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他此刻已经在荆州逐渐杀疯的性子,是一点都不想忍,若是想要有和曹徐争斗的本钱,非得将江东也取了不可。
奈何刘备知道,江东集团根深蒂固,是不可能取下的,其难度不亚于攻下许都。
只能忍下来。
况且鲁肃,一向与他们和善,此次来这兴师问罪,也只是击退曹军之后,他们两家的分成不均罢了。
“这,荆州南部四郡,就当做是我借吴侯的,如何?我如今兵马不可一直在江夏驻扎,需再寻他处,而荆州也是刘琦公子所有,如今他虽病重,却是我刘景升皇兄的长子。”
“总不能,江东要越过此礼,占据荆州吧?再说,战前我们也没有这种协定,而此战中,我刘备的确没有出太多力,可却依旧有侧翼威慑之战略,若非如此,曹操不会进攻如此缓慢,他也忌惮江夏来犯。”
“孙刘联盟,本是一体,无论是刘琦公子与吴侯,还是与新主孙仲谋,都是如此。”
“不该因主君更迭而毁坏,攻曹之计,并非是一朝春秋便可得,仍需不知多少年,怎能此时就内斗自乱呢?”
鲁肃听了这话,大脑暂时空白了片刻,因为他没听明白。
怎么好像是你在对我说教呢?
照你这说法,我还不该过江来问询,应当恭贺你取下四郡之地,我军在江对岸继续赚个吆喝是吧?
“这可并非是我江东要内斗自乱?而是皇叔你取城过快,不与我等商议,才会激起我军中之愤慨!我军中将士,无不是在赤壁厮杀痛失亲人者,如今却未曾得利,何不憋屈?!若是如此,在下可压不住这等滔天的怒气!”
鲁肃反应过来之后,又劈头盖脸的骂了回去,主要是他觉得不说几句重话,心里总是不得劲的。
搞得好像自己真的是过来故意刁难一样,明明就是你们在暗中搞鬼,生怕跑得慢了占不到城池,占到城池之后又马上固守不出,如此态势让人看了不免大呼一句吃相真难看。
反倒还怪到我的头上来了。
就不能稍显汉室的皇族风范,你刘玄德好歹是汉室宗亲这个名头下,为数不多的诸侯之一了。
另一位在川蜀已经都多少年没听见什么动静了,你好不容易混出头来,跟着打了一场打胜仗,现在却要在暗地里使这些把戏,多少让人看不下去了吧。
刘备这边还没开口,关羽和张飞有点忍不住了,当即就想要开喷,当然,还是被刘备立起身来拦住了。
现在依旧还是喷不得,否则孙刘联盟若是破裂了,日后独自面对曹操、孙权两方进军,这荆州屁股都没坐热,估计就要马上交出去。
“子敬,你这话就有些威胁了,我听得懂,如今江东对我占据荆州颇为不满,但是我若是将荆州交出去,那我兵马也无处可去,这是事实。”
当下这个状况,刘备虽然老脸已经开始红了,但是却毫无办法,自己有求于人,又不愿去摇尾乞怜的说。
只能再往下放一点身段,憋着道:“而,刘琦公子依旧还建在,也是事实,我只求先借荆州容身,待日后,我促成公子将荆州把半数交还给吴侯,如何?”
“这些年,你们江东休养生息,我在荆州抵挡曹操,倒是也算有个照应,等我们找到别的去处,马上就归还。”
“刘皇叔,你可知道,如今天下第二个比肩荆州的容身之地,已经不多了,你何时能找到?若是十年不得,我们要等你十年?恐怕那时候荆州早已是坚城高筑,易守难攻了。”
鲁肃眯着眼,丝毫无惧关羽和张飞两人杀人般的目光,继续顶撞刘备,将话往决裂的地步猛拉。
看来是根本不打算有所缓和,于是刘备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多年隐忍,终得机会,这些年最是善于审时度势,寻机而上。
并且,他也足够有才干,有魅力。
方才能走到这一步,虽说这一路来,总觉得自己在路途之中缺了很多贤才未曾招揽到,但那不是自己的问题,那是徐臻搞出来的幺蛾子。
刘备不曾怀疑自己的初心与魅力,他还是喜好与人交好、借势固守的。
可这鲁肃油盐不进,要怎么才能把他说退,好歹先糊弄过去,稳下局势来才行,否则难道接下来数年都过不安稳?
