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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历史军事 > 犁汉 > 第三百六十九章 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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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随着中山国兵中军大纛的倒塌,各路中山国兵全线崩溃。

原先在南路还在抵抗的刘氏部曲,看这幅场景,哀叹一声,也带着精锐部曲撤走了。

中山国兵已经失去了最后一口战意。

到处都是丢盔弃甲,到处是痛苦哀嚎。

但很快,取代这些的是三路泰山突骑的欢呼雷动。

望着漫山遍野溃逃的敌军,这些武士们探马就去取自己的功勋。

而于此同时,张冲带着赵云等一干突骑也追踪着孙坚的踪迹,来到了一片小树林。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已经坐死的臧旻。

看着端庄坐在老树下的臧旻,张冲直接就一怔。

他见过很多汉军统帅,有皇甫嵩、有黄琬、有张温,他们也都不畏死,但却没一个能让张冲有现在这般感慨的。

臧旻的死给张冲一种感觉,就是他死的非常从容。

虽然他不知道臧旻为何如此,但不妨碍他对此敬重。人们都说死亡是人类最大的事情,所以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自然怀着某种特别的情绪。

似敬畏、似恐惧,似不屑,但能如从容者,却非常少见。

颇有点后世,王阳明坐死前所言的,此心光明,夫复何求

但人家王阳明是大哲,这臧旻也能有如此境界所以张冲看不懂。

对于臧旻这人他是非常好奇的,因为从关羽那里他听了很多北疆的故事。而对于此人,关羽的评价就非常高。

他说此人为国之柱石,虽古之名将也不如。

但更多的关于此人的信息,他就不知道了。他倒是知道此人的儿子臧洪,是汉末一伟君子。能有这样的儿子,也许这父亲也是类似的吧。

在张冲还在这想的时候,常雕已经下马上前要割臧旻的头了。

但他还没动,就被张冲喊住了,他指着臧旻的尸体道:

「此公是个豪杰,为北疆黔首百姓做了不少事情。所以虽与我为敌,但却配的上以礼相待。他能得部下死力,又报效北疆沙场,是个好军人。这样……」

张冲沉吟了一会,便道:

「子龙何在」

人群中稍微后面一点的赵云听到姐夫喊,立马高声应答:

「末将在!」

然后边上的几个横撞将就给赵云让开了一条路,让赵云能走到张冲旁边。

张冲看了一眼一身血污的赵云,命道:

「子龙,你后面从此人投降的扈兵中点个二十人。我会为此公准备一副棺木,还有路费两金,路凭一副,然后让那二十人扈兵送此公的棺木回乡安葬吧。」

见赵云在听,张冲又点了两句:

「战阵之上,各扶其主,各有一忠。念其忠志之故,惜其英才义气,故用此心。你可明白」

赵云忙不迭点头,意示听到了。

见张冲已经交待完,边上的郭祖已经带人查看了臧旻尸体边上的痕迹,然后向张冲禀报:

「渠帅,现场除了已经灯枯的臧旻,应该还有三人,从脚步来看已经往东边去了。我现在就带人去追。」

对于郭祖的主动请命,张冲想了想还是说算了。

毕竟只是走了三人,又能如何呢

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等着他做呢。

于是,张冲让人带着臧旻的的尸体就往回赶了。

在路上,张冲让赵云走在他旁边,看着羞涩的小舅子,张冲问了一句:

「刚刚为何不走在我边上呢」

赵云摸着脑袋,羞赧一笑,说了句:

「在场那么多大将都在,我怎么能凑上去呢」

张冲扭头看了眼赵云,问道: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赵云点头,真诚讲:

「我本来就觉得靠姐夫太多,要是在这会再不知进退,军中不知道要说什么闲话了。」

张冲噗嗤笑了一下,看自己小舅子这么天真,他忍不住教道:

「子龙呀,你真的让姐夫怎么说你。军中确实重资历,但更看重的是能力。关校尉的故事你可知」

赵云知道自己姐夫说的关校尉就是军中第一大将关羽,赵云作为武人自然是对关羽的双双气魄钦佩的,只是他还真的不知道关羽的故事。

于是,张冲就告诉赵云:

「云长当年遇到我的时候,那会我还是一个只有兵千余的泰山小势力。但即便如此,当时我军中也是战将如云。但你知道吗当我遇到云长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此人是我这一生的臂助,所以我不顾军中舆论,将他超拔领一军,一跃而为军中数一数二的大将。当时,没有人不反对的。但你再看现在军中对云长哪个不服气的!」.q.

