,一双厚掌夹住面团,揉,捏,拍,打,捶,和,别看他体膀腰圆,两双手几乎快出了残影。
“师弟,接着!”张阁将面团一抛,王五瞬间拔出菜刀,“唰唰唰……”一连刀光,迅如闪电!
“啪!”王五将菜刀往案板上一剁,五十个大小形状完全相同的面疙瘩,整整齐齐地并排在灶台上。
燕云霆差点儿就没惊掉下巴,竖起拇指,神乎其技!
苏云樱替他合拢长大的嘴巴:“瞧见了吧?这个就叫做专业。”
燕云霆苦笑道:“看来做菜这门细活儿,还有得够我学。”
王五与张阁撸起袖子,作一副大展拳脚的模样。王五道:“燕掌柜,你是主人家,客人来了,于情于理都该去招呼,留下几个烧火切菜的墩子,其他的就交给我们师兄弟俩吧!”
燕云霆要是再留在后厨,确实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那就多谢二位大厨啦,事后我一定给二位包个大大的红包。”
“哎呀,你快走啦,瞧你这一身脏兮兮的,脸上都是面粉的,让客人瞧了多闹笑话啊。”苏云樱一边拉着燕云霆,一边替他掸去身上的灰尘。
“这还没到中午呢,哪家客人来得这么早?”燕云霆揭着围腰问。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在仙界那个什么霸天宗的狐朋狗友么?三四百个人,一进来就吵着要好酒好菜,还有个号称你‘二哥’的,带着一大帮仙娥,揣着一副金骰子,并上两桌子便开始下注,咱客栈都快变成赌场了……”
苏云樱一路上抱怨就没停过。
仙界与人间的传送阵就设在洛阳王府中,九州各州之间也都构建了小型传送阵,往来十分便利。
继霸天宗后,仙界陆续来客。
燕云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作为主人家在门口一一相迎。
李怀安与孔雀楼众才女,神乐众乐师,切磋乐理,相会知音的同时,将妙音传递至洛阳城每个角落。
刘博均独坐棋盘上席,每落一子,便捋下胡须,对弈过程中不苟言笑,一旦赢了,便会露出得意:“杨青啊,莫不是近年来成家立业,忘了修习功课,怎连棋艺都退步了,才二百余手便败下阵来,我都还没大杀四方呢。”
杨青红着脸,起身退下席位,“儒宗谁人不知师兄棋艺超绝,我输给你再正常不过。”
宇文长卿下席就坐,微微拘礼:“师兄,长卿再来讨教。”
二人走棋三百手,刘博均面色平静,宇文长卿脸色沉重。
“爹,你该走这儿的,走这儿刘伯就堵不着你了。”一旁看戏的洲儿急了,指着棋盘路数说道。
刘博均眼睛一斜,重重地“嗯”了一声,严肃道:“子曰——”
“子曰: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不说话了。”洲儿赶紧捂住嘴。
宇文长卿望着棋盘,长叹一口气,将棋子丢回盅内,拘礼起身道:“长卿甘拜下风。”洲儿赶紧将棋盘复原,分装于棋盅中。林晓枫拘礼落座:“刘院主,九清贤庄,林晓枫讨教。”
反正是,众儒士围着棋盘,上席的刘博均自坐下屁股便没挪开过,下席则是换了又换,换了又换。
禅宗这边倒是没什么稀奇,一帮出家人,不喝酒也不吹牛,就守着一盘瓜果糕点,一壶香茶,与志同道合的仙界修士们讲经说禅。
倒是白荣,很受尼姑们欢迎。
小尼姑们围着白荣,吵着闹着,拖着拽着,要白荣讲故事。
白荣这张嘴能讲出什么故事?三句两句都离不开黄腔。不过他这人天生就有骗姑娘开心的潜质,哄得小尼姑们嘎嘎开心。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想听,那我就给你们出个谜语——话说树上有一公一母两只乌鸦,树下有一只羊。突然来了一只狼,把羊吃了。这时候,母乌鸦对公乌鸦讲了一句话,那么请问——”
“下面羊死了!”不等白荣问完,一小尼姑高声便答。
喧嚣的客栈瞬间安静,所有都将目光移到了小尼姑身上。
小尼姑低喃道:“是下面痒死了嘛……”
白荣笑得别提有多风骚。
“静依!你又被这淫贼给套路了!”素莲赶忙拉走了小尼姑,瞪了白荣一眼;“做贼的!你不怕折寿么?连出家人都戏耍。”
白荣两手一摊,与我无关:“是她们自己吵着要听故事的,这又岂能怪我?”
