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又絮絮叨叨许多,一直到即将傍晚,方才放刘据和刘进回去。
回去路上,刘据对刘进道:“进儿,你我走走!”
“唯。”刘进应了一声。
刘据接着侧身对身边保护自己的众人道:“我父子二人要说些话。你等且莫要跟着了。”
众侍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有些迟疑。
刘据面色不善道:“琅琊王是朕的儿子!此大庭广众之下,吾儿还能害我不成!”
众人听此训斥,方才道:“唯。”
众人停住了脚步。
刘据和刘进在宽广的道路之上,边走便聊着,刘进落后刘据半步。
一边走着,刘据一边侧头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刘进道:“朕未曾说过不同意令辛夷继续行医!
你今日此举,颇有些过了。”
刘进一开始有点懵,但紧接着便反应过来,刘据是什么意思了。
定然是令刘据误会了。
当即刘进赌咒发誓,一脸冤屈的对着刘据道:“父皇。儿不是那样的人!绝非是儿专门找的皇祖母,而是皇祖母特意询问的我!我若有半句谎言,便让我天打五雷噼!”
刘据见刘进如此赌咒发誓,当即心中信了,然他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真不是你向太后说的。”
“绝非儿说的。”刘进笃定的说道。
如此,刘据方才放下心来。
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许是沉默是父子之间的标配,尤其是父亲年到中年,而儿子却已经成年的这段时间。
走了老长一段时间,刘据方才再次开口道:“进儿,你此前在朕的殿中,在母后面前。关于辛夷之事,朕尚有一考虑,此前一直颇为犹豫,未曾向你说。
但今日既然允了辛夷可在外作为一个医者行医。
此关乎我刘氏血脉,不得不说。
辛夷在外行医,定然会接触男子,若辛夷私通外人生下非我刘氏子孙,此当如何!”
说此,刘据转过身来,严肃的看着刘进。
说来,谁也不会想着自己的儿媳可能私通外人,但此关乎皇家血脉,甚至皇位,他不仅仅是作为一个父亲,更是作为刘家的族长必须要考虑到这一点。
刘进也怔住了,他从未想过淳于辛夷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现实中可能存在这种问题么?
必然是存在的!
远了不说,就说始皇帝嬴政的母亲,在始皇帝为皇之后,仍然和嫪毒私通生子。
更近一些,卫太后的姐姐卫少儿,便私通于平阳县吏霍仲孺,生下霍去病,后来,嫁给丞相陈平的孙子、太子詹事陈掌为妻。
这件事虽然残酷,虽然血淋淋,但确实如刘据所想,他不得不考虑。
刘进看着刘据面色严肃的看着自己,心中也开始思索起来。
许久,刘进方才想出来一个不算对策的对策道:“父皇。儿以为可如此,若辛夷仍想在外行医,此后,辛夷所出皆无继承大统之可能。
父皇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刘据稍稍一思考,点点头道:“便如进儿你所言吧。
你且回去问问辛夷意见。
朕以为此或可成为惯例。凡宫中女子向外出成就一番事业,其所出不可继承大统。”
刘进拱手道:“唯。”
两个人一起走着,走了颇远,刘据也将自己心中最大的顾虑说了出来,他便点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待你出宫当宵禁时刻了。
快些回去吧。”
刘进再次拱手行礼道:“儿告辞。”
刘据点点头,摆摆手。
刘进这才转身离去。
待回到家中,刘进和王翁须交代了几句这段时间带着刘病已前往宫中向太后、皇后问安的事情之后,便给王翁须说了一声便前往了淳于辛夷处。
到淳于辛夷处,淳于辛夷身边人早已经前去通知她去了。
她自然也赶紧前来迎接.
“辛夷见过殿下!”看刘进走过来,淳于辛夷赶紧给刘进行礼。
刘进赶紧扶住淳于辛夷道:“不必多礼。且去屋中说。”
两人一起进入屋子,侍女奉上茶水。
刘进抿了一口,笑吟吟的对淳于辛夷道:“今日在医馆中医治了几个病患?”
