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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教会颁布的新秩序很适度,他们鼓励曾犯下罪行的人忏悔,并取消了许多苛捐杂税,这些做法让奥菲利亚得到了兰斯民众的支持。而后,少数人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一个关于圣女并非人类的谣言开始传播,因为她总是煽动民众的仇恨,让他们做出最无情的审判。很快,惧怕她的贵族便不敢发声了,就连他们私下举办的聚会,都不敢大张旗鼓地筹备昂贵的肉食和名酒了。

有了肥沃土壤的滋养,教会的力量、体型和野心每日都在不断膨胀。极权统治的战争从未间断,每一天都有人能看到罪犯的尸体被挂在王宫门前,残缺不全。原先多如牛毛的地下帮派失去了贵族的庇护,在他们的领袖惨死后被迫解散。拥有特权的黑心商人被直接处决,他们昧着良心赚来的每一笔不义之财都被用来购买谷物和衣物,分到即使免除了多数税务依然穷困潦倒的民众手中。斯托姆·兰斯的人们领着救济,看着城市里的罪恶越来越少,也在有圣佑军撑腰的情况下自发组织了大规模的狩猎活动。无数愤怒的男人举着木棒和草叉拼凑成的十字架,到处寻找可能藏在角落里的罪犯。卑微的妓女和盗贼成群结队地逃离王都,因为那里的主人号召每个人都行动起来,带回恶人的头颅。整整三天三夜的搜捕后,几乎所有人都空手而归,因为这座城市的平民区已经完全不存在任何罪恶了。而此时奥菲利亚巧妙的暗示让沮丧的民众们把注意力转向了那些躲藏在庄园中的大罪人。这些所谓的贵族已经被吓破了胆,躲在他们堆满金币的罪恶堡垒中,由全副武装的私人护卫保护。贵族们正处于风暴中心,他们早就不敢再对那些身份低微的贱民颐指气使,以满足他们堕落的愿望了。奥菲利亚清楚,有些事她必须得以其他人的名义来做,而她要在清理顽固贵族的同时,努力把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这不是正义之事,但奥菲利亚还是调动了一些守夜者,让他们在民众冲进受害者的庄园前,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他们的护卫。

唯一让她有些为难的是,劳伦斯的父亲卢修斯,也是反对派之一。从他一直拒绝遵守教会的法令,并当众诅咒奥菲利亚不得好死的时候起,亚当·卢修斯就该死了,只是奥菲利亚有意向劳伦斯示好,所以才一再延后了他的死期。

直到两天前,偏执又抑郁的卢修斯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他向南方独立贵族的使者允诺,会想办法帮助弗蕾雅长公主逃出王都。要知道血统纯正的王室成员是教会从兰斯获得合法统治权的唯一道具(至少短时间内如此),所以奥菲利亚才不得不重新考虑起亚当家族是否该出现在清算名单之列。

卢修斯得寸进尺的行为让大主教们怒不可遏,他们劝奥菲利亚尽快作出决定,不要受她和劳伦斯的私人关系影响。奥菲利亚最终签署了处决命令,并冷漠地叮嘱守夜者,务必保证不留活口。不管是佣人,还是远房亲戚,或是孩童,一律赶尽杀绝。

当天夜里,亚当家血流成河,全族共二百一十六人葬身火海。次日凌晨,蓄谋已久的民众涌入各个目标的庄园,开始了比他们前任主人更为残忍的迫害与掠夺。在为期五天的屠戮中,原本是鞋匠、农夫、苦力的王都民众,摇身变成了残暴的野蛮人:大量女性贵族被强暴,许多受害者被剥光衣服肢解。三位长期欺压民众的官员被敲掉牙齿,砍去手脚,愤怒的民众强迫他们吞下至亲的眼球与手指,然后将他们绑在十字架上烧死。第二轮狩猎活动过后,政治斗争快速沉寂,剩下的贵族们谈虎色变。他们对同僚真正的死因心知肚明,为了生存,只好以不同以往的谦逊与热情态度接受了教会的新秩序。除掉了反对者,教会很快就赢得了所有人的支持。此后,奥菲利亚便很少出现在大众面前了,而她身边的亲信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帮助兰斯人民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如果被迫开战,我们在兵力上没有任何优势,”一位大主教咬牙切齿地对奥菲利亚吼道:“而且兰斯的新兵素质很差,一旦塞连人开始攻城,他们根本就是螳臂当车。我这么说都是嘴下留情了,你根本不知道…”

