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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历史军事 > 犁汉 > 第六百七十四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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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张旦军中有一勇将,名李敢。

此人原先是于禁的麾下,后来因功迁转到了右军系统,之后改军后,依旧隶在了张旦的右路军下。

今日泰山军照常在河阳城外叫阵,本来今日是轮到另外一个叫史弼的猛将上阵的,但史弼今日拉了肚子,于是李敢就帮忙再轮一阵。

此时,烈日下,李敢挺着马槊在河阳城下纵马,刚刚骂了数轮的实际上已经骂不动了。

他本来就是越人,汉语词汇量不足,然后昨日骂过一遍后就更剩不下什么了,所以这会也就是翻来覆去那两句:

“孬种!”、“鼠辈!”。

这会日头越来越大,李敢索性兜马回去了。

河阳城头上的汉将们看到楼门下的那泰山将回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任谁被一粗人在下面骂一个时辰还不还嘴,那都要血压飙升。不是主将何荣亲自坐镇在河阳城,大伙早就按耐不住火气出城和那人干了。

这会见那人累了熬不住了,楼关上的众人才感觉耳根清净。

但就在众人这口气还没呼出去,那李敢又飙了出来。

再一次出场,李敢换了一副模样。

只见阳光下,李敢赤裸着上身,一条凶恶的猪婆龙刺青从脖颈一直缠绕到胸背上。

随着李敢在城下挺槊横变,这条猪婆龙刺青彷佛活过来一样,张牙舞爪。再加上李敢身上抖落的汗珠,更是闪闪发光。

原来李敢这个越蛮子觉得热了,索性回去卸了衣甲,就挺着个马槊又回来叫阵。

他的这幅举动将楼关上的汉兵简直蔑视到了谷底,身后的泰山军欢呼雷动,士气高昂。

这还没完,李敢可能觉得河阳关内的汉兵是真的孬,这会语言侮辱也还觉得不够,又开始做一些肢体动作。

他一会脚勾着马脖子,踞坐嘲讽;一会跳下马,将自己腰带解开,露出个小鸟,开始阵前撒尿。

总之,李敢这会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一下子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嘲讽方式。

既然自己语言词汇不够,那咱就用肢体语言来侮辱。

而果然,李敢这套操作下来,何荣忍不住了。

何荣是何进的族弟,而且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何家已经发迹了,所以何荣几乎就是以世家子弟的方式被培养的,与那些名门公子没什么分别。

所以谁曾,谁敢在何荣面前做这等粗俗的事情,于是何荣愤怒了。

他又看了一圈城头上的吏士们,见他们几乎都抬不起头,马上就是意识到自己过犹不及了,再忍耐下去,可能士气就崩了。

实际上,何荣已经知道何进军崩于沁河平原,之后他果断杀了令兵,封锁了这条消息,然后谨守河阳城,稳定压倒一切。

但这会看来,别人都骑脸撒尿了,再稳定下去,士气就崩了。

所以,必须要应战。

但出城挑将肯定不是他何荣亲自去啊,他作为主将当然要镇在后方,再且说了,他自己本人也不是太擅长这个。

于是,他就问众将,谁愿意出关应战。

但这话出口后,在场的这些宿将们却一个个低着头无人应答。

这下子,何荣沉默了。

刚刚咱拦着的时候,你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一副不将那关下泰山将撕碎就不罢休的样子。

现在呢咱不拦你们了,还要放你们主动出击!

然后呢然后你们就是这样缩头了

于是,场面不可避免的就冷掉了。

有一个汉将也是看场面有点难看,多解释了一下:

“校尉,咱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各军主将,有个闪失总归是不值得的。再且说了,哪有瓷器和瓦器相碰的,不值!”