“死白荣!还在耍花腔!你上房揭瓦的功夫好,天马上快黑了,快快来帮着挂灯笼!”
“来啦,来啦!”白荣脚尖轻点,踏风无痕,消失了贼影。
渐渐,
夜幕降临,圆月当空。
所有宾客皆已到齐。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庆佳节,满桃长红迎大吉!
燕云霆与无戒人手一边,将牌匾上的长红那么一揭,霸天客栈,开张大吉!
“啊?怎么叫霸天客栈啊,好挫噢……”
“呸呸呸!你懂什么,雄霸天下,霸天客栈,这才叫做霸气!”
“借着佳节喜庆,霸天客栈开张,为了感谢诸位到来,燕某再次承诺,在座各位,从今往后但凡路过,好酒好肉,管饱管够,费用全面!”
“好!”
“开席!”
一盘盘秀珍,一壶壶美酒,从大厅到二、三、四、五楼,那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
燕云霆提着酒坛,仅仅才打了一圈儿,便已醉得面红耳赤。
他提酒独立高楼,谁说玉宇琼楼就恐,谁言高处不能胜寒,他恰在这人生最高点,凝望万家灯火,尽管凉风袭面,心里也是满足欢乐,天下具是花好月圆。
“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宇文长卿也提着一坛酒,从栅栏里翻了出来,好像也有些醉了。
亦真亦假亦过客,半醉半醒半浮生,微醺才是人间最得意的状态。
“关于三界的规则,我心中已有大纲——我们不妨建立一套‘仙职’,让海族来管理水脉,让火系修士掌管火脉,木系掌管森林……以此类推,各司其职,再统一由轮回殿集权管理。有了仙职的约束,不仅可以抑制异族野心,一旦出事还能快速找到负责之人,譬如每年春潮导致的洪涝,若是由海族担待,一定能有所改善……当然,想要建立一套完整的仙职体系,还得经过漫长的商讨才行。”
瞧着宇文长卿如此认真的模样,燕云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宇文长卿微微皱眉:“怎么?燕兄觉得计划有所不妥?”
“不不不,”燕云霆摇头,指着洛阳城道:“今日灯火能如此灿烂,宇文兄的头脑功不可没,无论你有什么计划我都一百个相信,且会全力支持。所以你尽管去做,若是敢有人不从,我就去揍他!”
宇文长卿也放声大笑,举起酒坛,与燕云霆碰了碰,二人灌口豪饮。
“燕兄,你可知,人生三境界是如何?”宇文长卿突然问道。
燕云霆说道:“你讲出来,我不就知道了?”
宇文长卿说道:“这第一境界为:‘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燕云霆说道:“登高望远,不知方向在何处,恰恰是我们年少时的迷茫。”
宇文长卿又道:“这第二境界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燕云霆说道:“当确定人生方向后,才知路漫漫其修远,翻山越岭,历经苦难前去探寻。”
宇文长卿再道:“第三境界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燕云霆深吸一口气说道:“人生千帆过尽,登上最高山峰,回首时才发现原来追求的东西早已实现,所有艰难困苦都不过如此。”
“恰如这洛阳城的阑珊灯火,更如这八月十五的花好月圆,这一刻的繁华,足以填补所有遗憾。”
“所以人这辈子多少还是得吃点儿苦,这样一来在尝到甜头后才觉得更甜,才会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喂!你们两个在打什么迷糊,快快下来了!我带来了我的最新发明!”公输婉儿叉腰仰头,在客栈外大喊,她身旁还架着一副奇形怪状的机关。
燕云霆与宇文长卿从楼顶跳下。燕云霆指着那机关问:“这是什么东东?”