“那,子敬说个法子,若是我能接受,我自会答应,但请子敬顾念跟随我刘备的六万兵马,以及那几十万百姓。”
“这些人,也都是需要一处固安之所,求以安身的。”
刘备恳切的拱了拱手,让鲁肃神色一滞,你什么时候有六万人了?此前不是才两万?!
他没多想,当即叹了口气,而后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也不求什么,只盼着皇叔能够亲手写下一封承诺,让我带回去,日后我们以此为据,再来收取,如何?”
“若是到时不归还,皇叔自己也是言而无信,子敬敬重皇叔乃是讲求信义者,彼此有个约束退让,我也好……平息江东十数万将士之怨愤。”
“这,”刘备四平八稳的坐着,双手放在盘膝的膝头上,宽厚的身子似乎有些动摇颤抖。
而四周场景稍显平静,几乎没人说话,张飞、关羽、陈到等都在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最终,刘备郑重点头,“好。”
“我写给你,还请子敬为我向吴侯致歉,此事不是刘备故意为之,而是情势所逼,我要为跟随我的人,寻一条出路。”
“多谢皇叔!”
鲁肃郑重其事的起身拱手,弯腰而下。
此时算是就这样糊弄过去了,当真是糊弄,这年头诏书都可以是假的,何况是写下来字据承诺,刘备自己都不会怎么尊重。
但他明白,这个东西不是要回荆州的凭据,因为在两人之间,不会有第三个来主持公道,总不能去叫曹操来平叛荆州该归谁吧?
所以这个字据,算是江东可以出师攻打的理由,而且这理由很正,基本上刘备会处于丢脸的一方,连一个让麾下将士奋勇的演讲都不好意思去做。
荆州之乱,乱得夏侯惇都在看热闹了,他弃了五个郡,只要北方一线,甚至退到了南阳的北部,在樊城一带建立防备营寨。
这几乎是将整个荆州都让给他们去抢,抛出来这么大一块肉,果然看到了一场精彩的争抢之战。
最后也落下了帷幕,几番刺探之下,新野的守将又变成了关羽,据说在江夏大败曹仁三次,九败曹氏兵马,对曹氏战绩全胜无败,现在已经打出信心了,恨不得立刻就开战。
稳固下来之后,看江东也没了动静,于是明白这两人再次达成了某种协议,就把消息上报,增兵防备。
形成了一种无有往来的严峻局势。
在此时,曹操进魏公的消息,传到了南方,于是刘备也着急了,今日招兵回来后,马上就召集了两位结拜兄弟而来,想要商议之前所说的,另寻他处安身立命之事。
“最好的地方,就是蜀中。”
“我想要进川蜀,但曹操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必然会在我兵马大动之时,出兵南征来犯,或者离间我与孙权的关系,百般阻挠。”
“而川蜀,我一旦进去,可以稳固至少十年,成都有天险可守,山区居多,物产丰富,足以资军百万,天府之国名不虚传,而刘璋十分羸弱,若是我们可以得到蜀地,往后就真的出头了。”
混了半生,从一开始要的是入仕得名,再到乱世争雄,刘备失败过多少次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但是却从未放弃过。
始终坚守仁德待人之心,即便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会秉承除根之想,将事情做得十分彻底。
一直到这后半生来,才见到了机会,他要打川蜀,就必须得耗光自己所有的家底,尽管现在家底也不多。
所以,就也要拿到刘琦的家底才行。
刘琦麾下兵马,就是文聘在统帅,此人刚正不阿,这段时日虽让他倾心于己,可也要刘琦亲自开口同意才行。
“兄长只管放心,荆州有云长,不会失,即便曹操来犯,我宁可碎节而守,也绝对不会辜负大兄所托。”
“不,”刘备当然心里感动,自家兄弟追随至今,无论穷苦始终在身边跟随,值得珍稀。
