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面色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女孩约十五六岁的年纪,这年纪不少人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样子有些瘦弱,看着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两腮微微发白,眼神闪躲着梁川,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面对着一头硕大的灰狼一般。
老汉听梁川的话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接着又暗淡了下去,手颤抖得不停,嘴里哆嗦着说道:“卖!卖!有口饱饭就成!”
郑若萦在一旁不由得好像自己的眼里突然就进了沙子,心头一酸,不敢再看这一幕。
梁川看了郑若萦一眼,自己语气没有半分改变,对着老汉说道:“老汉这姑娘与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发卖了他?”
老汉之所以眼睛亮了一下,是看到梁川与郑若萦这两人面相忠厚不像是坏人,又肯买人肯定是家里需要,自己的孙女应该是有条活路了,不过想到自己是亲生孙女啊,就要卖给别人为奴为婢了,谁的心头好受?
“这是。。我孙女,老汉怕是不顶事了,以后。。照看不了这孩子,村子里又都是豺狼,等我死了肯定吃绝户,孩子不是被卖到妓寨就是给人糟蹋了。。。”老汉的眼神充满了乞求一般:“趁老汉还活着就想给她寻个好人家,孩子肯吃苦,干活又卖力,你们买了她要打要骂都没事,就是不要害了她性命便成。。”
女孩哭了,眼泪如江河决堤一般,她还不知道爷爷今天带他来集市,原来竟是要卖了她。死死地拉着老汉的破烂衣袖道:“爷爷你不要秋儿了吗,爷爷我求你了,别卖了秋儿,别卖了秋儿啊!”
郑若萦万千人宠着长大的可人儿,看着这姑娘也就比自己小了没几岁,境遇人生却是这般黑暗,侧隐之心泛滥之下,差点哭了出来。
老汉心想,是个好人家啊。
“秋儿爷爷快不行了,你不要恨爷爷。哥儿您看,秋儿人好,买回去会听话的。”
梁川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将一股子憋闷强压了下来,又问道:“这秋儿姑娘的父母在何处?”
老汉绝望地道:“去年发大水的时候过河让水带走了,我那可怜的儿子儿媳妇的尸身现在还没寻着呢。。”
去年那一场大水兴化城外死伤无数,北岸也许多人遭了灾,全天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梁川托起秋儿的下巴,绷着脸对着秋儿道:“嘴巴张开我看看。”
秋儿怕极了,哭着竟然按梁川说的张开了嘴,那泪水都流到了嘴里。梁川看看秋儿的牙齿还有舌笞,牙齿很整齐也很干净,舌头呈现着微微的粉红,口腔里也没有异味,心下料定这个姑娘身体状况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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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你开个价吧。”
老汉直接给梁川跪了下来,说道:“老汉不要你们的钱,只要你们以后不要害了我这苦命的孙女就好,行行好,带她走吧,老汉知道你们是菩萨心肠。”
郑若萦哭着将老汉扶了起来了。
梁川摸出两百文钱递给老
汉道,晚上回去好好想想,如果真想通了,买身衣裳收拾一下,好好吃一顿,明天再过来,到时候该给你们的钱一文钱都不少你们的。
老汉想拒绝,梁川还是塞给了他两百文钱,老汉拉下来孙女又给梁川郑若萦两人嗑了个头,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哭着就回去了。。
梁川拿出吃一半的肉和菜,坦然地吃了起来。郑若萦吃了两口酒,菜动不下去。
“吃吧,等下饿了还要再买。你这顿饭刚刚爷孙两可能几个月没吃到了,要是受不了咱们就回去了,不过我还是多说一句,咱买了那女孩可能还真是救了她,天下苦难的人太多,能救一个是一个。”
郑若萦抽泣地说道:“可是买了秋儿,他爷爷就孤零零一个人了。”
梁川语重心长地说道:“世界上最无可奈何的有两件事,一件是亲人的离去,另一件是一个人再也不喜欢你了。生长病死谁也没有办法,你没听他说吗,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大限快到了,留下秋儿一个人将来只会饱受这个无情人世的欺凌。”
