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了郓城渡口靠岸。五十名镖师下船护着吕一取小道直奔寿州而去,罗宪带着成管大队的人守着宝船,船上现在有不少的金银,这才重中之重,至于自己嘛,他领着石头大摇大摆地往郓运县中而去。
这一趟他要等的是孙叔博还梁师广两人,宝船的速度可比他们两条腿走路的快得多,不经意间已经走到了配军队前面去。
梁师广与孙叔博两人心如死灰,早知道就跟安黄两个郎中早点抽身流浪天涯,何必身败名裂沦落至此,天下最利害的名医也没有一味后悔药,两人只能身似浮萍一路跟着来到了京东路。
随行押送的两位胥吏得了天武军人的好处,对两人更是恨不能路上下药弄死推下山摔死,幸好两人够机警,躲过了许多毒害,一路踉跄总算也到了山东地界。
两人做梦也想不到,梁川自从见了梁师广那三箭神技之后就一见倾心,每天吃不香睡不着就是算计着要怎么把他们弄到自己身边,这么优秀的人才朝廷不用他怎么舍得不用,这次发配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把他们送到寿州,两人的前途命运早已让梁川安排得明明白白。
梁川与石头二人一下宝船,码头上一群人就坐不住了,眯着一双小眼睛使劲地盯着梁川,看得梁川浑身好不自在,这些人明摆着负责盯稍,尾随不掉又不敢靠近,不多时就有十几号人镖师似的跟着两人屁股后头,有人快马进城,有人继续跟着。
这些人身材就没有一个比石头矮的,清一色的山东大汉都跟马迅的身材差不多。
石头打架的功夫不行,看着身后这一大群人不善的眼神有几分担忧。
“三哥咱们干嘛走这路?就让镖师们自己去寿州?”
梁川四下看着郓城的风土人情,这个地方可是大有来头,山东呼保义及时雨真正的孝义黑三郎的故乡就是这里,托塔天王晁盖也是这里的,可以说这里就是英雄好汉的故乡,武松等也就住在不远的邻县,路见不平一声吼,浓浓的雄性荷尔蒙扑面而来!
郓城县不仅男人雄性激素旺盛,连鸡也是如此,大街上放眼望去就有五六处斗鸡所在,围着一大波人下注呐喊,还有健硕的黄牛满街跑,炊饼大馒头光一个就比人脸还大。
“寿州要去,不过咱们跟在后面不一定安全,这一路咱们是实在太招摇,盯上咱只的人肯定不少,刚刚下船你看见了吧,有些人是在等咱们,有些人也是在‘等’咱们,进了城还没什么事,一会出了城你看看,肯定出点什么事!\"
五十名镖师个个人强马大地跟在身后别提多有安全感,现在与梁川两人落单一颗心马上就悬了起来。两人刚过郓城县城门,就让人给拦了下来。
为首一人腰束兽皮革带身着朱色省服的人,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官僚气息,身后也有一大群衣着气质差不多的人,有人穿着绯色有人穿着绿色。这些人看到梁川有人喜有人一脸怒容,小小的城门挤得水泄不通。
有些好事的老百姓想挤过来看热闹,生生让郓城县衙门的丧神衙役们一双狼眼给瞪了回来,愣是没人敢往前靠近一步凑热闹 ,这些衙役的作风在当地群众的反响那是‘有口皆碑’,稍有不顺意拖进衙门轻则瘸着出来,重则躺着出来,去哪里告都没用!
梁川定睛一看,济州通判郝通就在人群当中,后面还绑着一个人,要不就是把夏竦的手书收走,还顺走自己五颗金瓜子的税吏马迅!
朱色省服的中年男人迎上梁川道:“足下可是一词临江仙名动汴京一词望海潮响彻大宋一十三路的才子梁川梁哥儿!”
梁川与石头两人齐刷刷冷笑道,又是一个马屁精。又不当面打笑脸人,梁川只能堆着笑一步上前连连示好道:“阁下是?”
背后站着的郝通就着往脸上再刺三个字不要脸了,跳着站了出来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似的介绍道:“梁哥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郓州知府李立李大人,后面都是京东路的一众同僚,诸位无非是仰慕梁哥儿的才学,今日齐聚郓城县一睹天人风采!”
梁川自谦道:“梁川才疏学浅何德何能让诸位大人如此劳师动众,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李立被郝通抢了风头心中不爽,心道老子才是这里的东道主,怎么你倒成了主人似的,插过郝通的话道:“梁哥儿不必往心里去,大家伙都是自发在这里等候的,全是一片热忱!”
