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虽说在曹操身边的全是旧识,心腹臣子。
但所有估计都是头一次看见这状况,立功辞官。
千古以来,寥寥而已。
也许在那些春秋大贤的故事之中,会有所收纳,可若是现实里遇上这么一位,要么是已经伤透了心,那就是真的对当官负责等事,并没有太多要求。
当然,若是按照徐臻的说法,他已经将冀州治理得极为富足,现在要去治理并州、幽州这等相对混乱荒嵴之地,那反倒说明他是太为天下着想了。
看似以幽州换冀州。
实际上每年的收成,至少有五倍之差。
可见徐臻在冀州收成是多么可怕,这种情况下,他稍稍贪墨些许,就够子孙后代享荣华富贵。
更别说,他的天工院每年要赚多少钱。
在场文武,都相信徐臻只要去了幽州,肯定可以将幽州的收成也提上来,他有这样的本事。
而且依他日夜不辍,鞠躬尽瘁入魔的性子,只会越来越多。
可曹操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换。
你的铜雀台都在冀州,不要了吗?
你的万卷书楼要一起搬去幽州?
还是在易京的遗址再起一座巨大楼阁?
曹仁当然也想不通,他眨着眼,愣神的看着徐臻,心里又起了一个结,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要了功绩,我还以为是贪图点赏赐或者爵位封赏,虽说已经加到了万户,但还可以继续加下去。
要的是自己个人的收成,又或者是给儿子要一个世袭罔替,这样可以让你徐氏长存,哪怕日后你徐臻死了,依然还有爵位顾及家族。
没想到,是要功绩来开口辞去冀州牧的官位。
真的那么康慨吗?!
那冀州招募的兵马,难道还能全部跟随你去幽州不成?当然不会,意味着自己要裁军数万,交托给曹氏将军。
太狠了。
对自己都这么狠,那这徐伯文真的惹不得,他要么是个圣人,要么是个疯子。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圣人。
“伯文,三思呐。”
曹仁已经无话可说了,唯有如此简单规劝一句。
“三思啊,车骑!”
“冀州恐怕,离不开车骑。”
“伯文,你要想明白了。”
郭嘉、程昱、徐晃等人都觉得舍不得,可他们都想不到徐臻内心真实所图,利益当然难舍。
可若是明舍暗得,却未尝不可。
徐臻要的是安宁。
“主公,当下就要走,南征已经定,荆州必降,只要缓缓进军江东,训练水师,谨防火攻,迟早可定江东,更何况,还有我留给主公的一枚重要棋子,总得能用。”
“数年之内,江东必能攻克,而趁此时机,我也要安定西凉等地,为主公日后攻取川蜀,先行铺路。”
“需图远也,不可只顾近况。”
“伯文!”
曹操一把抓住了徐臻的肩膀,袍服内铁块一般的肌肉硌得生疼,“真无人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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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有。”
徐臻苦涩摇头,“您知道我的,我这人就喜欢去公务繁忙之地,日夜操劳,事务越多,我心越荡,恨不得每日时间可以被十几件事排得紧紧密密,主公您就成全我吧。”
曹操:“……”
他现在心里指定是有什么事。
脑子感觉不太灵光。
三十多岁了,该休息了。
徐臻这番话,真的把周围的人全干沉默了。
郭嘉,程昱等马上后退了半步,脸上偷偷默默满是嫌弃的表情。
我还巴巴隔着劝呢,这啥人呐!
我劝他干什么?!
打死他好不好?!
这话让你说得……
还,还事务越多我心越荡……我真想找个榔头敲死你。
这边曹仁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唉哟。
我真不该在这里,跑去巡营算了。
“你这……”曹操几次要开口,都没想到说点什么好,只能伸出手拍拍徐臻的肩头,然后竖了个大拇指,“你清高。”
“去吧,去,我今日就写信给天子,让他给你换,你换!有本事你去了幽州,把夫余、高句丽打下来,大汉列祖列宗都要记得你!”
反正我无所谓,白捡一个冀州,不要白不要,若此时和曹氏、夏侯氏的其余宗亲将军说,脸都能笑裂开来。
“那就强人所难了,我只会种地、搞钱……”徐臻滴咕道。
“什么?!”