“现下还不是时候,我们若是要入川蜀,还得寻得地图,再得人引见,而后探听如今川蜀当下的局势,有所了解才能谋划,此事急不得,我只是先行告知你们。”
刘备展颜微笑,长舒一口气,感慨道:“虽说,现下荆州口头上要交还孙权,但未约定时日,至少也是五年之后,我们还不是那么着急。”
“须得循序渐进,我兄弟三人,因匡扶汉室而结识,如今飘零半生,终究得了上天怜佑,此次定要谋定后动,看川蜀是否有机会。”
“我不怕告知你们,我现在得了荆州,依旧觉得不安,非需川蜀不可,但我却怕,怕世人说我刘备背祖忘宗,贪图刘氏之家业,夺取荆州,因此而陷入两难之间。”
“可那刘璋,乃是无能之辈,我人在川蜀之外,都曾听闻其风闻,堂堂一方诸侯,居然善丹青画墨,尤善点睛,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这事,刘备不止一次痛恨而言,只恨他的手伸不到这么长,否则非抽刘璋几个巴掌不可。
张飞和关羽听闻这话,当即对视一眼,关羽马上说道:“自古,无论天时地利,都是有德者居之,刘璋之于川蜀,那就是无德者,此地,说不定就是为了等待它的明主出现,这明主,定然便是大兄。”
“如此,才会让刘焉、刘璋两代人都为羸弱之辈,唯有守成而已,碌碌无为。”
“若是如此,大兄当仁不让,何须苦恼,益州百姓应该是相互庆贺,相迎兄长才是!”
“当真如此!”
刘备脸色一喜,稍稍感觉有所宽慰,和关羽深情对视了许久,无愧他“大汉第一深情”的名号。
“是,兄长!俺也这么认为!”
张飞抱拳而视,目光激动,满含深情。
“好,好一句当仁不让!”刘备一左一右握住了两位兄弟的手,下定决心点头,“那就,先行派遣使者,到益州问询再说。”
……
“这是张松送的礼物。”
“这是益州成都县令李严所赠,这是参军法正所赠……这是来敏、这是许靖……对,就是那位许靖……”
“此地一共礼物七十四件,其中有三十人,都是当初丞相进入荆州之后,由荆州奔逃至益州的人。”
诸葛亮站在徐臻面前,介绍这些礼物,川蜀之礼,不收不好,因为路途本来遥远,送出来一趟可不容易。
除了礼物之外,还有书信送来。
足足二十几封。
这和当年官渡时候大战前夕一样,许都的很多官吏,不,应该说是曹操治下的官吏,许多嗅到了战事的胜负,于是各有猜测。
觉得袁绍定然会胜者,也是写了书信,托人赠了礼物去讨好,企图在许都破后可以得一个好的归宿,能担任某些边缘之职,不至于马上就被罢免或者治罪。
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们自己挑吧,有喜欢的拿走就是,若是没有喜欢的,就分给麾下将士,”徐臻一如既往,对礼物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喜欢的还是看书信。
毕竟现在刘璋已经同意请“大汉车骑”来帮忙平定张鲁之乱,而张鲁可没有那么多礼物去送给徐臻,他麾下的那些人,加在一起都找不出半个与徐臻有交际的。
是以到现在,一个来徐臻面前递话的都没有。
花费半个时辰,看完了这些书信,还是张松的信里最实在。
在厚实的书信里面,用冀州纸画了一卷地图,便是许多军机要道,山林险地。
而其余之人的心思,徐臻也已经多有了解,他现在一点都不惊讶,不管某些官吏的姿态摆得有多离谱,都已经觉得是稀松平常了。
“孔明。”
“将这些送来礼物的人都记在名录上,等入川之后,立刻还礼,不可欠下人情,备好足够的礼物,一同带入进汉室之兵马中。”
“喏。”
诸葛亮拱手应下,暗暗记着徐臻的对待方式。
立刻还礼,不受外礼,心中秉直,无需承此人情,如此足以见得,一旦进入川蜀,师父绝不会受制于些许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