说别的,或许淳于辛夷不怎么提得起兴趣,但言及此,淳于辛夷却兴奋起来,对刘进说起来,一共几个病患,病患分别是什么症状,她淳于辛夷又根据每个人的情况,给他们用的什么药。
刘进含笑看着,甚至都有些不忍心给淳于辛夷说了。
但刘进知道,这种两难的选择,她必须要面对。
待淳于辛夷意犹未尽的说完,刘进脸上的笑容收起来,淳于辛夷道:“辛夷,且看向我。”
淳于辛夷看刘进神情变得如此严肃,刚刚眉飞色舞说了一统,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呢,便有些不安,结结巴巴的说道:“怎,怎么了?今日我,我听流言,有人已经给陛下上书弹劾殿下此事情了。可,可是陛下不允许妾身在外行医?”
接着,淳于辛夷赶紧强行挤出笑容对刘进道:“没,没关系。便是不行医,我便在府中一样,也一样。就是……”
看淳于辛夷如此强颜欢笑的样子,刘进心中更不好受了,耐心的说着:“辛夷,你且先别说吧,听我说,听我说。”
淳于辛夷这才停住,看向刘进。
刘进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确实有人向陛下上书,就你在外行医一事弹劾我。”
听到这话,淳于辛夷脸色一下变的煞白。
刘进接着说道:“但我向陛下辩解了一番。”
“怎样?”淳于辛夷面带一丝希望的问道。
刘进道:“我也不瞒你。父皇对此事是乐见其成的。但出于对刘氏血脉的纯正考虑,他对你在外行医为病患治病,设下了条件。”
“陛下说了什么条件?”淳于辛夷拽着刘进的衣衫道。
刘进叹息一声道:“陛下说,若你在外为医者为病患治病,此后如你所处便断绝了继承大统之可能。”
听此,淳于辛夷身体一下僵硬了一些。
接着便未再说话,抿着嘴沉默了起来。
此关乎自己的后嗣,淳于辛夷不得不考虑。
刘进见淳于辛夷如此,也并未催促,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淳于辛夷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殿下,妾身已经决定了,后嗣断了继承大统的可能就断了吧。
待日后,有了子嗣便令其继承我这一身医术的衣钵便好了。”
见淳于辛夷如此想得开,刘进也是松了一口气道:“辛夷你如此想,我便如实向父皇回复。
父皇曾言,其后便褒奖你行为,以鼓励女子投身社会生产之中。”
淳于辛夷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道:“我也不过是一普通女子罢了。不必如此。”
刘进却一把将淳于辛夷揽住,开口说道:“作为孤的女人,你可不普通,你医术高超,所行乃是积德行善之事;你为病患而不顾私,便是后世子嗣继承大统之机会也能放弃;你澹泊名利,于父皇褒奖也极为澹然。
便是你觉得自己是一普通女子,孤也以为你也是那独一不二的普通。”
听到这话,淳于辛夷,抬头看了刘进一眼,忍不住往他怀中再钻了钻。
是夜,刘进便留宿在淳于辛夷处。
淳于辛夷对刘进又一次手把手教学,检查了一番之前房中术的教学成果,又对刘进亲身示范了一番。
第二日,刘进便给刘据了一个答复,说淳于辛夷还是愿意作为一个医者,即便是丧失后嗣的继承大统的权利也可以忍受。
既然如此,刘据便没说什么,非但没有对淳于辛夷的行为进行任何的批评,反倒是在全国下诏对弹劾淳于辛夷行医的奏疏进行大肆批判了一番,并对淳于辛夷从淳于意到淳于缇萦再到淳于辛夷进行了一番褒奖。
尤其是着重在淳于缇萦和淳于辛夷上,特别褒奖了她们身为女子,却并不顾忌世俗的偏见,坚定的走在行医路上,医治了无数病患。
此诏书一出,大汉上下皆为震动,议论纷纷,尤其是不少儒者更是痛心疾首,甚至怒斥刘据为昏君。
而许多劳动女子却大受振奋,且暗暗发誓,定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出一份不逊色与男子的成绩来。
至于平头百姓,只是在口头上议论刘据的诏书好还是不好,便接着不再理会,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了。
至于刘进,则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为何一定要鼓励女子劳作?