“我说我尽力……”
曹操狠狠地刮了他一眼,大跨步走在了前面,走了一会儿曹仁又上得前来,小声问道:“大兄,今夜还摆庆功宴吗?”
“摆个屁!!全部各司其职,刚刚拿下南阳,没有事务繁忙吗?!你们的心就不能荡一荡!?”
“诶……”
曹仁老怨种了,幽怨的回头看了一眼徐臻,差点没给自己一巴掌,找别人来问啊,自己问这些干啥。
……
徐臻回到自己的营地,松了口气。
贾诩上前来询问,“车骑,如何了?”
“调任了,准备回去吧。”
“那就太好了,幽、并两地虽不如冀州富足,但是足够养兵,镇守得当不易被攻取,车骑不必心中不舍。”
“我哪里不舍,求之不得,”徐臻认真的盯着贾诩的眼眸,解释道:“文和先生可能不懂,越是百废待兴之地,我能收获越多,若都是冀州这等已经不需要我坐镇就可以按部就班每年收成,无形之中每年要损失多少。”
“若是按照四舍五入原则,差不多每年损失十个亿。”
十个亿,那就是十万万……
这个是怎么入出来的呢?
贾诩懵了一下,这个收获指的又是什么?名望?财富?还是人脉或者情义?
老夫自问已经很了解车骑了,但是也许一生都不知道这个收获到底是什么。
他说的收获,是实质性的钱财收获,还是自己内心的满足……
若说是为民谋利的满足,车骑并不像这么伟大的人,看起来不像。
一个不像是有伟岸奉献之心的人,一直奉行做着这样的事,但表面上还是杀伐果决、安享盛誉,那他算不算伟大。
“调任之后,因幽州要和子修原本兵马换防,得回去问问军中将士,可有不愿远离冀州的,提前报名,分入曹昂公子军中。”
贾诩回过神来,笑着拱手而下,微微鞠躬,道:“恐怕不会有超过一千人离去。”
“怎么可能,三十万兵马,并州调任了十万,剩余的人怎么都要守故土,有些人家中还有老母亲。”
按照常理要有几万人辞军务,要么换军营要么解甲归田。
现在在冀州当农户也能温饱之后有余粮相存,当兵有什么好的,随时要上战场厮杀。
“赌不赌?”贾诩笑着说道,以往这句话都是徐臻和他说,而贾诩从来不接。
这次老小子居然自己主动说这话,徐臻当然也不接,“我才不赌,相信你的判断。”
两人相视一笑,整个军帐之内一片欢声笑语。
……
七日后,冀州驻军送来书信。
徐臻看完回信嘴角抽搐,狠狠地向贾诩瞥去,满脸的嫌弃。
“离军了八千四百五十七人……”
“啥玩应……”
“唉哟,就这还打赌呢……”
“搞得我热血沸腾的……”
来自各地的军师,七嘴八舌的都瞥了贾诩一眼。
徐臻人麻了,还信誓旦旦跟我在那弄什么赌约呢,不超过一千人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这么大年纪了。
我就说你哪来的自信,早知道跟你赌身家了,四舍五入又亏了十个亿。
“啧,”贾诩在无数道目光之下,惭愧的低了低头,下次再也不装逼了。
下论断可太难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能经常去下论断的,特别是郭奉孝他们。
贾诩倒不是佩服郭嘉下论断总是有断定猜对的事迹传出来,而是敬佩他老是错,居然还能悠然自得、镇定自若的继续论断,丝毫没有半点羞愧之意。
寻常人怎有这种豪情,当然了,说难听点就是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八千人,其实也不算多,这定然还是车骑多年功绩,令人景仰所得,若是换做别的州牧,只怕是光调任离去的就有几万人。”
毕竟是远离故土,当然了,也只有徐臻会这么大度,别的将军也不可能让军中将士离去,一般都是先行带走驻军,等待数年之后募兵更迭,再将老将老兵遣散回乡。
徐臻的确对待军中将士十分仁德,所以这八千余人,多是已经有了旧疾,或者年事已高不便再战之人。
这些人早该归家,离去之后倒也算是卸下了许多包袱,否则到了战场上也是牺牲奉献的命。