何荣这下子更沉默了。

但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于是又释然了。

但他话都说出去了,不出个人总是不合适的,不然显得他们汉军是真的无人了。

于是,何荣拿眼神扫众将,直到有个面皮还没修炼完的,才硬着头皮说道:

“校尉,倒是有一人挺合适的,此人原先就是做这等买卖的,一来掼熟,二来就是死了也是无碍。”

何荣听这话就知道这手下提的人不算多厉害,不然不会说这丧气话,但这会也没办法,只好问:

“谁能打吗”

那将回道:

“此人是咱京都的游侠,就是凉州人,去年那于阗使团不是来京嘛,这人就被他们雇佣,一路遮护到来京都。也正是觉得京都繁华,这人就留了下来,并在西市那边为人周济困难,挣份佣金。后面,于阗王子从军就隶在咱们河阳,现在那人也跟来了。”

何荣马上明白了,这不就是打手门客之流虽然他没有直接接触过这类人,但南阳老家总有些不方便自己家部曲出面的事情会用到这些人。

所以他懂得,这类人是真的见利舍命的亡命之徒。如果不玩命,说明你价钱没给到位。

想了想,何荣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事关军中士气的事情,要是让一个军外的游侠来决阵,这本身就已经伤害士气了。

那建言之将也聪明,忙给了一个理由:

“咱给那人一个军职,不就名正言顺了”

何荣终于点头同意了,便问这人是谁

“杨丰这人现在在哪”

于是那将直接指着关后一个正在洗马的俊美少年,道:

“正是那人!”

望着那俊美如女子的洗马少年,何荣瞠目结舌,半天才吐了一句:

“可惜了!”

……

李敢是真的将自己手段用尽了,他现在可以真的确定一件事了,那就是关里面的汉军真的都是一群没卵的,所以在看到他的硕鸟后羞愧得无人敢应。

李敢也是个有自豪感的,对于那群孬货,他也没了叫骂的兴头,于是就准备侧回阵。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河阳关开了一条小缝,随后就见一个披着甲胄,散着头发的少年骑士懒洋洋的骑着一匹枣红马出关了。

李敢一个机灵,当即调转马头,防备被偷袭。

他在军中可听了太多这类的故事了,什么一些险恶的骑士专门纵马偷袭,不知道多少好汉十分力没用出一分就被人摘了脑袋。

在军中,这类故事总是出奇的有市场,正如那句话说的:

“如果你知道自己会在哪里摔跤,那你就不会再走那里。”

所以,李敢忙调转马头,将马槊横在胸前,随时准备应战。

但就这么一看,李敢就大失所望,遥见对面那骑士,面容白净,像优伶多于像个武士。

而又细看,见这人还一左一右各夹着个马槊,李敢就更加确定对面是个样子货。

李敢不是骑将出身,实际上他们越人可以是出色的弓弩手、刀盾手,但出骑将的却不多。

但军中就是个大染缸,也是一个大学堂,在这里你可以尽情的发挥才能和禀赋,成长为任何样子。

李敢的骑术、骑战就是在军中学的,所以他很清楚,单臂持槊并不难,但你另外一只手却需要控制住缰绳,只有那种有超高马术水平的骑士才能只靠着大腿和腰腹来控制战马。

李敢自觉自己就做不到,所以他不认为对面那个骑士能做到。

别看他现在能持双槊,那只是因为战马这会在踱步,并没有冲锋。

而果然如李敢所料,对面那骑士也确实并没有冲刺过来,而是一直骑马踱步,一直踱到距离李敢只有十步的位置,那人才懒洋洋的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李敢笑了,手里的马槊直接变化,从横到端,然后驱策战马直接以中平刺的方式向那骑士撞去。

十步距离,从启动到加速,不过是瞬息。

李敢的马槊都要贴到那汉骑的脸上了,忽然那骑士消失不见了。

此时李敢的战马刚刚与那骑士的战马交错而过,一击不中,李敢下意识就伏在了战马上。

果然,刚刚伏马下去,李敢的头顶上就传来一阵破空声。

不,更准确的是抽爆空气的炸响。

李敢头皮发麻,但好在战马已经载着他远离。

等再次兜马回来,李敢才开始正视对面那个骑士。

一回后,两人已经互换了位置,李敢这边已经没有了一点的小觑之心,而那边的那个骑士倒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距离二十步,两骑分立马上。

