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灼热的烈日,脚下是滚烫的沙粒,皮肤干枯、嘴唇皲裂的青儿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沙海,表情平静。
此处白日曝晒,夜晚寒风凛冽,几如刀割。
偶尔有那冻入骨髓的冰雨有让她感觉自己从肉体到灵魂都要被冻结。
极度口渴的感觉早已把她的咽喉烧穿,让她嘶哑的说不出话来。
而她,一步一步,在这不知是何处的人间炼狱已经不知走了多少岁月。
刚来这里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身陷深渊地狱中。
可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自己从未做过大奸大恶之事,为何要让自己在这里受这般苦难?
直到最近,她才终于明白,这是冥冥天道对她的惩罚。
此刻她也终于明悟,这一世她是妖,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人......
好在烈日现已不如刚来时暴烈,寒风也已远不如刚来时凛冽。
青儿知道,对她的惩罚已经接近尾声,现在只是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来的契机......
——
又一个夏食节来临,虞阳城内虽下着细雨,可丝毫未减百姓庆祝出游的兴致,街道上行人如织,纷纷打着油纸伞,头戴柳叶头环,在城内观雨赏花。
此时城内主街旁的最宽的内河上,一条庞大的双层楼船掠过河道边上盛开的荷花,缓缓停靠在虞阳城最大的青浦码头,码头上所有的船员卸工也已被穿着官服的巡捕驱散一空,偌大的码头空无一人,沿途皆有捕快衙役布岗守护。
这还是郡守自己并无兵权,要是能借调来部分戴甲兵卒那就更好了。
待楼船停靠完毕,铺了踏板,从船上当先下来的是两位身着白衣的持剑剑士,之后是一位手持折扇,身着绣锦华服,脚踩金丝云纹履的年轻公子,身后跟着一位做儒生打扮的年轻人。
而紧跟两人下船的,则是一位身着道袍、背着剑匣的中年人。
最后下船的是二十几位各式随从,还从船上牵下十几匹高头骏马来。
一行人骑马浩浩荡荡地出了码头,直奔赵府而去。
这位做儒生打扮的年轻人,赫然便是此次回乡的赵子恒,而那华服公子,自然是此次下来察访的吕博文了。
“子恒,都说了本公子此次察访要低调而行,你看看你,如何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吕博文也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话里虽带着责备,可是脸上却显露出相当受用的表情。
“公子说的哪里话,朝廷派官员下来察访,地方有责任护卫官员的安全,派巡捕戒严封路,历来如此,公子不必介怀。”赵子恒笑着答道。
主街上早已被巡捕当街开出一条路来,两边的百姓看着这阵仗颇大的一帮人骑马走过,皆低头窃窃私语。
既然有人开路,就在吕赵二人一路闲聊之下,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吕博文已看到前方带众人在府外相迎的赵嵩等人。
他现在以正四品的官职,还不能不把赵嵩这位地方大员放在眼中,急忙下马迎了上去。
“小人何德何能,让赵大人亲自亲自出迎,惶恐至极!”吕博文虽姿态放得很低,但神情倨傲,显然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而赵嵩作为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油条,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毕竟吕相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吕大人不必客气,请入府说话!”赵嵩也不见外,笑着拉了吕博文的胳膊便当先入府,众人皆跟在两人身后。
一路上礼节周到,宾客尽欢,一行人绕过影壁,穿过行廊,就在众人就要到达正厅之时,此刻突然从斜廊闪出一个白衣身影来,挡在众人身前,让众人猝不及防。
“子樱,你看!花!”此时的赵子玉将一束鲜艳的月季捧在胸前,眼睛只是看着跟在人群后方的赵子樱一人,笑脸如嫣。
众人皆不明所以,赵子恒看着这一幕,心中一惊:“糟了,忘了在信中说明此事。”
而赵子樱先是一怔,然后飞一般地跳出来挡在赵子玉身前,朝吕博文欠身道:“吕大人见谅,我姐姐是个傻子,还请大人不要跟她计较!”
说完,便拉了还是一脸迷茫的赵子玉转身就走。
而人群最前方的吕博文,见面之后,眼睛便再也没有从赵子玉身上移开。
直到赵子玉已经消失在院墙之外,吕博文才在赵嵩的一声尴尬的咳嗽声中,回过神来。
“吕大人,小女有些神志不清,大人不必跟她一般见识,里面请!”
“哦,好......原来如此,大人请!”
吕博文此时还有些魂不守舍。
赵嵩、吕博文、赵子恒和那位身着道袍的中年人在正厅分主客落座后,吕博文此时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向赵嵩介绍道:“赵大人,这位是我韩国风清门的张仙师,此次随我一同出京察访。”
赵嵩闻言一惊,急忙起身行礼:“原来是张仙师光临敝府,失敬失敬!”
“赵大人客气了。”留着八字胡的张仙师只朝赵嵩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之后便闭目不再说话。
一般修行中人不染红尘,赵嵩也没想到那吕复竟能让一位仙师一路护卫吕博文的安全,这吕相还真是权势滔天。
他赵嵩虚度数十载,也就有幸见过几次传说中的修行中人,当真是跟那吕府无法相比。
四人既已落座,在片刻寒暄之后,便谈入正题。
吕博文言称经他在淮东郡一路察访,所见皆是漕运四通八达,生民富庶,地方官府廉政清明,让他这位御史十分满意,之后回京会将见闻上疏陛下,以表彰赵郡守的功绩。
赵嵩闻言自是欣喜万分,对吕博文千恩万谢。
之后二人又聊了些朝中之事,直到太阳西斜,吕博文才舒了口气,此时表情有些不自然,有意组织了一下语言,向赵嵩问道:“赵大人,之前在前院所见的那位白衣女子,大人说是自己的女儿,可据在下所知大人只有赵子樱和赵子兰两个女儿,何时又多出一个?”
赵嵩闻言心中暗道不妙。
说起来一个外人不会这么直接问主人家的闺中之事,如果当面问起此事,那便代表不同的意思了。
今日是他和这位吕大人第一次见面,可这吕博文如此一问,赵嵩还真搞不懂他打的什么主意,刚要回答,却是赵子恒抢先答道:“吕公子有所不知,我这位妹妹名叫赵子玉,是去年夫人才收的义女,公子有所不知是自然的。”
义女?
听到这两个字,吕博文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