说完,张冲看着赵云的脸上浮现出羡慕、复杂、跃跃欲试的情绪,想了想决定直言道:

「子龙,你也是如此。我虽然是你姐夫,但自我看你的第一眼起,我有了看当年云长一样的想法,那就是你是我一生的臂助,未来必是我泰山军的庭柱。所以不要自觉什么流言蜚语,你要明白一点,当你足够强,原先的诋毁都将成为赞美。但前提是,你要在一开始就要顶住诋毁,抓住机会,成为强者。你明白吗」

见小舅子若有所思,张冲很满意,果然,咱们的赵子龙怎么会是一个愚钝的人呢

但就在张冲觉得赵云是有所悟的时候,却听赵云问了这么一句:

「姐夫,我问你一个问题,那就是你能打几个」

张冲没想到赵云突然问起这个。

赵云看姐夫疑惑的看着自己,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便解释道:

「姐夫,此前你带横撞将冲阵的时候,我都看到了。那是怎么的十荡十决,横勇无敌。所以我就好奇,你能打多少个。因为我好像看你手下都是无一合之敌。」

果然,此时的赵云还是一个简单的武夫。武艺更是他感兴趣的。

张冲无奈,有点不想搭理赵云,就随手给他比了一根手指。

赵云疑惑:

「打一个」

但却听得张冲悠悠道:

「你姐夫能一直打!」

」嘶!」

很快,张冲带着一众横撞将们返回到了战场。

此时,战斗早已结束,不断有人将串好一列的俘口迁往到一处集中。这个过程中自然有辱骂,但一些踢打的倒是不多。

这些牵送俘口的泰山突骑们看到张冲过来,各个欢呼敬礼,赞渠帅又一次带领他们走向了胜利。

至于那些原中山国兵们则垂头丧气,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张冲。

不是张冲样貌有多恐怖,而是全身浴血的他即便什么话也不说,只立在马上就有一股慑人心神的气势。

这会越来越多的突骑们看到了张冲,他们纷纷走过来,围着张冲高呼:

「渠帅,万岁!」

「渠帅,万岁!」

声若雷霆,连绵不绝。

一旁的赵云也见识到了自己姐夫在军中到底是何等的权威。

在众人的簇拥中,张冲来到了一片帐幕区。

这里刚被平整过,四面又以帷布围着,不时有一些有品秩和身份的俘口军吏被压到了

这里,显然是等张冲回来后点验。

上午的时间从来过得飞快,就在刚刚好像还是清晨,这会就已经日头高上了。

但四月的日头并不讨人厌,反让刚大胜后的泰山军突骑们暖洋洋的。

但相比于他们的暖意,被压入到大帐的汉军军吏们却手脚冰凉。

他们弄不懂这些泰山军将他们押出来的意思。

但他们真的不知道吗只是不敢去承认。

因为但凡是他们赢了,他们要吸纳中山国兵的俘口也必然会将这些军吏给押出来,然后统统处决。

这样才能方便掌控新附的降兵。

正因为他们懂,所以此刻才如坠冰窖。

不一会,在众吏士欢呼中,张冲掀帐走了进来。

在这里主持的马武看到渠帅来了后,忙上前行礼,之后就将渠帅迎到了军榻。

这军榻是刚刚从中山国相臧旻那里缴获来的,正用在此时。

张冲没脱衣甲,就大马金刀的坐在军榻上。

看着下面一众低头的汉军军吏,还有一个桀骜不屈的,正昂头怒视着他。

张冲都没有理会,从案几上拿起一布就开始清理着衣甲上的血迹。

此时由邓大将亲自打造的镜面甲,这会已经满是血污,不及时清理的话,血液中的酸性物质会腐蚀甲胄,所以张冲歇下来后就第一时间清理甲胄了。

因为后背不方便清理,张冲喊边上的郭祖来帮忙弄。

这时候,守在外面的横撞将赵儋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羊肉走进来了。

这肉香味太浓了,将下面一众跪着的汉吏是馋得不行。

就是那个昂头怒目张冲的俘将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盆肉,嘴巴不自觉的抿了抿,然后又复为之前那不屈样。

