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河名气大,但实际上并不太宽。
当高句丽大军从河谷地赶至太子河的时候,在发现对岸的白云山上旌旗飘荡的时候,也不慌张。
很快,一群如野人模样的奴隶被高句丽人国人驱赶到太子河里,开始铺设浮桥。
这些奴隶中有很多都是辽东当地的汉民,是高句丽人历次出山劫掠来的。而有了这些汉民的帮助,八条浮桥很快就在太子河上铺开了。
而之后,高句丽人将辎重大营设在了太子河的南岸,然后从五部国人中拣选了三千国兵跨过太子河浮桥前驱至白云山脚下。
此时,清澈的太子河,波光粼粼,风吹起一皱秋水,恰似美人轻笑。
但当无数草鞋、脏脚踩在北岸细软的河滩地上,污浊混入了河水,清澈混入了尘埃。
三千国兵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将白云山围做一团,呼号震天。
而统领这三千国兵的统帅名大角鹿。
其人名字虽然不显,但实际上却是国内有数的猛将。
高句丽人去蛮荒未久,依旧保持着浓烈的尚武之风,国中将帅皆为知名的勇士,不能力伏众人者不能为将帅。
而眼前这个叫大角鹿的,其人身高就有八尺,浑身腱子肉,膀大腰圆,即便是一套铁甲披在身上都裹不住。
一般而言,山地渔猎民族普遍比平原种族个子要矮上不少。所以八尺可能在汉人中不在少数,但单独放在高句丽中却是如天人一般。
更不用说大角鹿还有手撕虎狼的无匹巨力,这使得他当之无愧的成为国中知名的武士。
此刻,他端坐在一匹战马上,双脚离地不过数寸,颇有巨人骑小马的滑稽感。
但这也是没办法,同样因为山地的原因,这里的战马也要比其他地方要矮。
而高句丽人不断侵扰北面的扶余人,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获得优质的战马。
扶余人那片处在松嫩平原又气候寒冷,更能养出高大剽健的战马。
看着远处的白云山,大角鹿嘿嘿一笑,嘲讽道:
“这些人在咱们面前筑山城,真的是滑稽。”
但他下面的其他几个国中将领,却沉默不语。
的确,高句丽和汉人一比,确实更善于筑造山城。但即便以他们的角度来看,眼前这座白云山壁垒同样不容小觑。
这白云山壁垒怎么扎的呢
其壁垒主体几乎都是沿着白云山脊构建,然后在上山的山道上又构建两处吊楼,此外白云山上还有水源。
要想攻破这样一道山城,不丢个尸山血海下去,几乎不可能。
但高句丽人又不能不打。
不打,他们就无法抵达襄平城下。不打,那他们撤回国中的通道就要被汉人威胁。
所以白云山壁垒就是典型的守在要冲,非拔此壁,军不可行。
而且和大角鹿是从国中演武中脱颖而出的不同,他的这些个部将却都是打老了仗的,且不说能力有多强,但和公孙家烂仗打多了,也到底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打仗到底是要死人的,这战端一起,那谁生谁死就是半点不由人。
再加上,他们现在已经离开国内,深入到了汉人的地界,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的。
于是,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给大角鹿强调,万不能小觑,不然毁了一世英名。
大角鹿也是个听劝了,他让一个小邑长带着百多人的国兵攻山,在被杀的大败后,也就索性不攻了。
反正在大角鹿看来,去救什么公孙家纯属就是笑话,还不如在山下混着。
于是,大角鹿让各军休息,之后就喊来十个彪悍武士入幕,然后玩起了角觝。
时间已经进入到了九月,外面的高句丽国兵都裹着皮衣,咱们大角鹿却直接赤着上身。
在他的后背上,一幅相当有美学价值的大角鹿刺青活灵活现。
而那边,十个彪壮的角觝士接连向着大角鹿扑来,却被他闪过然后以技巧摔飞。
直直出了一身的汗,大角鹿才觉得畅快。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人入报,说在东面看见四个汉人骑士,各自扛着个旗帜,不知道在干什么。
大角鹿问了一句:
“知道那旗帜上写了啥嘛”
健步一窘,显然并不认得。
大角鹿无奈,随手拉着一件皮子裹在身上,然后就走了出去。
片刻,也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就见大角鹿气得火冒三丈,带着自己全部的矮脚马骑军团直接去追杀了四个汉人骑士。
……
与此同时,在太子河南岸,旌旗飘扬的高句丽营地内。
消奴部的大人渊大乙正坐在榻上听着营内各山城主和小邑主汇报着各部的情况。