宇文长卿笑道:“我猜一定是很伟大的发明。”
“那是自然了,”公输婉儿傲然,拍了拍那机关,“经过我夜以继日的专研,发现可以通过灵光刻影成像,只需摁下开关,所有人的画像都能印画在宣纸上……今日难得双喜临门,你们快些将宾客们请出来,咱们一起合影留住这份美好。”
以公输家的机关术,造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燕云霆都不会觉得奇怪。
正好众宾也酒过三巡。
“大家靠拢一点噢,哎呀……你们这些老夫老妻,就抱在一起嘛,别这么害羞!”婉儿站在机关后,指挥着众人的站位。
燕云霆作为主人家,自然是站在最中间。
李钰,白溪,卿颜,苏云樱,宁若薇,胡依依,卓文曦,姜雨儿,杜薇薇,离笙,檀素,吴清瑶,陈晓楠,布玛,慕箐箐,柳玉环,袁昭君,吴子柒,东方晓月,凌裳,枕雪,苏玥,夏桐,青芷,红昭,玲花,紫霏……
无戒抱着丁酒酒,李怀安搂着彩月、牵着倪冰妍,白荣抱着陈小鸢,林晓枫抱着左思思,杨青搂着李蔓,宇文长卿抱着纳兰元秀,刘大明搂着宁思玥,柳迎春抱着老板娘……
素莲与尘空的禅宗,卢庚尧的天山,刘博均与洲儿、慧儿等儒宗,霸天宗,神乐,壹间赌坊,公羊家,公输家,墨门,林氏商行,叶圣卿与叶倩盈代表的黑白仙域,蛮王商赫,狼王萧炴,蛟族季常……
上千余人从屋檐一直排到了五楼雕栏,都是在这故事中留下过足迹的人物。
“好啦,到时候我数三个数,大家一起说茄子哦!”
“为什么要说茄子这么奇怪的东西?”
“估计是她经常用的吧。”
“我要开始照了,三,二,一!”
婉儿摁下机关,一个箭步跳进燕云霆的怀抱,千人共喊一声:
“茄子!”
“咔嚓!”
一道灵光闪过,“咯咯咯……”机关齿轮转动,下沿缓缓吐出一张宣纸,印画着所有人含笑露齿的喜悦模样。
“放孔明灯咯!”
“还有我专门炼制的烟火呢!”
无数孔明灯缓缓升空,亮得比星河还要璀璨,绚烂的烟火在夜空绽放,虽转瞬即逝,却在刹那间留住了毕生芳华,恰如今夜的这份团圆之喜,兴许今后难再聚,但永恒地留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真美。”
“嗯……真美。”
愿这盛世灯火与你同在。
(全书完)
……【ps:《看剑》正文到这里就完全结束啦。
当然,聪明的书友会发现,文中还有许多伏笔,譬如轮回殿主口中所提及的“神界”,仙尊,冥帝,其实都可以作为单独的故事线,从而拉通整个系列。
但遗憾的是,《看剑》这本书成绩确实不如人意,再衍生第二部,第三部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我真挚地希望,不论下本书开的是什么题材,诸位书友可以多多支持支持。
等粉丝与读者积累得再多一些,便可抛开一切,为大家奉上续作。老红与燕云霆一样,也是个不愿在世上留有遗憾的人。
正文过后,还会有三篇番外,第一篇是叙写魏瀛洲与欧阳冰雁的过往,第二篇是柳敬迟与纳兰元慧,第三篇是无戒与丁酒酒;在这三篇番外中许多以往江湖的坑都会补齐。
总之,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