李敢突然喊了一句:

“我乃宣武军牙将李敢,你是何人”

那骑士这会已经将两柄马槊倒插在地上,听对面问话,耸耸肩:

“刚问你话,你不是挺桀骜不驯的吗咱还是喜欢看你刚刚那样子。”

李刚这时候已经气得发狂了,他一声不吭,将马槊再一次端平,然后纵马撞来。

这一次,他倒要看看这人是怎么躲的。

就在他冲锋的时候,对面那骑士忽然从地上拔出一个较短的长矛,然后在李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投掷过来。

李敢一门心思都在盯着对面那人的身体,哪里晓得这人忽然就投掷了长矛,压根就反应不过来。

于是,长矛带着沛然巨力直接穿着李敢的身躯,把他掼到了地上。

此时,摔落下马的李敢终于明白那小子为何出来带了个双槊了,真是不讲武德啊!

他忽然又想到,要是自己没有浪,而是老老实实的穿着铁甲,那这一矛是不是就不会伤到自己呢

但这会想这些已经没用了,急促的马蹄从耳边响起,然后就看到那汉骑已经奔了过来,最后他给自己留了一声:

“咱叫杨丰,记住了。”

听完,李敢脖子一疼,永眠黑暗。

李敢,这个被山寮俘获的越奴,在泰山军的解放下一步步成长为优秀的武士。

八年来他在泰山军的旗帜下,转战天下,杀过很多人,也救了更多人,他经历过泰山军最艰苦的时候,他也在王上的主婚下娶了新妇,诞下了两个儿子。

但就在河阳关下,他牺牲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杨丰并不在乎自己杀的人是谁他有什么故事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一场交易,有人出了钱,他就去办事。

他在砍下了李敢的人头后,用布兜裹着就冲回了门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李敢的部下们根本反应不及,但他们意识到奔过来的时候,只有一具残尸留在了马下。

于是,悲痛长啸遍于关下。

……

泰山军这边是有多悲愤羞辱,关门上的汉军们就有多喜出望外。

一直在关门上看着决斗的何荣在等到杨丰回来的时候,心情难抑,抚着城跺感叹:

“美,太美了,真是个美人啊!”

众吏士听了这话神色怪异,但没人吱声。

就在这个时候,杨丰带着李敢的首级上了关城,一路上不断有汉军吏士为杨丰高呼,感谢他为大伙出了一口恶气。

杨丰这会也嘴角带笑,心情高兴。

他接了那么多买卖,但也没有一场能像现在这样让他出尽风头。

两军之间,决阵相斗,他杨丰两合就阵斩敌军的悍将,这等事想想就让人愉悦。

但这份好心情等杨丰上了城头就荡然无存了。

杨丰刚上城,嘴角带笑,笑靥如画,脸上欺霜赛雪,只把何荣给看痴了。

何荣看到杨丰额头上还挂着汗,想都没想用自己的手给杨丰擦拭。

杨丰身子一僵,脸上立马沉了下来。

直到身边的吏士们一阵咳嗽,那何荣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还有意无意将沾着杨丰汗液的手放在口鼻之间。

杨丰板着脸,将李敢的首级丢给了一个吏士,冷道:

“货在这,钱呢”

何荣还在那嗅着,那边汉军自己的吏士只能自己做主,将一袋装有马蹄金的囊袋递给了杨丰。

杨丰掂了掂囊袋,转头就要下楼。

就在这个时候,何荣说话了:

“咱要继续雇你,就为我幕下武士,可行”

那杨丰扭着头,看了一样色授魂与的何荣,忽然展颜一笑:

“行,当然行,但和将军提前说了,咱可是很贵的!”

何荣一挺腰,满不在乎:

“钱对别人是问题,对我不是问题。”

杨丰点了点头,拾级而下。

望着那杨丰的背影,何荣再一次感叹:

“美人如画,倾国倾城。”

闻听此言,众吏士齐齐后退一步,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