郑若萦也知道买卖奴婢下人这种事,他们家就有不少的长工还有奴婢都是这样买来的。只是他们郑家待下人都极为宽厚,那些走投无路的家庭将子女送到郑家以后,只会更感激郑家,而极少有人说郑家的不是。
发买下人一般也是老蔡等管家主事着手处理,她极少直面这种人生场面,今天见了让她血淋淋漓直面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胸口像压着千均巨担,烦杂得连呼吸都是那么地不痛快。
这一幕不少人也看到,有了老汉卖孙这第一个,后面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卖儿鬻女的悲况没有最惨,只有更惨,这些人大抵要么是家里害了死病,要么是劳动力死亡殆尽,否则人若在,辛苦一年便是能回复到原来的光景。
梁川也不去想他们是不是为了两百文钱装出一副可怜样前来诓骗钱财的,哪怕是,他们也成功骗到了梁川,梁川不想自己因为两百文钱而变成一个冷漠的人,永远不希望。
两个人各有心事,梁川嫌夜里回清源第二天再到丰州实在太累了,而郑若萦现在则是做什么都感觉不爽利,两个人索性就在丰州住下了。
凤山之于兴化就相当于丰州之于清源,这个四地要冲是前往清源还有龙海的必经之地,而且在地理位置还有商业交易各种角度来说,丰州更为重要,也更为繁华。
凤山有且只有一家下亭楼迎接着四方的旅人,丰州没有特别华丽的酒楼旅馆,但是小驿站的数量极多,大多都是暂时歇脚而不是为了大肆吃喝花天酒地吧。
当然这里也有很多很廉价的供人发泄的妓寨。擦着劣质水粉的粉头强颜欢笑花枝撩人地站在街边拉着客人,华灯初上之时,看不清她容貌,也看不清她们是悲是愁。
要是独自一个人,梁川寻一间马厩也能将就一个晚上,可是这个大小姐可容不得一点闪失,万一碰
上什么黑店,或者遇人不淑,想想就惊出一身冷汗,还是找一间上好的客栈比较妥当。
两人走进了街上最大的一家客栈,门上写着两个‘永昌’,这客栈门口挂着两盏艳红而硕大的灯笼,却是显得冷冷清清的,估摸着是价格不便宜,而且入住的人少。
“掌柜来两间干净的客房。”梁川笑道说道。
这掌柜的埋着头在清账,倒是没觉察梁川进来了,一抬着标准的陪笑,胡子抖了一下,道:“哟客官不巧啊,小店就剩一间客房了。”
“不是吧。”梁川眼睛四下望了望,这会要是满客了大厅里也会坐满了吃饭的人,整个大厅都个人影都看不到。“你们这店里我人都没看到你跟我讲房间满了?”
梁川暗叫,难得晚上要跟这丫头共睡一间?
掌柜笑道:“今日巧,来了队大老爷,一众家眷随从多,栈里就一间客房了,你们两位爷要不就将挤一挤。”
他是将女扮男装的郑若萦看成男人了,这条道上赶路的碰到不巧的时候睡柴房马厩也是常有的事,一点也不稀奇。
郑若萦羞得连脖子根也红了,又不好说其实自己是个姑娘,那别人更会乱想。
梁川皱着眉头对着郑若萦说道:“我刚刚外头看了一圈,其他要不就是太脏,要么就是杂七杂八的人太多,要是咱分开住你身边没个伙计丫头的您我也不放心,这不正好,咱们就挤一挤你看怎么样?”
郑若萦挣扎了一番,心想眼下也没人认得自己,否则自己以后就真的不用嫁人了,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应道:“你看吧。”
两个人随着小二领着,上了二楼一间客房,到了房间临走前小二问道:“二位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郑若萦道:“小二哥麻烦帮我帮提壶水来,再拿五个碗。”
梁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传说的那招?
郑若萦等小二下楼去拿水碗了,对着梁川道:“晚上咱俩中间摆几个碗,要是碗里的水撒出来了或是打翻了,我就拿剪子一剪子戳死你!”
梁川吓得捂着小心肝说道:“我有个笑话你听不听?”
郑若萦没想到他还会讲笑话说道:“说来听听?”
梁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从前有个书生跟个姑娘下雨在破庙里躲雨,庙里只有一块干的地方能睡,姑娘睡前在床中央划了一条线,然后对书生说:你晚上要是敢越过雷池半步,你就是禽兽,我就跟你拼了。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姑娘发现书生真的睡在线那边没丝毫没有越雷池半步,你猜怎么滴?”
郑若萦道:“这才是君子嘛!”
梁川笑道:“人家姑娘哐当扇了书生一个耳光!”
郑若萦惊奇地问道:“不是压根就没有过线嘛!这姑娘好不讲理!”
梁川嘿嘿一笑,掐着鼻子学着女人的声音说道:“你连禽兽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