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晴空朗月。
钱真人穿着一身大黄色的道袍,边缘绣着金丝,背后用红线勾勒出大片玄奥花纹,在亮如白昼的谭家大院中,端是一派仙风道骨。
他脑后挽着发髻,头上端端正正带着方冠,一手枣红色桃木剑,一手古朴老旧三清铃。
此时这念念有词的一边围绕着发疼旋转,一边随意挥舞着桃木剑,时不时有徒弟送上一口烈酒,被钱真人含在嘴里又咕哝一阵,然后一口喷在黄纸上。
安静燃烧的烛火忽然爆发开来,火苗高涨三尺有余,惊得远处观望的戚老爷一声惊叫,然后又连忙捂住了嘴。
谭老爷就淡定的多了。
此时的他已经换了一身便服,安安稳稳的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一个小妾一个师爷分别站在身后伺候着,妥妥地主老财的做派。
钱真人忽然脚步一定,将手上法器放回法坛,对守在火盆旁边的童子打了个手势。
童子拿起脚边一只捆绑好的公鸡,手法熟练的随意扯掉脖子上几根毛,然后一手抓着腿一手抓着鸡头,把整只鸡拉的笔直。
钱真人取出了一把小刀,对准公鸡的脖子一会儿,灼热的鸡血顿时飞射而出。
他连忙送上准备好的白瓷碗,接了大半碗鸡血之后,直接抿了一口,似乎在品味着鸡血的味道一般。
然后童子帮忙,将剩余的鸡血全部空出来,装在另外的容器当中,白瓷碗中的鸡血,则直接与朱砂混合,形成了法墨。
他双手握着红笔,缓缓举至眉心,口中念念有词了一阵,然后猛的沾血舔笔,在汨罗黄符之上笔走龙蛇。
童子送过来一个纸人,真人用桃木剑刺穿黄符,再扎透纸人眉心,送到火盆上空。
将纸人在火苗上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明明纸人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一个被烧黑的地方,却突然间无火自燃。
短短两三秒钟,并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将整个纸人吞噬殆尽。
钱真人挑着一大团火跌跌撞撞的围绕着法坛转圈,法坛之上,一个漆黑色,风口被糊着猩红色泥土,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骨灰坛子,此时突然轻轻的震颤起来。
坛子旁边,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棺材也跟着轻轻晃动。
最开始的时候,两个物件各晃各的,没有半点规律可言。
可随着晃动的持续,两边的频率竟逐渐一致起来。
钱真人忽然将纸人甩进火盆,猛地转身用力向棺材一指,口中含了好一会儿的鸡血随之喷出化作一团血雾笼罩住整个法坛。
下一刻,奇特的事情便发生了!
那两个正的振动的东西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吮着空气中的血雾,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随着时间的推移,短短几秒钟之,竟然于半空中形成了一条诡异的红线,不断向着两个东西流动。
而在骨灰坛和棺材之间,也有一条红的发黑,黑的令人难以直视的线。
“呔!驱神遇鬼,听我号令,急急如律令,疾!”
钱真人向后倒退三步,桃木剑指天,双目紧闭,显然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与此同时,柳家大宅正是热闹的时候。
柳家小姐为了感谢陆辰两人帮忙,张罗了一场宴会,全家上下一百多口全部出席,一个个面色苍白,身形诡异,若不是说话和思维还算正常,若不是进进出出的奴仆还算勉强入眼,若不是端上来的饭食和酒水,确实是不错的人间美味。
恐怕谁都会以为这是鬼王在开吃人的大会。
然而这里虽然鬼气森森,气氛还真是相当的不错。
柳家小姐有意结交,张小灵显然也想通过对方,了解更多阴司之事,双方一拍即合,关系迅速升温。
张小灵隐约透露了一下需要更多功德钱的事,柳家小姐似乎早有预料,只是微微一笑,点提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建议。
“结婚?”
张小灵有些错愕:“这是何道理?”
“张小姐怕是疏忽了,这里是民国时期,夫妻关系依旧是仅次于血缘关系的纽带之一,丈夫悼念亡妻,烧些元宝蜡烛有什么不对的吗?”
张小灵琢磨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那结婚的应该也不是我,而是孙小二这个名字。”
柳家小姐微微一笑:“妹妹莫不是忘了,你现在就叫孙小二,是已经死去了多年的女鬼!”
张小灵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于是甜甜一笑:“多谢姐姐指点!”
她其实想到的更多。
既然是民国时期,婚姻关系就不限于夫妻,这个时候可还有着姨太太呢。
她不愿意陆辰随便娶一个陌生人,即便只是名义上的也不愿意,但若只是随便拿个小妾的话,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她出身港岛,对这些事看得还真不是太重。
毕竟直到六几年的时候,港岛人还有娶小老婆的风俗。
而且还是那种被社会承认的。
就很离谱!
此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响。
声音很小,甚至正常人都不一定能够听得到。
可是现在满院子都是鬼呀。
于是在上一秒还在觥筹交错,看起来热闹非凡的宴会厅,突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下一秒就鸦雀无声了。
所有人都瞪着两颗惨白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前面的一个巨大水缸。
几秒钟后,地下再次传来异响。
平静的水缸水面上,陡然晃动出了一丝涟漪。
在场几乎所有鬼都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一排排惨白而又狰狞的利齿。
与此同时,钱真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懵逼的呆愣在原地。
手中的桃木剑已经断成了两节,额头上凭空出现了一片淤青,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淤青中间的伤口渗出,汇合成细小的血流沿着鼻梁流到嘴角,看起来异常的凄惨。
戚老爷瞪大了眼睛,抓着太师椅扶手的手掌由于用力过猛,导致两只手都开始泛白。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他不停的念叨着,只觉得心中越发没底。
谭老爷也是微微这个皱眉,不过他什么的话都没说,只是微微侧了一下头。
柳师爷会意微微俯下身子,谭老爷轻描淡写的道:“去问问!”
“是!”
柳师爷低笑两声,快步走向法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