李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耳根子微微一红,心中泛起一阵酸水,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读的圣贤书对不起生出自己的列祖列宗,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可是既然来了就是拉下这张老脸了,他还有个屁好怕的。
其他的人
脸上更是一片附和的神情,郝通的殷勤动作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京东路,整个京东官场所有人都在背地里痛骂郝通小人自己吃独食,这么大的消息也不知会一下,现在竟然还擅离辖区带着手底下人到了人家郓州来拍人家马屁!
送礼这种事要是背地里运作自己没去送还能推脱一个不知道的理由,可要是摆到明面上来就要命了,人家送了你没送这个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传到领导耳朵里就是不把领导放在眼里,对领导不尊重!这个帽子一旦扣上本来送个礼就能解决的问题就变成大代价才能摆平的立场问题。
郝通一来郓州及郓城本地的官员不能屁股长疮一动不动吧,这可是官场上的潜规则,他们被郝通赶鸭子上架能来的全来了,就盼着回头梁川到了汴京在夏竦跟前能说他们几句好听的话,要是说他们几个不是,那好了,以后小鞋是穿定了!
可是郓城这地方自古以来就天天出一些不安份的家伙,官员里们就不是铁板一块,一听说要集体来拍夏竦家奴的马屁,几个人就老大不痛快,到了城门口一看,竟然还是个脸上挂着金印的贼配军,几个官员气不打一处来,听得自己的顶头上司李立都自降身份给人家鞍前马后,生生把他们山东汉子的脸都丢到了姥姥家!
“辱没圣人!”
这声音就像平地一声惊雷,惊呆了所有人,李立原来只是耳根子一红,这如同生生挨了一巴掌老脸涨得跟驴肝似的,胡子气得倒飞了起来,其他人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这分明是不给梁川面子,本来就是婊子立牌坊的事,这谁干脆把衣服也脱了,自己先骂起自己来了!
“谁!谁辱没了圣人!”石头大叫一声,他爹郑祖亮也是一个读书人,虽然从了商但是对孔圣人一直极为敬重,这一话语中阴阳怪气,分明就是在嘲笑他们。
郓州的官员早听得那声音就知道是谁说的这话,不是郓城知县宋滔还有谁?这人生得六尺差半寸,皮肤又黑得如焦炭,说起相貌一点都不出众,在山东人眼中还算是锉子一个,但是却有一股子傲气,做了几年就是升不上去,一直在知县的位置上打混,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那张嘴得罪了太多人!
李立只当石头与梁川是一伙的,宋滔这小子在他手底下做事,平时就没少跟他抬杠,今天就没打算带他出来现眼,谁知道他这个知县自己也跟着过来凑热闹,这下好了,蜂窝算让他给捅烂了!
“误会误会!”李立连忙打圆场道:“我们这位知县北言口音重,说的是‘汝们怎么没甚人’,梁哥儿远道而来听说搭乘一艘宝船,怎么这会就你们两人!”
宋滔还想着再犟上两句发完自己心底的牢骚,李立一个眼神,郓城县的几位主官连忙把这位县尊给叉了下去,气得宋滔边走边骂道:“这梁川只不过是夏竦门前一介家奴,你们这些圣人子弟还有点骨气没有!”
石头大怒叫唤道:“李大人,我们三哥来你们郓城可是一路给你们好脸色了,你们这是几个意思?家奴?你当我们哥俩成什么了?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编排我们?那黑厮也配叫我们三哥家奴?说的是人话?叫什么名字,回汴京后我让六部的几位好大人好好查查他的功课!”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石头在紫禁城呆久了确实也认识几个六部的人,这些人说权力也不算大,可是人家的位置重要啊,管的就是地方的这些人,每年的课考全捏在人家手里,敢说出这番话就是冲你来的!
郓州的一众人无不在疯狂问候宋滔的七十老母,他自己要死要疯不要在这个节骨寻死发疯,这下好了,把他们全部给拉下水。
最惨的还是李立,本来是想给梁川接个风送点礼,宰相门前七品官,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啪啪啪,这脸打得人家找不着北!
好你个宋滔,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李立脑子一转,这时候也不想再保这个刺头了,到时候有麻烦就让梁川来找宋滔,与他李立无关!
“此人是咸平元年进士宋滔,此人素有天资却恃才傲物,素来不把我等上官放在眼中,此次我等郓州一众同僚都是诚心来与梁哥切磋学问,这人却不把梁哥儿放在眼中,敢放此等厥词!”
说实话梁川倒是有三分钦佩这个宋滔,铁骨铮铮没像这帮人这么软骨头,可是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在官场上从来只会不受待见,只会受排挤,不能随大流就是官家也不待见他!
梁川板起一张脸臭着对李立道:“李大人我虽然不是官场中人,可是跟着夏大人的时日也不短了,你们官场的规矩我也算是知道的一点的!”