赵儋端着肉呈给了张冲,还道:

「渠帅,弟兄们煮了一批羊,别说味道是真的好。听说还是那臧旻专门从草原换来的,香的很。」

知道张冲要说什么,那赵儋还补充了一句:

「渠帅,弟兄们都有,这是给你的。」

跟着张冲久了,这些横撞将们都知道渠帅是弟兄们不吃,他不吃。弟兄们吃什么,他吃什么。

果然,听到这话,张冲哈哈一笑,闻了一口肉香,先是撕下一块肉给赵儋,笑骂道:

「阿儋你这斤两还差些,这肉拿来你肯定是一口还没吃过,这肉给你。」

赵儋见被渠帅拆穿,讪讪一笑,也接过了羊肉。

然后张冲就又撕下一大块传给了郭祖。

郭祖不客气,馋肉的很,忙接过来顾不得烫就咬了起来。

但他那粗豪样子,直接引来一声冷笑。

却是刚刚那不屈汉吏,扭着头怒目骂道:

「我道泰山军都是些什么人物呢原来不是伙夫就是蠢猪,便是那闻名天下的冲天大将军,也不过尔尔。」

此人的话惹恼了郭祖,他肉也不吃了,回骂道:

「你这等败军之将也敢饶舌你不怕死吗」

许是正等着这句话,那军吏扯着脖子,嘶喊道:

「死有什么怕的或重于泰山,或重于鸿毛。我受汉室大恩,就是一死又能如何到时候留名青史也是佳话。」

郭祖听了这话,反倒不气了,这不怕死的,都是能让人敬重的。

就好像刚刚渠帅不就是说那臧义是个从容赴死的好汉子吗看来这人也是。

就在郭祖心里浮现几分敬重的时候,边上的张冲正不紧不慢的咀嚼着羊肉。

这羊肉的确不错,香、嫩、润。

下面的那个汉吏见做主的张冲这幅样子,心里也急了,正要再说几句。

这时候,边上的郭祖突然向张冲求情了:

「渠帅,我看此人不凡。你看在场众人皆碌碌,唯有此人不屈昂扬,有股英雄气。我看这人是我道中人。」

张冲听了这话,又嚼了一块肉,然后把桌上的布又扔给郭祖,示意他继续给他的甲胄保养。

这时候,郭祖哪还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接过布就低头老实的擦着镜面甲。

不过郭祖也有点不服,嘴里还嗫喏着:

「这就是好汉子嘛,有何说不得的。」

张冲压根就不理这夯货,腮帮子嚼着肉,就在大帐中扫视,然后他就点着一破烂甲衣的俘将。

此人冠发全失,蒙头垢面,一直低着头,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显然已经吓得丧了魂了。

张冲点着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你可愿意上来和我一起吃这羊肉」

在场的人都惊呆,那些俘将纷纷看向了这人,完全不明白为何那贼头要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此人不过一个外郡将,何德何能比他们先一步

那个人也有点呆,但他不傻,忙磕了一头,对张冲恭敬道:

「罪将愿意。」

那边低头擦着甲胄的郭祖,听此人这般没有骨气的话,撇了撇嘴。

真是个孬怂。

随后张冲就将羊肉递给了此人,然后这人恭敬收下后,就狼吞虎咽起来。

这下子,另一边不屈汉吏再一次恼了,骂道:

「贼就是贼,募的都是一些不忠不义之人。呸。」

但他这个呸还没呸完,一根羊棒骨就砸了过来。

直接将此人砸了个趔趄。

却是张冲再不耐此人,骂道:

「就你也在我面前演好汉。就你也配辱骂我弟兄们刚刚他不是要留名青史吗阿儋,来,将这人拖出去斩了。」

这下子,那不屈汉子哪不知道自己演砸了,吓得委顿在地,嘴里哀求道:

「不是这样的,我王政也是好汉子。杀不得好汉子的。」

但说这些没用,不一会他就被拖了下去,哀嚎声就这么结束了。

只留下刚还嚼着羊肉的邋遢汉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俘口们。