徐臻再次白了贾诩一眼,道:“给离军遣散的军士,按照功绩与军中职位,发放足够的安家费,按照家中人口,分予田地。”
“诶,老朽这就去让他们做好准备,发下钱粮,一定将遣散之事做好。”
贾诩大汗淋漓,老脸发红,讪笑几声和左右文武打了招呼,除了诸葛亮一直在笑根本没听过之外,其他人都比较给面子。
至于亮子……罢了,不和他一般见识。
贾诩倒不是怕他师父,他师父现在人挺好的,尊重老人。
关键是怕他典叔,几年过去,孔明他典叔基本上一点没变,动不动还会提及当时宛城之事。
当天夜里,徐臻兵马开拔,曹操则是在收蔡冒先锋军送来的荆州各地管理归附投诚的书信。
两人匆匆见了一面,马上就被扣下了,曹操在苦思冥想之后,下了一封命令给徐臻,让他以军师身份入正营,贾诩和许褚、张辽两将回冀州去主持换防事宜。
留下诸葛亮、赵云、黄忠、典韦等文武在身边辅左徐臻,等南方大战安定,他们再离去。
同样高顺的刀盾骑也留在了南方。
这样徐臻就等同于领一万兵马在主战场,可囤积于徐臻的封地舒城附近,随时可自合肥的陆道南下,进攻江东。
于是,徐臻其余兵马开把,他则是嘱托了贾诩许多大事小情,换防幽州之后先以并州军政为重,趁天子诏书还没下,早一步到冀州,下令带走存粮大半,分批次运送到并州囤积。
这些年冀州买卖换粮,行走南北,已经十分富庶,各地建起来的四个大粮仓内,足有数百万石粮食囤积仓中。
贾诩登时听到也是一愣,无奈的问道:“这么干,会不会被骂……这事儿可不兴做啊车骑,官吏调任期间,偷运百万石粮草,这要多少功绩才能补回来?”
“南征功绩多,放心干,最后功过相抵。”
贾诩:“……”
除了一句羡慕,真的说不出别的话来。
您要是以后都打算这么干的话,这路走得可就越发的离谱了。
好一句南方功绩多,立功是用来干这些事的,不愧是您,车骑。
……
晚上,贾诩离去。
徐臻随军去荆州襄阳,曹操特意将他叫到了所乘马车上来,刻意问计。
“这次蔡冒投降,不会再有诈了吧?”
曹操面色凝重的问道。
徐臻笑了笑,当即点头,“真不会,蔡冒本身求安宁,和荆州境内士族一样,只求得以安身以延续香火,让家族之中荣华得以传承,要的是爵位。”
“嗯,但荆州岂不是一直在刘氏的手中?”
曹操眯起眼,颇为狐疑的问道。
徐臻脸色略微有些迷茫,好奇的道:“何出此言?”
“子孝,在答应蔡冒投降的时候,曾经承诺过要让他们世袭罔替。”
“光是这一点,刘氏就不会轻易的交出手中兵权,日后荆州壮大,随时还可以反,刘琮现在年纪还小,也就罢了,若是长大了是个文治武功都不错的贤主,日后人丁更迭,各主变换,谁能知晓未来之事呢?那荆州岂非始终是个隐患……”
曹操这话足以说明,他正因此陷入深深地担忧之中。
“也不算麻烦,子孝兄长的承诺,关主公什么事?等兵马进了襄阳城,再将他们换去青州变是。”
曹操眼睛忽然一亮。
也有道理。
子孝答应的,我可没答应。
就算我答应了,天子也可以不答应,以思念宗亲为由,先将刘琮等人送到许都,然后任至青州便是。
其余士族可以不动,主要是刘氏不能在荆州,日后驻守此地的,一定要是曹氏大将。
方可来掌权。
外姓之人掌大权者,有徐伯文一人就够了,多了绝对难以压制。
徐臻之所以地位稳固,是因为他真的太懂事,知道适时的让出冀州。
别看那天曹操听了生气,可是过后细细想来,心里很是觉得宽慰。
“说得好,说得好!他答应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哈哈哈!!!”
“等兵马占据各地要道,直接任命便是,我和蔡冒非亲非故,何必要顾念他的想法。”
“伯文,还是你坏。”
徐臻澹笑之后,面庞略微苦涩的摇了摇头,“也是无奈为之,蔡冒将军会理解的。”
“或者,从即日起培养起另一位水师大将起来,以后蔡冒将军理不理解都无所谓了。”
徐臻意有所指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