梁川竟然滔滔地给李立普及起了为官之道来了,众人不禁支起耳朵伶听梁川的‘
上意’。
李立这时候已经不能去甄别真的是夏竦的上意还是梁川的越俎代庖,也只能乖乖地听着梁川的训示。
梁川背手在大街开了现场民主生活会道:“夏大人常言道:有的地方庙多和尚少,各念各的经,团结难搞好。这个私字思想作崇严重!小地方的官员自以为官家离得远,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习惯在台上唱主角,不愿当配角,常常给上官出难题使绊子!还有的刁滑之徒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闹得衙门鸡犬不宁,给朝廷在地方的威信带来了极大的危害和损失!”
众人本以为梁川也就是个虎假狐威的跳梁小丑,扯着夏竦的大旗给他们卖弄一下手中的威势,只会说一番不学无术的荒唐话,没想一开口所有人都震惊了!
梁川讲的话与平日官方的言论大相径廷,语言风格更是别出心裁,从村县到州路甚至是汴京以前从未听过有人讲出这样风格的一番话。
话说的虽然直白却不失严谨,直指问题所在,简明扼要,一下子就点出了有些地方普遍存在的问题,也正是郓城地方郓州州府真实存在的上下级、州府与地方互相攻讦,两级不睦的问题所在!
如果不是真正深入地方研究过这类问题的人很难用三五句话就看出这类问题所在,在官场中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才能看得出这样的问题,外行人只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哪里会晓得真正工作开展以来政令政务推行的种种困难?宋滔那厮自恃有理将来朝廷责下来他倒还能换个正臣诤臣的美名,不过真的有这种领导,基本郓城这一片地方也就失控了,稍微想做点‘正经’事基本搞不来!
梁川以前没做过领导,却也天天看新闻评时事,这种问题早已不是新鲜事,在民主的大环境下早已成了普遍难的问题,而且在八股文盛行的公务员考试环境下,申论考试要写的就是这样的标准行话,他一脱口就把郓城县的问题微微点了一下,可是这一小动作却引来了大地震。
梁川话音刚落,眼睛只在众人的眼中微微一扫,原来一帮官员眼神中有不屑有鄙视有谄媚,现在通通一扫而空,众人的眼神变得大不相同,少了三分随意而多了七分严肃!
梁川很是满意,你们当老子是棒锤,老子就狠狠地锤你们一通!他话风一转眼中透着一股威严对着继续说道:“有些人在搞两面派!班子没有凝聚力,成员各行其是,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工作中各吹各号各唱各调!表面上互不倾犯,私下里却相互攻击,一到危及到自己的利益问题立即就会拔剑而起!这样的后果就是在地方上大搞小团体大立山头,结党营私排斥异已!”
亮剑!梁川当着众人面的就扯下了他们虚伪的外衣,啪啪啪当众把他们的不要脸给打得响亮!
众人这才他娘才发现,梁川这小子这哪里是出来玩的,分明就是带着夏竦给他的刀子下来的钦差啊,杀气腾腾地有备而来准备拿他们开刀来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把他们叫出来准备来看看当地的吏治如何!他他娘的可比每一年下来课考的主事官员来得更狠啊,这样不就是相当于把他们在地方的工作全盘给否定掉了!
李立泪眼朦胧,本来还想把宋滔骂到地上,自己再狠狠地踩上一脚,谁知梁川话风一转竟然把他们郓州城的上级与地方说得一无是处,还泼了一地的脏水,这话要是传到官家的耳朵里,那他还是干是不干?
好你个梁川!原来只当你是个过往拔毛勒索的小贼,不曾想竟是个要命抄家的江洋大盗!
李立正欲开口替自己再辩解两句,只听梁川继说道:“夏大人常跟我讲,这种情况尽管只在极少数的地方存在,但是危害极大,要是其他地方有样学样,那咱们朝廷的团结还谈什么?朝廷的威信被你们就这样当成一个屁给放掉了?以后是不是谁心中不服就可以学安禄山史思明那样?自已起个山头自己关上门来当大王?”
李立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后面的郝通以及郓州的地方大小官员孙子似的连忙冲上去给搀住有人扶手有人抬屁股,李立的心在哭泣,心中痛骂梁川道,梁爷爷,你是我亲爷爷,你他娘的不带这么给人扣屎盆子的,安禄山史思明那是什么人?那是天下第一号反贼,你要是给我扣这么大一个帽子朝廷还能容得下我吗?敢情得罪你的是宋滔不是老子啊,怎么你不朝宋滔那泼粪一个劲地跟我过不去!
郝通卖力地掐着李立的人中,不经意凑到李立地耳边小小声地说道:“大人您怎么回事,这个节骨上还装柔弱?快把咱们当地的‘特产’献给梁哥儿,好让梁哥儿带回汴京给夏大人尝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