“焦土。”奥菲利亚将一缕发丝顺到耳后,继续说道:“万不得已时,我们的战士会守住克里亚诺堡垒,将北部的村镇全部烧掉,这样失去根据地的塞连人就只能先攻破要塞,建立补给线后才能继续推进了。这会拖住他们至少半年的时间。”

奥菲利亚坐在王座上,低头写着一封信。阳光犹如一条沉重的金链,拴在她的腰间,将她固定在王座上。大主教的眼睛被凝神熏香刺得难受,只能眯着眼,尽量平息着心中的不悦。

“那南方独立的贵族们呢?还有兰斯其他行省,如果不尽快稳定局势,他们加入那些叛党只是时间问题。”

“不足为虑。”奥菲利亚终于写完了信,叹着气活动了一下脑袋。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大主教一眼,“我担心的只有奥兰多公爵。假如要与他开战,那我便需要更多时间来积蓄力量。”

“你怎么敢…主不会允许你肆意妄为的!我们也不可能…”

奥菲利亚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狰狞,让大主教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们算什么东西?一群被金钱腐化,为权力折腰的掠夺者、谋杀犯。”她充满恶意的低语如轻盈掠过深渊的冬风,凛冽刺骨。她的眼中是一个毫无生气的世界与燃烧的天空,“凡人,告诉我,你选择这里成为你的葬身之地,是吗?”

大主教没有回答,他的心脏正在痛苦地跳动着。寒冷让他四肢僵硬,可这寒冷怎么能强烈得燃烧起来?他不敢回头,因为他听到了利刃在空气中发出的颤抖嘶鸣。刽子手,不管他们是谁,只要奥菲利亚略有表示,他的脑袋很快就会被挂在王宫外,提醒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提要求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鼠和蛆虫总能活下来,并非因为它们只拥有惊人的繁殖能力。

“不,我的女主人。”大主教跪伏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女主人,是的,请宽恕我的冒犯…女主人,我愿意追随您的意志…”

这种顺从并不值得称赞,但也可耻地恰到好处。像他这种懂得下跪的聪明人在任何地方都比大多数人活得久。

但大主教心里还是有些悲哀,一手被他们扶持上位的棋子失去了控制,变成了一个贪得无厌的嗜血怪物,这种事对谁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那就好,把这封信送到裁判所去。”

大主教抬头望向奥菲利亚,她正以一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玩味表情俯视着他。奇怪的是,她眼中似乎有一种希望,一种与满足相近的倦意。

他试图站起来,去接奥菲利亚手上的信,但奥菲利亚不满的哼声让他又机灵地跪了下去。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起来了?”

无休止的睥睨让他感到痛苦,但他还是跪在地上,向前缓慢地爬行着。他还活着,像老鼠一样活了下来,听着背后的轻笑与剑刃入鞘的响声,他无比谦卑地从奥菲利亚手上接过了信件。

“起来吧,铭记这份恐惧,并用它告诫自己,不要犯错。”奥菲利亚从王座上起身,微笑着提醒道:“对了,你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大主教了。就在昨晚,圣座安然辞世,我被推举为新教皇了。好好做你分内的事,我会考虑将你的名字划入枢机主教名单中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精神崩溃了,毫无顾忌地道出了这个在他脑子里萦绕了好久的问题。

“为什么,这算是什么问题?”

“回答我!为什么?”他突然咆哮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质问道:“我们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格里高利圣座那么信任你,待你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而你…”

“管好你的嘴,圣座只是年事已高才蒙受主的召唤而已。”她冷静地微笑着,“而你还活着,凡人,只是因为神圣的事业尚未完成。现在,你的存在归我。看着我,然后好好想想你面对的是谁,以及你在侍奉谁。”

教皇不是世袭的,只有在一位教皇临终时,宗主教们才会票选出一位新的教皇。奥菲利亚没有说谎,因为深渊中没有谎言,人们所说的谎言都是深渊中的真理。

奥菲利亚的上位,只是命运刚刚显露出它最多变无情的一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