这会的他,听得有点昏昏欲睡,但依旧强撑着。
实际上,昨日渊大乙就一夜未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的。
因为他看见他们消奴部的光辉将再次复兴了。
在过去消奴部一直是高句丽的王族,可以说如今的高句丽几乎就是消奴部数代贤王砥砺奋斗出来的。
但花无百日红,谁也想不到一直作为王族的消奴部也因为人丁衰弱而丢失了王位,让桂娄部给窜了位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怨的,政治的成败说到底还是实力的对抗,消奴部即便是开创民族,但守不住家业到底还是会被昔日的被征服民族给篡夺。
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早就不稀奇了。
但人是个很特别的动物,那就是他们有记忆,他们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所以即便沦为普通的五部之一,消奴部的族人们依旧以复兴祖辈王位为己任。
而这一次西出襄平就被渊大乙视为机会,所以他主动揽过了被其他四部视为苦差的先锋事。
没错,眼前这白云山口内的高句丽大军竟然只是他们的前锋,那他们这一次到底出动了多么庞大的军队呢
此代的高句丽王叫故国川王,他算是高句丽数代王者中比较突出的。
其先几代高句丽王只重视武事,也普遍依赖武士来治国。但到了故国川王这一代,其人开始大兴文治,以才能来选用大臣,甚至是出身黔首者,也不拘一格。如大角鹿就是在这一背景下脱颖而出的。
这一次故国川王几乎倾尽全国兵力,从十万户中编国兵五万,并不计的徒隶羸粮转输,可以说从王城到出山谷口,河谷道上遍是军队。
而故国川王给渊大乙的任务就是让他拿下出山口,为全军南下襄平铺平道路。
而现在,一切都按照计划紧锣密鼓的排布着,渊大乙也觉得这一战没什么问题了。
毕竟他这里就有接近两万的国人众,小小白云山不是踏脚可平
再加上,为他攻山的大角鹿又是能力毙虎豹的猛将,渊大乙就更加有信心了。
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部大人,渊大乙还是很沉稳的。
所以即便十拿九稳,他还是认真的在大营处理着粮秣军需的一切事物,到现在渊大乙还都一粒粟米未进,真可谓殚精竭虑,宵衣旰食。
渊大乙之所以如此,还不是故国川王给他许诺了,如拿下襄平,日后襄平的城守就是他渊大乙。
为了全族的希望,为了复兴祖辈的荣光,我渊大乙拼了。
他掐了掐大腿,强做精神,继续听着汇报。
但到底是岁数大了,渊大乙的精力明显不继,头不自觉的就在往下沉。当头就要沉下去的时候,他又猛的抬起,最后复又缓缓沉下,之后就一直保持了这个节奏。
下面的一些国人将看到了,伸手示意大家小声,然后大帐内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渊大乙在做梦,他梦到了一只三足金乌落在了他的头顶上,但突然又飞走了,他在梦里一直在追,就在他要追上的时候,却被一股无边无际的血海给淹没了。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突然奔来一个国中健步,开口就是:
“大人,对岸的大角鹿军出击了”
随后渊大乙猛然抬头,且下意识道:
“嗯,在听的,听的。”
但随着他瞳孔的聚焦,他逐渐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了一觉。
而下面的那个健走自然不知这些,他忙将刚刚一事又说了一遍。
听到这些的渊大乙哈哈大笑,抚掌对左右道:
“这个大角鹿果然人如其名,就是勇猛,端的是我国的一员猛将啊。”
但下面那个健走迟疑了一下,道:
”可是大人,大角鹿将军是向东去追击了几个汉兵的游勇,且至今未回“
渊大乙明显愣了一下,不明白大角鹿是啥意思。
而下面的一个粗豪的国中武士却十分懂得:
“大角鹿将军我懂的,就爱戏耍猎物。这一次准是玩弄那些人呢。”
渊大乙笑了一下。
但没等他笑完,突然就听到外面出现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其声若山洪,其凄厉如山魈,让人一听就不寒而栗。
但帐内一些经验丰富的军将却色变了,他们直接拉起不明就里的渊大乙出了帐。
随后,渊大乙就看到了一幕,他一生都未看到的景象。
面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