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北江穿过的群山中,一处靠江而筑的小城邑。
此刻城中城外人声鼎沸,远远望去是一片数不清的人影。
虎部首领阿屠骨气汹汹的推开挡路的南越武士。
他挤到江边,对着一个身材肥硕,肚大膀粗的中年越人叫道:“大王,梅氏的人和秦军全跑了,他们的城是空的,周围的山林也没发现人。”
被称作大王的越人回首,露出头戴金饰,并纹了可怕龙形图案的脸,细长的眼睛里尽是凶戾之色。
“往哪边跑的?”
他的声音淡漠,语气中蕴含的冷意让阿屠骨身不由己的打了个寒颤。
南越王阿古斯。
他是南越蛟部的首领,年轻时更是南越第一勇士,曾在近海处搏杀巨鳄,威名远扬。
阿古斯的父亲库拉达是上一任蛟部首领。
彼时南越诸部林立,相互侵凌,库拉达带领强大的蛟部打服了其他部族,建立了一个与闽越、西瓯相提并论的越国,让其他部族皆遵自己为王。
在这场征服之战中,阿古斯就出了不少力,堪称第一功臣。
只是阿古斯的母亲死的早,库拉达后来宠爱其他女人,并爱及她生下的儿子,想要将蛟部首领和南越王的位置传给那个女人的儿子。
因为害怕阿古斯的勇力和残暴的性格,库拉达便暗中派人前去刺杀阿古斯,结果派出去的刺客能力不足,被阿古斯当场反杀。
这位凶悍的南越勇士在发现刺杀背后的主谋是自己的父亲后,果断带着亲信杀入王城。
阿古斯在混乱的黑夜中亲手砍下了库拉达的脑袋,并杀尽自己所有的兄弟和亲属,将他们的头颅插在南越城墙上,震慑蛟部的所有越人。
因为憎恨库拉达想要杀死自己,并传位给自己兄弟的事情,阿古斯怒上心头,竟然当众吃了库拉达的肉,以此泄愤。
哪怕南越的蛟部和虎部因为图腾的缘故,都有食人的习俗,但像阿古斯这样的做法还是非常少见和凶悍的。
在其凶威下,所有越人都只能拜首臣服,从此南越进入阿古斯的时代。
他就是这片土地上的越人之王。
在他的带领下,东边的闽越,西边的西瓯和骆越都要敬畏南越人一头,不敢轻易招惹。
但如今,来自北方的秦人不仅占据了隔壁的闽越之地,还派人进入南越,与梅氏联手攻灭了黄狗部,就连黄狗部的首领都被他们斩杀,这对阿古斯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他召集南越诸部近三万勇士,来到北江流域的梅氏城邑,准备将可恶的梅氏越人和秦人全部杀光,以报仇恨。
哪知道对方却是脚底抹了油,竟然提前一步跑了,只给他们留了一座空城,以及……一座可怕的尸骨山。
在这北江之滨,两千多具尸体被堆成了一座小山,以泥土夯实,高达十余米。蚊蝇飞舞间,能看到露在泥土外的面貌狰狞的头颅,以及发黑腐烂的手脚肢体。
秦人的京观。
可怕且吓人。
站在这样的背景前,阿古斯冰冷的面庞更显狰狞吓人。
阿屠骨低着脑袋,说道:“按林中残留的迹象来看,秦军是往东边闽人的方向撤退。梅氏的越人则是翻过了山岭,看样子是要前往岭北的干越地。”
“分开跑了。”
阿古斯眼中闪过寒光。
梅氏越人是在差不多十年前从干越翻岭而下,迁徙到附近的。他们的老家就在岭北的干越故地,如今已经被秦军占领。
看来梅氏是彻底投靠了秦军,要举族迁回岭北去。
阿屠骨恨声道:“要是知道这些梅氏的人都是养不熟的野狼,我们就该早点将他们全部杀光的!大王,要不然我们带着族中勇士翻过岭去,追杀梅氏,杀他们一个人头落地!”
阿古斯哼道:“秦人在岭上修建了一座高耸的关塞,你能闯过去?”
听到这话,阿屠骨干笑一声,尴尬的伸手抠了抠屁股。
在赣地和南越的交界处,是被后世称作“五岭”的险峻山脉,分割出了岭北和岭南两块不同的地区。
当初秦将冯无择南下征服干越后,尽收楚国故地,占据五岭之一的大庾岭,并在岭上修建关塞,以控制交通要道,名为横浦关。
横浦关险峻难攻,以越人的科技水平,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攻破要塞。
所以梅氏越人一旦翻岭,经横浦关回到岭北去,他们根本没有追击的能力。
阿屠骨厉声道:“那要不然咱们杀到闽地去,把那些秦人和闽人一起杀光!他们屠杀了黄狗部,我们要是不反击回去,在诸部面前就再没有威信可言!”
阿古斯缓缓摇了摇头,他冷声道:“秦人身上的甲胄和手里的武器太好了,我们主动去攻击他们的营地和城寨,并不占优势。而且他们说不定还会布下埋伏,就等着我们一头钻进去。阿屠骨,你要记得,聪明的猎人,是不能被猎物牵着鼻子走的。”
阿屠骨眼珠子一转,说道:“大王的意思,是要等秦人主动来攻吗?”
“不错,现在天气开始转凉,雨林的旱季要来了。那些秦人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从闽地来攻,所以我们不用去打,他们也会主动过来。你带人去东江附近,给我多弄一些陷阱。我要让整个丛林变成秦人的坟墓,让秦人进来了,就回不去!”
阿古斯低声说着,脸上尽是杀气。
……
闽地东冶城。
当从南越撤回来的野战曲抵达时,迎接这些远征勇士的是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会。
曹参率军进入南越,不仅成功拉拢梅氏越人作为盟友,还攻灭了黄狗部,斩获不小。
这是一个鼓舞士气的好机会,赵佗自然不会放过。
他不仅对这场胜利大肆宣扬,以激励士卒,告诉他们南越人并不强大,一支五千人的野战曲都能攻灭对方一部后又全身而退,那秦国大军出击,岂不就能轻易荡平南越。
东冶城外,篝火遍地,肉香和酒香扑鼻。
此战立下功劳的士卒们相互饮酒庆祝,欢笑声传遍各地。
数月之中,他们夜不解甲,兵刃不离手,如今终于得胜而还,终于可以放下紧绷的神经,睡个安稳觉了,自然个个高兴。
让野战曲众士卒更为兴奋的,就是据说上将军赵佗将亲自来看望他们这些有功将士。
“上将军要来了,好激动啊,那可是咱们大秦战无不胜的武功侯啊!刘邦,你激动吗?”
一个秦卒兴奋的脸色发红,对旁边的刘邦问着。
“激……激动,当然激动了。”
刘邦干笑一声回应。
心头却自我安慰道:“这赵佗应该是没见过乃公的,就算面对面他也不知道乃公是谁。而且乃公现在把胡子都给割了,平常注意修理成短须,模样和以前大不一样,想来他绝对认不出,等会儿再把头埋得低点就是。不用害怕,不用担心。”
“乃公现在可是刘邦,不是刘季啊!”
篝火的对面,坐在地上的项籍则是低着脑袋,耳边不停传来众秦卒因为上将军即将到来而充满兴奋的声音。
“赵佗。”
项籍心中低吼着,一双拳头死死捏紧。
逼杀了他的大父,逼杀了他的父亲,还将他项氏灭族的大仇人赵佗终于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赵佗,我倒要看看你这恶贼长得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