因为在他的设想之中,未来进入资本主义,定然需要太多太多的劳动力了。
然而,目前大汉的人口却严重不足,若是妇女不能以个体的身份进入社会中来弥补劳动力的不足,定然会拖慢刘进所设想的进度。
此事按下不表,大司农近些时日在各郡巡查颇有一些成果了。
首先揪出来一批不法粮商,其次顺藤摸瓜,揪出来不少不法官员,最后,没收的资产又令大汉的国库变得从未有过的充盈。
而此时时间也已经到了十月末了,太仓闭仓的时间便已经到了。
各地太仓的相关数据均已经报上来了。
今年太仓的收储工作相较于往年竟然要多出两三倍。
当然,花费也是不菲,今年花费的钱财也要比往年多上四五倍。
这些多花出来的钱多是弥补了粮食最低保护价格带来的差价,倒也是无可厚非。
当然,数据是陆陆续续报上来的,要想知道详细的数据,还得等到正旦时候,各郡国上记吏上报各郡的数据。
距离正旦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倒是事端颇少,平平安安便到了正旦。
这一年乃是刘据当皇帝的第三年,也是刘据第一个年号的第二年,始元二年。
如往常一般,正旦这一日,依照惯例当舞傩驱邪、祭祀太庙并各郡国上记吏上报相关数据。
各郡国上记吏这一天均是喜气洋洋的。
因为几乎每一个郡国各项数据都好看的不能再好看了。
事后,大司农针对各郡国的情况进行了一番统计,这统计送至皇帝刘据的桌头上的时候,高兴的的皇帝刘据哈哈哈大笑。
他怎么可能不高兴。平均各郡国的情况,整个大汉的人口数增长了十分之一,粮食产量增长了四成多,耕地增加了得有一万万亩。
这些都还没有算上各地世家大族隐匿藏匿的人口、田产。
这等成绩,不能说前无古人吧,至少刘据能够拍着胸脯自豪的宣称自己没有辱没祖宗!
当然,其中农业改革自然是功不可没的!
原本大司农赵过在献上代田法的时候,尚未封侯,然而在大司农赵过协助之下,大汉的各项数据都已经这个程度了,若是再不封侯,怎么说得过去?
当即在正旦假日结束之后的第一天,刘据便令众人商议给大司农赵过封侯之事。
至于刘进则开始有点发愁起来。
根据报上来的数据,太仓的粮食竟然今年有点爆表了。
得想办法或者卖出去,或者使用了他,不然就要浪费掉了。
当然,这事儿说来也得大司农操心。
但大司农赵过此时沉浸在封侯的快乐之中,拿这东西去让大司农败兴着实说不过去。
然说不过去,事情该考虑的还得考虑。
在大司农被刘据承诺封侯的第二天,刘进便前往了大司农府上。
这一次,刘进并未提前通知,且大司农吩咐过,若是以后刘进前来,便可不必禀报。
因此,刘进便直接向大司农府殿中去了。
早有人先刘进一步通知了在府上的大司农赵过。
赵过自然慌忙前来迎接刘进。
刘进看赵过从屋子里面出来迎接自己,还没等赵过给自己见礼,刘进便笑吟吟的对赵过拱手道:“恭喜大司农,此番终于得偿所愿封侯!”
大司农赵过显然是心情极佳,对刘进的恭喜哈哈哈笑着,向刘进行礼道:“若非琅琊王鼎力支持。我岂能取得今日之功劳,又岂能得尝所愿被封侯?
我当多谢殿下才是。”
刘进摆摆手笑吟吟的说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从一旁协助罢了。”
大司农笑着:“殿下谦虚了。莫要在此说了,且去屋中说。”
进屋,奉上茶水,两人坐下。
刘进便直接开口道:“大司农,说来如此喜事,不当叨扰你。但此时不得不说。太仓爆仓,当处置一部分粮食。大司农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